第465章 高一功的野心
眾紅綢兵看的清楚,這人正是劉芳亮。劉芳亮素來掌管軍紀,在軍中的威望比其餘幾名大將都高,聽他出來說話,眾人更無心抵抗。只聽圍攻紅綢兵的兵士們不停的大叫,「投降不殺,只誅首惡。」
很快就有紅綢兵拋下兵器,跪在地上,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在武英殿的廣場上,投降的士兵黑壓壓一片,一場大規模的內亂很快平息。
傅宗龍被紅綢兵也押到廣場之上,但在混戰中,無人理睬他。他蜷縮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到他身邊,叫道:「快給傅大人鬆綁,扶他起來。」
隨後有人到他身邊,給他解開綁縛,扶他起來。傅宗龍定了定神,只見面前是李岩率領幾名士兵,再看看廣場上,投降的士兵已經被押送走,但還是死屍遍地,到處都是一攤攤的血跡。剛才激烈的戰鬥他雖沒看到,但耳中也聽到了激烈的喊殺聲,此時還心有餘悸。
他看李岩笑眯眯的看著他,心中不禁有股劫後餘生的感覺,哽咽著叫了一聲:「丞相!」
李岩上前,握著他的手,微笑道:「大學士受驚了,我在設伏之前,沒料到大學士會忽然來到皇宮。」
傅宗龍不禁老淚縱橫,道「皇上,沒受驚吧!他本來就龍體欠安,現在又被驚嚇。」
李岩笑了笑道:「大學士不用擔心,皇上沒事,他正在內殿中等著召見你呢!」
傅宗龍聞言,不禁心中狐疑,他看李岩一副平靜的樣子,心中模糊想到什麼,又不敢確定。
李岩和傅宗龍很快來到武英殿的內殿,只見御案旁邊,范青筆挺站立,正微笑著看著眾人,哪有一點重傷的樣子。
傅宗龍看到范青沒有受傷,霎時間好像心裡有了主心骨,心情激蕩不已,哽咽著伏在范青的腳下,泣道:「皇上,臣……見您龍體康健,心中激動,不能自制……」說著老淚縱橫,鬍子都瑟瑟發抖。
范青見他真情流露,心中也很感動,親自伸手把傅宗龍扶起來,道:「朕因為想把軍中一些有異心的敗類誘出來,所以設了這樣一個計策。因為怕知道的人多會泄露機密,所以只有朕和丞相知道,連磁侯,也是今日上午才將他召入宮中。至於丁國寶,則是朕安插在高一功身邊的一個釘子。」
范青說著,對李岩身後的丁國寶道:「國寶,朕讓你演苦肉計,這三十軍棍可是著實打了么?」
丁國寶趕快跪下,愁眉苦臉的拱手道:「皇上,這三十軍棍可著實沉重,末將的屁股都被打爛了!」
殿中幾人一起笑了起來,范青笑道:「不打爛你的屁股,怎麼取信高一功。你這個內線做的很好,朕給你記一功,騷擾吳家的事情過去了,你帶兵去給朕殺滿清韃子吧!」
丁國寶大喜,磕了一個頭,道:「多謝皇上。」
范青目光又轉到劉芳亮身上,道:「磁侯,今天你也立功了,上次你敗給滿清的事情也算過去了!」
劉芳亮傷還沒痊癒,他一瘸一拐的走出來,給范青跪下,道:「臣魯莽無知,一意孤行,非要和滿清野戰,還立下軍令狀,結果打了敗仗,現在臣知道錯了,陛下英明,勝臣十倍百倍。臣今天雖立下小功,但也不能彌補臣無知狂妄的罪過,況且還給咱們大順軍造成那麼大的損失,所以還請皇上重重責罰臣,臣才能安心。」
范青嘆了口氣道:「你知錯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況且你也是出於痛恨敵人,戰場上雖然魯莽,但也是一片赤膽忠心,勇猛殺敵,所以朕已經原諒你,不追究你的過錯了!」
劉芳亮也很感動,眼圈一紅,叩拜道:「多謝皇上,臣以後一定拼盡全力,赤膽忠心的為皇上辦事,皇上說什麼,臣就做什麼,再也不胡攪蠻纏了!」
范青點點頭,道:「磁侯,你威望素著,軍中上下都很敬佩你,所以,雖然你的傷勢未愈,朕也要把一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劉芳亮趕快拱手道:「臣的傷沒事,請皇上交待任務吧!臣肝腦塗地,拼上一條性命也要把皇上交待的事情辦好。」
