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疑團
一聲急嘯迎面而來。
隨後是利器刺破的聲音。
濕潤的水漬濺到雙臂上,陸錦畫身形一頓,緊閉成一線的眼睛微微睜開,發現面前黑衣人的心口處露出一截柳葉翼箭鏃。
陸錦畫瞬間鬆了口氣,拔腿跑離。
路過何慶來,發現他還雙手握著葯杵直愣愣站著,抬起腳把他面前已經倒下的黑衣人踹了兩踹,告訴他:「已經死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捏住帳簾一角,她猛地掀開。
外面的士兵手握火把魚貫而來,火光映照之下,中間一行人手中弓箭還未放下。陸錦畫嚇了一大跳,趕緊捏住自己的衣服,又指指自己的臉,叫他們好好看清楚,千萬別誤傷了自己。
同時暗道她和何慶來命大。方才外面的人大抵只看到兩個黑衣人闖入雜物帳,他們怕有埋伏不敢貿然跟入,才讓弓箭手直接射箭。若是她和何慶來倒霉兩分,指不定現在已經被萬箭穿心。
一想就驚出一身冷汗。
率領弓箭手的人認出陸錦畫和何慶來的穿著打扮,下令讓他們收起弓箭。
「沒事吧?」那人走前問詢。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
陸錦畫搖頭,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不慎沾染的血漬。
他略是頷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又道:「既然無事,那二位還是先回自己的營帳。那邊已經徹底檢查過,十分安全。」
陸錦畫眸色微變:「小的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我們軍醫營一共十人,除卻我們隨行軍醫,只有六個會功夫的人而已。小的知道一旦上戰場前線吃緊,也知道只要是命就不分貴賤的道理,但我們四個軍醫無論是誰出事。後方都無法及時趕來。軍醫越少,治療病患的時間所花會越長。我想這次敵軍偷襲,十之八九也是看準了這點,才想從我們下手,切斷我方保障。」
何慶來幾分吃驚地望著她,心知她說得在理,但這明擺著找上面要人來保護的事,大概報上去也沒人搭理。
奚方明也陷入沉默。
所有人手安排是他們一早就確定的,現在再做變動,只怕……
「可以。」
秦翊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三人微微一愣,循聲望去。
「大人。」奚方明行禮。
陸錦畫下意識要屈膝一福,眼風掃到身側何慶來抱了拳,臨時又改變動作。秦翊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目中劃過一絲陰沉的光。
「方明。」
奚方明:「屬下在。」
「增派二十人過去,人手從我營里挑選。」
「啊,這?」奚方明驚愕,「大人營里的人都是經過層層挑選的,一下抽調二十人,那您的安全……」
秦翊神色淡淡:「無妨,我的營帳離你和溫守城的都不遠,倘若當真有其他動靜,你們附近也能快速支援。軍醫營不同,這位——」瞥看陸錦畫一眼,「說得有理。明早我們出發北上,兩日後能到最前線。若軍醫未上戰場便折損,那此次戰役我們勢必處於弱勢。」
「是。」奚方明點頭。
轉看向陸錦畫:「除此以外,把軍醫營往內調,勿再靠近邊沿。」
「是。」
他目光犀利,死死盯著她的臉龐。
陸錦畫垂眸頷首。能感覺到前方的注視,並不敢抬頭,心虛地把頭更壓低一分。
片刻后又傳來消息,傳令兵在秦翊耳邊低語幾句,秦翊臉色微寒,給奚方明使了個眼色,拂袖而去。
陸錦畫當即長舒一口氣。
奚方明恰好看到這幕,淡淡笑道:「大人其實人挺好的。」岔開話題:「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大人吩咐了下來,我現在就去替你們軍醫營物色合適人選。二位先回去休息吧!」
「好。」
走回軍醫營,草地上還隱隱有血的痕迹。
徐朗和章壽文正坐在帳前,手裡拿著水囊不時灌上兩口。看到陸錦畫和何慶來回來,徐朗當下起身,急急忙忙走到他們面前。
「師父、木蘭弟,你們都還活著。太好了!」
陸錦畫看見他臉頰上有道處理過傷口,斂眸問:「方才你們這邊是什麼情況?」
徐朗「唉」了一聲:「亂成一鍋粥!」
原來當時徐朗被何慶來說回營帳后,閑著無趣,倒真拿起葯碾開始磨葯。磨了不到小半盒,突然聽到外面一片嘈雜。他小掀一角往外看,見是敵軍偷襲,瞬間慌得腿軟,縮回帳中想尋地方躲避。
奈何帳內燭火通明,他的身影投在營帳上,被外面瞧得一清二楚。
敵軍很快就闖入捉住了他。正當他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聽到背後那兩人在小聲嘀咕:「殺了不?」
「暫時不殺。」
「那啥時候殺?」頂點
「等等。」
徐朗覺得奇怪,怎麼殺人還要等的?而且現在沒有多餘的人,殺了他們再全身而退,是最好不過的事了。說等等,又是在等誰?
