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高夫人的末路
田見秀嘆道:「你只看到皇上利用你的支持,卻沒看到所有人都是支持皇上的,他太優秀,做的太好了。正因為是他執掌權力,闖營才會變成大順朝,闖王才會變成皇帝。如果換成劉宗敏,他一定做不到。如果換成李哥,他也不會如皇上做的這般好。所以,你沒有錯,我們所有人都沒有錯,只是你還不明白,這就是天命所歸,大勢所趨,沒人能夠阻止的。」
高夫人滿臉淚痕,叫道:「沒人能阻止他,是因為沒人比他更陰險,他的心機太深,沒人是他的對手。我知道鬥不過他,但我寧可死,也要報仇,為了自成,也為了我自己。」
田見秀嘆息不語,他是旁觀者清,他其實對范青和高夫人之間的的愛恨糾葛十分清楚。高夫人對范青的恨只有小部分是因為李自成的死,更多的是她對范青因愛成恨,她恨范青辜負了她,恨范青的無情無義。她曾經為范青付出了那麼多,而范青卻對她無情的羞辱。兩個人都是因愛成恨,互相折磨,互相報復,到了互相仇殺的地步。
高夫人痛哭了一陣,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大殿中變得安靜起來。她輕聲道:「你要親自動手?還是打算讓我自盡?」說著,忽然笑了起來,道:「我寧可死在你的手上,畢竟咱們是老朋友了,我在臨死前能再送你一點好處。」
田見秀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他親手殺了高夫人,定然會更得范青的信任。但他願意利用這樣的機會么?
田見秀緩緩坐在地上的一個蒲團上,道:「我不殺你,也沒有任何人會殺你,皇后赦免你的死罪了!」
高夫人十分意外,哦了一聲道:「慧梅會赦免我的謀逆大罪么?」
田見秀緩緩道:「謀逆叛亂,株連九族,首犯必誅,不被赦免,這在歷朝歷代都是規矩。皇后最初的意見也是要殺你的,不過,我求見了皇后之後,她改變了主意。」
高夫人道:「你替我求情了?」
田見秀道:「謀逆大罪是不能求情的,我只是與皇后敘舊,說了以前的兩三件事。一件是崇禎六年的時候,夫人你那時收養了好多戰士遺孤,也有窮苦人家的孤兒,那時候慧英、皇后等都是十多歲的孩子,有一次,皇後生病,高燒不退,夫人一夜不睡,看護生病的皇后。深夜又到院子里,向天上神佛禱告,最後皇后的病終於好了。第二件事是皇后出嫁的時候,要哭別母親。皇后是孤女,生母早死,所以把夫人當成親生母親哭別。在分別的時候,夫人哭著說,我又失去了一個好女兒……」
聽到這裡,高夫人眼圈一紅,淚水滾落,喃喃道:「澤侯,虧得你還記得這些事情。」
田見秀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很珍貴的,怎能輕易忘記。不止我記得,皇后也同樣記得,我說了這兩件事之後,她淚流滿面,就如夫人現在一般。最後,皇后說,夫人不忠,但她不能不孝,所以皇后赦免了你的死罪。雖然你可以活命,可你將被送到一處荒山野嶺的偏僻地方監禁,你不能離開那個地方,也不能再見任何人。在那裡有人照顧你的吃喝,你可以在那裡安享晚年,終老一生。」
「那我的女兒呢?」高夫人問。
「蘭芝會被告訴,你已經死了,被秘密埋葬了。至於公主,她將被皇后撫養長大,從此以後,她不會知道自己曾有過一個母親。」
高夫人忽然冷笑起來,「原來是想讓我做一個活死人,把我終身監禁,你們真是好仁慈啊!」
田見秀嘆息道:「你畢竟犯了大罪,這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高夫人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慢慢道:「我高桂英不怕死,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比你們男人都剛強。我從選擇反叛范青這條道路開始,就沒想再活下去。你說的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寧可去死也不受這種屈辱。」