范青微笑點頭,他其實挺喜歡劉芳亮這種一往無前,敢拼敢打的勁頭的。雖然他也有自作主張,不聽指揮的毛病,但現在正是與滿清對峙的時候,狹路相逢勇者勝,大順軍需要這種氣勢。
范青道:「毫侯高一功犯上作亂,狂妄悖逆,已經被擒獲,他的同黨也被一網打盡。現在城中防務無人負責,朕決定把這個重擔交給你。相信你一定能率領大順軍,守住京師城牆,咱們能不能守住京師,擊敗多爾袞,就看你了!」
劉芳亮再次拱手道:「皇上放心,只要臣還活著,就不容許一個韃子攻上城牆。」
劉芳亮見皇上這麼信任他,把這麼重要的職位交給他,心中既感動又安慰。高一功謀反雖然與他無關,但他們畢竟同為陝西將領,而且他也參加了陝西同鄉會。但皇上顯然並沒有因為這些事情而懷疑他,還把指揮防守京城,最重要的任務給他,這讓他十分感動,心中也暗自發誓,一定要努力作戰,回報皇上對他的信任。
這時候王從周進殿稟報,說高一功傷勢很重,奄奄一息,但他在臨死前,還想見皇上。
傅宗龍對高一功的謀反,十分痛恨,喃喃道:「這樣的悖逆之徒,該死之極,應該千刀萬剮才對,還有什麼資格面聖。」
范青微微沉吟,高一功是他晉封的大順朝五名大將之一,這些年隨他南征北戰,轉戰中原,也立了不少功勞,看在往日的這些情份上,他微微點頭,道:「把他抬到殿外丹墀上!」
片刻功夫,幾名士兵抬著一副門板,上面躺著渾身是血,奄奄待斃的高一功,放到大殿外的丹墀上。范青帶著眾臣走出大殿,看向高一功。
高一功的相貌像他姐姐高夫人,白凈清秀,在大順所有將領中,長相最好。年輕時,因為這副女子相貌,所以被軍中將領起了一個「高姑娘」的外號。可此時只見他蜷縮在門板上,一臉血污,雙目無神,腹部的重傷還在流血,樣子十分凄慘,劉芳亮與他多年的交情,看到他這副慘狀,心中有些不忍。但也很迷惑,高一功身為大將,又是一字侯,地位在大順國十分尊崇,他姐姐又給范青生了一個孩子,這姐弟二人為什麼非要謀反作亂呢?
范青緩緩道:「高一功,你非要見朕,有什麼話說?」
高一功微微睜開眼睛道:「范青,你忘恩負義,陰險狡詐,用卑鄙手段奪取權力,與那些貪官污吏同流合污,欺騙廣大將士,將來你會遭到報應的。」
聽到這話,王從周等忠於范青的親兵們一起露出怒容,王從周唰的拔出半截劍道:「皇上,這廝無可救藥了,您給他面聖機會,他卻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讓屬下現在就一劍劈了他。」
范青微微搖頭,止住王從周,對高一功道:「朕是怎樣的人,不是你說的,要看大順朝治理下的百姓怎樣說,要看全天下百姓、士子、鄉紳怎樣說,要看百年千年之後的史書上怎樣說。朕是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自然有後人評定,你一個人評判不了朕。」
高一功冷笑一聲,慢慢道:「我在臨死前,還要見你,是為了告訴你,我為什麼要造反。」
他的目光落到劉芳亮身上,緩緩道:「磁侯,你起義最早,應該知道這闖營的權力本來是屬於我們高家的。」
劉芳亮知道他在說崇禎初年的事情,那時候闖營的首領是高迎祥,他率領眾人起義,指揮闖營與官軍作戰,崇禎九年,在黑水峪中伏,被官軍擒獲後送到京師凌遲處死。
劉芳亮唉了一聲道:「一功,你好好去吧,皇上說了不殺你的家人,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劉芳亮是好心,他怕范青本來已經饒過高一功的家人,但卻因為高一功再說些什麼,惹怒了皇上,把他家滿門抄斬。
高一功卻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道:「范青,這闖營的權力本來是我們高家的,我伯父去世,他沒有兒子,軍中很多人都推舉我來繼承闖王的位置,但我謙讓給了李自成,因為他是我姐夫,也算是半個高家的人。當初他娶我姐姐,就有繼承闖王的目的,沒有軍中那些高家的故舊將領的支持,李自成也當不上闖王的。在李自成受傷昏迷之後,我姐姐代替他行使闖王的權力,我姐姐姓高,闖營還是高家的。范青當時你雖然風頭很盛,但如果沒有我的支持和我姐姐的謙讓,你是當不上順王的。」