沒過多久。陸錦畫那邊傳來動靜,押困他的兩個人也顧不上他了,隨其他人朝那邊而去。
緊接著就是噼里啪啦一頓打殺。
他害怕被誤傷,趁亂又縮回到身後不遠的營帳里去。等外面安靜了,自己人進來清點傷亡,他才再次走出。
陸錦畫聽完陷入沉默。
越想越覺得這次的黑衣人行跡詭異。
如徐朗所說,明明有最好的下手時機斷他們後方支援,卻偏偏要「等等」。
等什麼呢?
是等他們自己的援軍,還是等……
無論是哪種情況,解釋起來都覺得牽強。
章壽文放下手中水囊。仔細擰好了,慢慢走過來。
「其實小朗剛才跟我說了他這邊發生的事,我發現了兩個疑點。」
陸錦畫側目:「嗯?」
「其一,那些人為什麼會準確無誤找到我們這裡?其二,他們明知我們身份,也知我們對於溫家軍的重要,為何要等等?」
何慶來嘖聲:「是奇怪,我們這地方偏不提,還是東南角,背後是正城。」
「有可能不是敵軍。」陸錦畫沉聲。
倘若敵軍來襲,不可能只有這麼少的人,也不可能傻乎乎的抓住他們還不著急下手。畢竟對於敵軍來說,能殺一個是一個,才不會去「等等」。
而且章壽文所言的疑點確實也值得深思,之前客棧那次偷襲。對方能準確無誤認出秦翊。這次偷襲,又準確無誤找到了軍醫營……
難道這邊有「鬼」?
陸錦畫鳳眸微瞠,被自己的結論嚇到。
眼神恰好與章壽文相匯,他稍頷首,證實她所想不錯。
這樣的答案未免太令人震驚。她一時緩不過神來。垂在身側的手緩緩蜷起,緊握成拳。
不確定秦翊到底有沒有考慮到這些細節,但她一定要想辦法知會他,軍中有「鬼」的事,若是處理不好。他們這邊或許會全軍覆沒。
夜漸深,周遭歸於平靜。
外面有新安排來的士兵夜巡,陸錦畫床鋪的位置靠門帘,看得清人影走來走去。再聽身後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心裡越發煩躁不堪。
「小陸。」
章壽文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陸錦畫吃了一驚,翻身坐起。
借著帳外透來的火光,她能看清章壽文坐在她對面,直勾勾盯著她。
「出去走走?」他拋話。
陸錦畫慢慢捏緊棉被,她知道章壽文不是良善之人,心機頗深,但直覺又告訴她這個人對她沒什麼惡意,反而三番四次給她提點。
考慮片刻,她還是點頭答應他的邀請。
同他一起走出帳外,夜巡的士兵好心提醒他們不要離得太遠,又給他們指了一處林子,示意那邊方便最好。陸錦畫臉上一燙,只能悻悻道謝。
等去到那邊,章壽文四處打量,沒見到第三個人,才重新在她面前站定。
開門見山:「我是千瓏城的人。」
陸錦畫:「……」
暮雲桓說過。她這十天半月學來的手藝瞞一瞞外人完全沒問題,但若是遇到千瓏城行內人,還是會被一眼識破。
章壽文笑了笑又道:「你別怕,我也不管你其他那麼多,因為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陸錦畫訕訕道:「那您想怎麼樣?」
章壽文擺手:「切勿多心,我只是想提醒你,軍中千瓏城的人雖不多,但也有那麼幾十個。現在軍醫營人少,你這手藝尚能矇混過關,萬一以後傷患送來。恰好又是千瓏城的人,這如何是好?你這樣的身份,要是被發現,只有處死的下場。」
陸錦畫微微一嘆,她混進來的時候不是沒想過最壞的結果,只是那樣的情形下,她實在做不到在家中乖乖等待。不過軍中有千瓏城的人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很早以前她就聽說過千瓏城的人不擅戰,因此羽軍中以翎羽堡和風雪閣為主力。
見她臉色凝重,章壽文兀自從懷中取出易容用的匣子,打開,拿出了琢顏刀。
「眼下無事,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這幾日我且先幫你應付過去。等到了前線,你每日抽出點零碎時間,我再仔細教你。」頓了頓又問:「還不知你師父是誰?」
陸錦畫避開道:「他教得很好,是我學藝不精。」
章壽文笑而不語,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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