說著,她身子慢慢軟倒在地上。田見秀一驚,上前叫了一聲夫人,只見她臉色蒼白,嘴角流出一縷鮮血,顯然是已經服毒了。
田見秀想起多年的情份,心中一痛,含淚叫道:「夫人,你何必如此。你為何不選擇囚禁,將來等皇上東征回來,你向他求情,也許還能得到赦免。」
高夫人微微睜開眼睛,顫聲道:「讓我向他低頭認錯,休想!」她喘息片刻,又嘆道:「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兩個女兒!」
田見秀點點頭道:「夫人放心,蘭芝和公主我會照看她們的,不讓她們被人欺負,也不受一點委屈。」
高夫人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多謝你了,老朋友,我要走了!」說著慢慢的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在死亡的最後一刻,高桂英腦海中掠過的不是她口口聲聲說的最愛的丈夫李自成,而是與范青相處過的那一幕幕歡樂的場景。
可以說,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不是與丈夫李自成度過的,而是在與范青耳鬢撕磨,卿卿我我中體會到了一名女人的快樂。她口口聲聲說最愛的是李自成,可是到底是愛李自成多一點,還是愛范青多一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十月初的一天,秋高氣爽,往年在這樣的時節,正是京師豪門貴戚、官紳富商之家,香車寶馬、成群結隊出門遊玩的時候。但今年顯然是不行了,京城內外城所有城門緊閉,城外十多萬滿清軍隊,將京師團團圍困,內外斷絕。
從十月初六開始,滿清的大炮陸續運到,隆隆的炮聲開始響起,好像是天邊的雷聲一般,轟隆隆的在天上滾過。雙方互相發炮攻擊,城上城下,炮聲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滿清的炮兵主要以降順的孔有德舊部,加上后訓練的一部分清軍和漢軍,總得來說滿清的炮兵以漢人居多。孔有德總管滿清炮兵隊伍,他非常有經驗。因為在白天修築炮台,往往會被城上的火炮擊毀,且損傷士兵。所以他選擇在夜間修築炮台。
滿清的工兵也是一流的,他們修築的炮台非常堅固,用夯實的泥土做地基,上面用碎石泥土一層層的鋪墊加高,周圍用沙袋或土袋圍砌,再用樹枝遮擋,讓城上炮兵看不清炮台裡面的虛實。這樣的炮台高的可達五米,工兵一晚上就能建築七八個大炮台,或者十幾個小炮台。往往一夜過去,起來一片炮台,好像一夜之間出現了一個小村落一般。
這時,城上的炮兵就會立刻發炮,而城外的滿清炮兵也會立刻還擊。大大小小的實心鐵球在空中呼嘯著飛來飛去,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大順的炮兵居高臨下,佔據了優勢,但滿清的炮台非常堅固,除非正好吊射進入炮台中間,才能摧毀大炮,否則儘管把炮台周圍的沙袋樹枝打的四處亂飛,也不會減弱滿清進攻火力。而在二里遠的距離,將炮彈正好吊射入一個方圓幾米的小平台上,也不是很容易。雙方炮彈亂飛互有損傷。滿清的損失大一些,但他們的紅衣大炮也不是吃素的,許多炮彈都能飛躍過高高的城牆,落到京城之內,給守城軍民帶來極大的恐慌。
到了十月初十,滿清圍城已經是第十二天,雙方的炮戰到了第五天,這天炮火各外猛烈。因為昨晚深夜,滿清利用城外火炮的機動性,把二百多門大大小小的火炮,包括二十門紅衣大炮,全部集中到了西面城牆,這樣在西面城牆這一側,滿清的炮火暫時佔據了優勢。從清晨起,刺耳的炮彈呼嘯聲,連成一片,大大小小的炮彈不停的落到了城頭上和城牆下的大順陣地上,如同冰雹一般密集,把城頭的箭垛打的磚石橫飛,城牆下陳永福的營地也被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張鼐到了西面城牆上親自指揮,城牆上的許多大炮都被打壞而啞火。張鼐冒著被炮彈擊中的危險,從南北兩側調動了幾十門大炮,到西面城牆上反擊,這才稍稍挽回劣勢。不過大順軍從有炮兵以來,還第一次經歷這麼密集的炮火攻擊,這讓城頭的守軍們有些慚愧,以前他們一直認為滿清是關外野蠻部落,哪裡想過人家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發展出來一支強大的炮兵部隊了。
