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二十年前的故事(二)
「可我,可我該去的!」
他咬牙切齒,很是後悔。
「我若去了,姑蘇家的人焉能逞凶!你娘親焉能受此大辱!」
「我恨阿我恨,為何我沒有去!」
李歸堯十指深入血肉,聲音如厲鬼啼叫,說不出來的後悔與怨氣!
「什麼大辱?!」徐平安目光冷冽了下來,心中萬丈怒火在燃燒。
他已經腦補了無數的轉折,但這第一個轉折就讓他如此的接受不了了。
李歸堯不敢轉頭,還是背對他道:「那時高祖皇帝病重,整個中原都陷入了詭譎的氣氛。」
「人人皆知麟勛皇子乃是最大的變數,也是唯一一個對明昌太子造成威脅的人,但嫡長子就是嫡長子,正統就是正統!」
「這不是什麼軍功和能力可以替代的,所以一開始就註定了麟勛的敗亡。」
「但姑蘇家出現了,這個野心勃勃的世家一心想要掀翻道宗的地位,一心想要擊敗我的師尊。」
「而麟勛,老九爺,他也必須要登上帝位,閑散王爺是不可能讓他甘心的,也不可能讓他放心的。」
「故而二者一拍即合,成為了同盟,姑蘇皇后則與老九聯姻,而青鸞自然而然就成了聯姻的犧牲品。」
說到這裡,大堂的氣氛越發冷冽了起來。
李歸堯回頭微微看了他一眼,嘆息一聲。
而後又開口:「當我知道這些事的時候,怒火衝天,欲要提劍走人間,找麟勛要一個說法。」
「毫不客氣的說,我是抱著殺麟勛的心思去的。」
「因為那場被取消的大婚,和那個時間的青鸞,我知道一定遭受了許多委屈。」
「師尊再一次的攔住了我,這一次他阻止了我去殺麟勛,說是天命不可違,今後蜀山就要封山了。」
「處在狂怒幾近癲狂的我,哪裡聽的進去這些,也絲毫沒有揣摩這其中的意思,強行要下山。」
「師傅攔我,怒我不爭哀我不興,欲要親手再此鎮壓我,但我不從,哪怕斷手絕命都要下山。」
「不僅僅是找麟勛的麻煩,我還要去找你那可憐的母親,我在師傅的面前發誓,無意宗主之位,無意權柄之爭,我只要她。」
「師傅見我去意已決,以及慕容師兄一向疼我,替我求情,後來我如願下山了。」
「只是這依舊成了我一生最難以平復的痛。」
「我被逐出了師門,師傅言稱我的所有的行為都與道宗無關,此事尤為在廟堂傳得廣遠,因為那時正值皇權更迭,師傅他預見了許多東西,所以不得已才如此做。」
「可笑我那時竟然還怨恨我的師尊,怨恨他第一次鎮壓我,否則我或許能讓青鸞不受那委屈。」
徐平安雙手捏得發白,眼睛出神,壓著性子問道:「下山,之後呢?」
「之後我花了一月的時間才在長安城外的一處山莊中找到了青鸞,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發誓,無論窮極一生還是浮屍荒野,我都要斬了麟勛。」
李歸堯譏諷的笑了起來,任由門外雪花紛飛而來。
「麟勛迎娶了姑蘇氏為正妻,只是給了你娘一些銀子和一句抱歉,希望她可以等等,說他自己是無奈之舉,來年若為青帝,必將補償她。」
「可是你的娘親竟然還不恨她,只是心灰意冷的讓我帶她走,以命相求我不要殺他。」
他的雙全捏得越來越緊,砰砰作響,二十多年了依舊是意難平。
「那個時候你的娘親已經是懷有身孕了,甚至已經好幾個月了,一直都獨自藏身在長安城外,無依無靠。」
「我想了很久,最終還是帶你母親離開了,沒即刻可去找麟勛。」
「我知道以我的實力還對抗不了姑蘇家,此去一別,必然天人兩隔,我以一命換一命,這很值。」
「但,你的娘親獨自一人那有該怎麼辦,甚至你們娘倆都要夭折。」
李歸堯頓了一下,而後咬牙切齒又道:「我當時就發現了青鸞的身上被人封了血結,還布下了慢性衰亡的毒藥,血結我可以解,但毒藥太深,已經晚了。」
「就算我以命換命,都行不通了。」
「這一切都是姑蘇家搞的鬼,他們容不下青鸞,不僅暗地裡羞辱你的娘親,還想殺了她,但顧及麟勛的顏面,便用了這種慢性死亡的方式。」
「甚至派了不少高人守著你的母親,要親眼看著她死了才罷休。」
「那一夜,是我最後一次出劍,我殺了姑蘇家百人,所有能殺的我都殺了,哪怕是一流境的高手都無法撐住我含怒一劍。」
「事後,我帶著你的母親離開了長安,一路輾轉,走走停停應付姑蘇家的人,最後在鏡州遙馬坡停了下來。」
「我原本帶她去西域不再回中原,這樣或許能夠避開麟勛的一些消息,但是你的娘親撐不住了…」
「她可以多活半年,但為了生你,也便加速了身體的衰亡,在你誕下剛哇哇啼哭的時候,便在那個凜冬永遠的走了。」
「她離開的時候,讓我不要怨他,不要找他,我答應了,埋了我的仇恨,恪守了對她的承諾。」
「隱姓埋名,開始拉扯你長大,希望你可以忘掉上一輩的恩怨。」
「但我後來推衍天象,發現有些事終究還是難以避免,就如同當初明昌太子奪位失敗,道宗的無奈一樣。」
「所以我將你送了出來,希望你可以成長,可以坦然的接受這一切,至少能夠放下。」
「這,就是我的往事和你娘的故事。」
說完,李歸堯深深的吐出一口白霧,花白的鬢角更添皺紋。
一張嚴肅的臉龐竟夾雜眾生相,難以言喻。
徐平安安安靜靜的聽完了所有,目光沉冷的如一池井水。
他無數次想過自己的身世,但沒有想到是如此一回事。
文武大帝竟然是他的父親,而這位譽滿天下的聖人竟然也是背信棄義的小人,他拋棄了自己的母親,不配做自己的父親。
這一點他心中很是篤定,滔天的恨意燃燒。
而自己娘親也非難產而死,而是被姑蘇家害死的。
他眸中的殺機湧現,放下?放下什麼?放下殺母之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