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分析
當夜就搬回了城中營地。
眼看四下士兵三三兩兩閑言絮語,陸錦畫百無聊賴地坐在火堆旁,目光落在燒得嗶啵作響的木頭上,仔仔細細分辨它們開裂的紋路走向。
火光映照她清秀的臉龐,一雙眼睛淡淡,平靜地倒映出火星點點。
另外三個軍醫也在身邊,徐朗靠她而坐,手裡拿著根細木棍不時戳戳火堆,想把火星翻得更大些。何慶來照例沒什麼好眼色,見他翻來翻去,少不得斥責:「大夏天的你翻啥!」
徐朗訕訕道:「……找點事做。」
「沒事做就去磨葯!看你閑的。」
章壽文在旁邊樂得笑出了聲,看徐朗委屈巴巴的,倒真放下手中木棍起身往回走了,又瞥向陸錦畫。
何慶來也朝她看去。
兩束目光望過來,陸錦畫不抬頭也知道。但是她又不是這兩人的徒弟,想管也管不著,仍舊雙手托腮,怔怔盯著火堆看。
氣氛沉寂片刻。章壽文突然開了口。
「小陸,今日客棧是咋回事呢?」
陸錦畫猶豫一瞬,才發生那樣的事,她摸不清章壽文這人到底可不可靠,不是很敢直接把客棧里看到的一切全部告訴他。正暗自糾結,又聽他問:「起先大人身邊的隨從在我這兒討了些止血藥去。想來大人受傷了吧?」暗示她他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她略是一嘆,順他的話道:「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大人有沒有受傷,畢竟當時我和徐朗在房間的時候,身邊儘是血腥氣。而光線又暗,無法看清大人的實際情況。」
「哦,原來是這樣,」章壽文若有所思,「我是想著這次隨行的人不少,大人又身穿常服,能準確無誤地去刺殺大人,那眼神得有多准啊!」
陸錦畫赫然一驚。
是啊,秦翊入城之時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和一眾將領混在一起,而後又換回常服。若對面行刺的人能準確認出他,想必早就有此打算,是之前便埋伏好的。
如此,這座城中暗裡藏的人或許還不止那一波。
……等等,章壽文為何要對她說這些?是真的意有所指,還是他順口一提?
不得而知。
陸錦畫蛾眉微蹙,佯裝不經意地朝章壽文看去。年逾半百的老頭兒眯起眼睛淡笑,模樣像極了一尊慈祥的彌勒佛。發現陸錦畫在看自己,他眯起的眼睛越發像彎月牙,看得陸錦畫心頭髮怵。
這個人,不簡單。
彼時另一邊,營帳整齊擺放著五具屍體。
秦翊靜坐一旁,由拾柒給他細細裹手臂上的一痕划傷,另外的三人圍在屍體前,細細檢查。
除主將溫長寧之外,這次奚方明也跟隨出征,溫長寧掂量半晌,給了他副將身份。兩人脾氣相仿,都偏冷靜溫吞,而另一人車楚新卻跟他們大相徑庭,一點就炸,十足火爆。
「大人,照我說這幾具屍體沒啥好看的了!翻來覆去就那樣,也瞅不出個所以然來!」車楚新大手一揮。
奚方明搖搖頭,拿起面前屍體的右手道:「車兄此言差矣,屍體往往能告訴我們很多訊息。比如我手裡的這人,生前從武少說也有十年,由此可以判斷出他是專門吃這一碗飯的。而吃這一碗飯的人不可能為了刺殺大人蟄伏十年之久,所以他們和背後的主謀,應該是雇傭關係。」
車楚新:「……」
奚方明又道:「倘若是雇傭關係,那這僱主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還會有第二次行動。」
「也可以從中推斷出僱主在城中。」溫長寧補充。
秦翊:「嗯,不錯。」
車楚新額角突突直跳,連連擺手:「這些動腦筋的玩意兒都不適合我這個粗人,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奚方明放下屍體的右手:「車兄可千萬別這樣想。我們分析得越多,越能快些抓住那歹人。雖說這城裡的歹人十之八九不止他一個,但他卻是唯一一個敢立刻動手的。因此我們越早抓住他,越能殺雞儆猴,讓另外那些膽小的雜碎不敢貿然動手,免得再生其他枝節。」
溫長寧頷首:「奚副將說得極是,我們目前另有其他安排,斷不能被這些雜碎擾了計劃。」
「哎呀……你們就直說吧!抓人殺人的事兒,我擅長!」車楚新胸脯一挺,「把計劃告訴我,我立馬去抓人!」
秦翊放下衣袖,掩去手臂上的白布,淡淡道:「不急。」
「咋個又不急了?」車楚新一臉茫然,「我聽奚副將說得火急火燎的,大人您還被傷了,這不急啥時候急啊?」
秦翊一笑:「方明不是說了,僱主還會有第二次行動?」見車楚新直勾勾盯著自己,又道:「所以。與其我們在城中大肆搜尋,倒不如在這裡坐著,等他們自動送上門來。」
這次車楚新的腦子跟著轉過來了,點點頭:「對對,大人說得對!我這就去布置好埋伏,免得到時候叫對方給跑了!」著急而去。
溫長寧和奚方明隨即同時行禮:「屬下告辭。」
帳簾落下,秦翊驟然起身,去到屍體旁邊,招呼拾柒過來。
「查三件事。」
「是。」
「一,這幾人的衣料是什麼質地,出自何處;二,這幾人身體內是否有不屬於西梁的東西;三……」
那個叫「木蘭」的人的臉忽然晃過眼前。
他出現的地點……時間……都太過於巧合。
和徐朗認識是真,軍醫身份或許也是真,但隨軍之前他的背景如何,都是未知。
念及此,秦翊話鋒陡轉:「查查那個叫『木蘭』的軍醫。」
「……啊?」拾柒一瞬錯愕,以為自己聽錯。對上秦翊隱含不悅的眼神,趕緊低頭應承:「屬下這就去查。」