范青緩緩點頭道:「我登基為王,是闖營中廣大戰士、將領一致的支持,當然也有你和你姐姐的功勞,這我承認。」
高一功臉上露出一絲不甘的神色,道:「我姐姐當時為什麼心甘情願的把權力讓給你,是因為你和她有了特殊關係。我也是因為如此,才全力支持的你。希望你登基以後,能夠善待我們高家,軍中一些高家的故舊將領也抱有一樣的想法,他們是把你看作高家人的,可是你登基以後做了什麼?你逼死李自成,羞辱姐姐,疏遠我,打壓老八隊和高家故舊將領,我們真是瞎了眼,枉自把權力讓給你,卻換來你忘恩負義的舉動,范青,你把我們都給耍了。」說到這裡,高一功的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臉上,露出憤慨的表情。
范青微微皺眉,他在登基之後,確實有意打壓老將和那些老資格的戰士,主要因為他們總擺老資格,不聽指揮,這是權力鬥爭中很正常的事情。高家類似於軍中的門閥,更是他重點打壓的對象,這是君王的平衡之術,如果任由他們這些老資格發展壯大,自己早晚得如李自成一般,被他們給裹脅。
范青嘆息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朕是因為改變了你們殺富濟貧,打擊官紳的宗旨才謀反的。其實還是為了爭奪權力,還是為了你的野心。這皇帝的位置雖然尊崇,但也意味著天大的責任壓在肩頭。你一心想著爭權奪利,卻可曾想過為天下黎民百姓造福?為護佑我漢家天下,驅除韃虜?就憑你不顧大局,在清軍圍城的關鍵時刻謀反,就證明你根本沒有想過這些。所以你得不到廣大將領士兵的支持,失敗是必然的,你的野心把你害死了!」
高一功面孔肌肉扭曲,嘶聲道:「別給我講那些大道理,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我要死了,我認栽。但你也別得意,我姐姐在開封也要同我一樣造反的,這時候,她已經控制了王宮,囚禁了皇后,哈哈,開封已經是我們的了,你沒有了根基,還能打的過滿清么!你要失敗了!」
范青目光深邃,緩緩道:「我剛才說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們姐弟二人逆天下大勢而為,謀反作亂,是得不到廣大將士百姓的支持的,必然失敗。我可以告訴你實話,數天前,朕就已經送信給皇后和田見秀,讓他們提早做出防備,只怕現在你姐姐的下場也未必比你好呢!」
高一功眼睛睜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刻他突然有一股無力感,自己就好像如來佛祖手心中的猴子一般,不論如何掙扎跳躍,都不能跳出人家的手掌心。他嘶聲道:「不可能,不可能!」叫了兩聲,忽然口中吐出鮮血,在門板上扭動了幾下身體,隨後一動不動了。
王從周上前略一查看,道:「啟稟皇上,這叛逆之徒已經死了!」
范青點點頭,王從周又詢問道:「皇上,要不要把他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范青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他畢竟是為了咱們大順朝立下汗馬功勞的老將,低調處理吧!將他安葬,謀反的事情也不必提起,只說他是病死的。」
傅宗龍和劉芳亮一起拱手道:「皇上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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