大順軍卻不知,城外的滿清將領比他們還要驚訝。他們與明朝作戰多年,吃了明朝堅城大炮的虧,所以舉國之力來發展大炮,慢慢的終於在大炮數量上超過了明朝守軍。現在只紅衣大炮滿清就有二十多門,其他各種火炮,加起來有三百多門,放眼此時的華夏大地,滿清的火炮數量一枝獨秀。他們一直憋著一股勁,也要讓內地漢人嘗嘗他們大炮的厲害,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在圍攻京城,面對他們一直認為是不成氣候的流寇時,會遭到這麼多火炮的還擊。四面城牆加起來的火炮數量比滿清一倍還多,其中紅衣大炮至少有三十門,即便分散到四面城牆上,火力依然十分強勁,給滿清炮兵造成了很大損失。
遠處觀戰的多爾袞,范文程、洪承疇等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沉重難看。這場戰爭正在脫離他們預想的軌跡,十天前的那次野戰,讓他們看到了大順軍的戰鬥力,一支訓練有素、久經陣戰的強大軍隊。而這幾天的炮戰,再一次顛覆了他們對流寇的印象,讓他們看到了大順軍的科技力,他們實在想不通,滿清花費了十幾年時間才慢慢發展起來的火器部隊,而這些流寇在幾年時間內,就達到這樣的程度,是怎樣做到的。況且鑄造這些大炮花費的金錢也是十分驚人的。
看著城上城下炮火紛飛,震耳欲聾。范文程忍不住問道:「攝政王,咱們還按著原計劃攻城么?」
洪承疇在旁邊看了多爾袞一眼,沒有說話,他和范文程的想法是一致的,都反對此時再強攻城牆,就憑城牆上現在的火炮數量和大順軍的戰鬥意志,就能想象出來,攻城時定會死傷慘重。滿清完全可以避開這樣一次無意義的死傷慘重的戰鬥。
多爾袞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京城高聳的城牆,裡面有他夢想和渴望的榮譽財富,貪婪最容易蒙蔽人的眼睛,他是英雄也不例外。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多爾袞沉聲道:「按著原計劃,準備攻城。」
「喳!」他的親兵立刻開始下去傳令。
炮戰從清晨一直持續到中午,滿清炮兵一共發射了數千枚炮彈,整個城頭和城牆下陳永福的營地幾乎被他們給犁了一個遍,牆頭上的箭垛破碎不堪,城牆表面也被打的坑坑窪窪,滿地都是碎磚石。
不過,京師的城牆是整個華夏大地最高最厚的城牆,牆頭上可以並排行駛三輛馬車。城牆特別堅固,都用泥土、沙石、生石灰,摻上一定比例的水夯實,有點像現代的水泥,特別堅硬。城牆外面麵包著一尺多寬的青磚,磚與磚的縫隙之間,都用糯米汁灌注,異常牢固,連最鋒銳的刀片也不能插入磚石之間的縫隙。這點小損傷對這座厚重的城牆來說不算什麼。
此時已經到了中午,按著前幾日的經驗,雙方一般都會默契的停止開炮,然後各自吃飯。正當城牆上的大順軍等待炮戰停止的時候,忽然從城牆下面傳來隆隆的戰鼓聲,所有大順將士都是一驚,今天的滿清軍隊改變習慣了,出其不意的在正午時分,打響了一場激烈的攻城戰。
隨著戰鼓聲,爆發出一片驚天動地吶喊衝鋒聲,最先衝鋒的是五千滿清步兵,他們的目標不是城牆,而是城牆下陳永福的軍營。從他們開始衝鋒的位置到陳永福的營地,有一里多遠,在這段距離上,他們遭到了城上火炮密集打擊,尤其快接近營地的時候,城上的弓箭手開始不停的吊射,不計其數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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