四下無人。秦翊背對著燭光,慢慢摸出一截緞帶。90文學網
那是從包袱上剪下來的,翠綠的錦緞上用絲線綉著柳葉,每一根絲線,都彷彿還留有她的溫度。
「小錦……」只需輕輕一念這個名字,心瞬間就軟了下來。
一想到家中有那麼一個柔柔軟軟的小姑娘等著,唇角不禁帶了點點笑意。
只是笑意還未爬上眉梢,帳外突然傳來一片嘈雜。
「快!快過去看看!」
「敵人殺進來了!」
「拿武器!」
「可惡,敵軍偷襲!」
秦翊臉色驀然冷下,收起那一條緞帶,疾步走去外面。
所有士兵都拿了武器朝東南方行去,零零散散。向風吹的沙往前方跑。
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士兵,秦翊快速問道:「什麼情況?!」有敵軍攻入,負責全軍防守的溫長寧不可能毫不知情。
那小兵語無倫次地回:「那邊突然傳消息說敵軍攻來了……因為那邊薄弱……軍醫也不是很重要……」看樣子受到了極大驚嚇。
秦翊鬆開手,對他吩咐道:「你別過去湊熱鬧了,尋到你們溫守城,告訴他召回所有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指令,誰也不得擅自離開崗位!違者,軍令處置!去!」
小兵瞪著眼睛不迭點頭,趕緊掉頭就走。
秦翊側目看向東南的方向,他不信敵軍會在這個時候,選那樣一個偏僻的角落進攻。但既然鬧出這麼大動靜,怕是確實出了什麼岔子。折身回去取了佩劍,他要親自過去一探究竟。
而軍醫營中,早就亂成一鍋粥。
陸錦畫也是沒想到,原本還和何慶來、章壽文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突然靠近的草叢抖動。不待他們反應過來,數十人竟就這麼一躍而出。
軍醫營是單獨的一支,除了他們四人之外,還有六人負責幫助他們紮營搬運藥物,並不是十分厲害。乍見眾多黑衣人,那六個小兵其愣愣站在原地。比陸錦畫他們三人還要震驚。
刀,自然而然地架上了脖子。
不過這十二個人暫時沒有要殺他們的意思,只是比劃著,一動不動。
陸錦畫借著火光打量那些人的裝束,渾身漆黑,僅漏一雙眼睛。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見這方法行不通,她又閉上眼睛,細細感受他們身上的氣息。
……算了。
除了血腥,嗅不出來任何。
「放開他們!」
冷不防一聲呵斥從身後而至,十二個黑衣人尋聲望去,見是有人領了兵來解救,便分出大半人前去相迎。
眼看兩方交手,亂上加亂,陸錦畫腦子轉得飛快。橫在她面前的刀不止抵在她的脖子上,還威脅了何慶來。恰好何慶來朝她看來,她努努嘴,瞥向明晃晃的刀,輕做口型:
三、二……一!
覷著空隙,她猛地撞向前面的人,不待那人反應過來,抓住何慶來飛快往另一方跑。
被撞的黑衣人身形晃了兩晃,很快站定,轉身朝他們追去。
眼看前面就是堆放藥材的雜物帳,來不及多想,陸錦畫拽著何慶來鑽了進去。
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裡面的構造。
陸錦畫知道對方追進來不過是遲早的事,路過葯具時隨手抹了葯杵和一把砍葯根的刀。在手中掂量片刻,把葯杵遞給了何慶來。
何慶來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哪兒成?」
陸錦畫輕嘖一聲,壓低聲音:「這時候就別管成不成。聊勝於無!」見黑影在帳前晃動,聲音更輕:「趴下!」
何慶來照做。
鞋底摩擦地面的腳步聲清晰入耳,一點一點迫近,陸錦畫屏住呼吸,對何慶來比了一個手勢,自己則身子往右側偏移,拽下格子間露出的一顆夏啖果。
「啪」一聲脆響。
何慶來心裡涼了一片,認栽地閉上眼睛。
黑衣人闊步而來,捕捉聲音的方向,猛地出劍刺入面前的藥材。幾乎同時,陸錦畫起身將面前的一摞藥材用力朝他推去。藥材干而粉脆,被她推下。濺起無數粉塵碎屑。黑衣人始料未及,被嗆得連連咳嗽,插在藥材里的劍一時又拔不出來。看準時機,陸錦畫握緊手裡的刀直徑朝他脖頸砍去。
「噗」一聲響,鮮紅的顏色高濺上了帳頂。
何慶來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望著陸錦畫。
「你……你……你……」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話。
陸錦畫蛾眉輕輕蹙起,倒不曾對這場景生出厭惡,橫豎他死她活,威脅到性命的事,她從不心慈手軟。
就是虎口太疼了。
剛低頭打算看看虎口究竟傷得如何,眼前的帳簾突然被人再次撩開。兩個黑衣人提著武器朝他們二人撲來,陸錦畫心臟一緊,趕緊撤手,連連後退,不停左顧右盼,尋找新的能防身的東西。
奈何葯具都被聚集擺放在門口,越往裡越是珍貴的藥材,摸來摸去都是軟或者脆的玩意兒。她泄了氣,兩隻手同時抓了一大把枯葉捏碎了,向面前扔去。
輕飄飄的碎葉搖曳著,緩緩落下。
根本無濟於事。
對方明晃晃的刀已經朝她面門劈來,想不到任何解困辦法,她雙眼一熱,支起雙臂交疊在眼前,心裡十分清楚,這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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