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好像一直在發抖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烏子瀾擺擺手否認:
「逐爺爺名聲很大,但是沒幾個公司他看上的,當初南焦也是他推薦讓我選的,想來他也很相中你們,問題應該不大,晚上不接待可能是因為逐爺爺年齡大了而已,你…你不會要說很久吧?逐磊馬上就放學了,對了,逐磊是逐爺爺的孫子,這你應該都知道吧。」
烏子瀾沒有多說,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不能隨便跟別人說,只是簡單囑咐他簡言慎行罷了。
自從去了國外就沒人這麼一字一句仔仔細細地叮囑他了,江謹澤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莫名的感動,她比他小兩歲,卻跟媽媽叮囑兒子一樣絮絮叨叨,生怕丟了禮數一樣,這真是…
「好,我不會說很久的,這些事情早就已經談過了,我來這裡不過是進行最後的確認。」
聽他解釋,烏子瀾這才放心。
但是當敲開逐老先生家的門以後,看到的卻是逐爺爺豐富的表情變化,先是看到烏子瀾的喜悅,再是看到江謹澤的難看。
他有些尷尬,這區別對待真的太明顯了好吧。
「瀾瀾,他是誰?」逐老先生耷拉著臉,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她連忙介紹,卻被江謹澤搶先一步:「逐老,我叫江謹澤,是南焦影視來和您最後確認的。」
看著逐老先生的面色陡然緩和下來,江謹澤也有片刻的不解,為什麼剛剛他明顯感到一絲敵意,但知道他的身份以後又煙消雲散了。
他怎麼想也想不通,只能把原因歸結為名家都是有脾氣的,不過反過來一想,沒有點兒脾氣堅持自己立場呢,自然也成不了名家,這麼一想江謹澤就釋然了。
好吧,這也側面說明南焦合作的人品格都很高。
「瀾瀾,這個花瓶你拿回去吧,今天老朋友來看我非要塞給我這個,說是他親手做的,我說他個畫畫的哪裡懂這個,他就跟我急,我沒辦法就收下了,你看我這兒也用不著,反倒是你那兒,我看養了好多花的,拿去當個花盆也行。」
逐老先生笑眯眯地把花瓶給烏子瀾的樣子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感慨之餘瞥了一眼瓶子上的印章,吃驚到懷疑自己看錯了,再定睛一看,不禁吸了口涼氣。
這落印上寫的可是張伯誠的名字,什麼叫就是個畫畫的,那可是當代大藝術家,據他所知,除了字畫,張伯誠從未有過面世的瓷瓶一類的,這青花瓶也算是他第一個「手工作品」,千金難求,逐老竟然讓個小姑娘拿回去隨隨便便當花盆?
江謹澤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敗家子。
「好嘞,爺爺,昨天送您的餃子吃完了嗎?我今天做了好多蛋撻…」
兩人吧啦吧啦又說了十分鐘,末了逐老挑釁一樣地看了看旁邊的江謹澤,本來倚著門框站著的江謹澤立馬站直,對著他恭敬地笑了笑,逐老這才放過他,輕輕拍了拍烏子瀾的肩膀,「好了丫頭,回去吧,我跟這小子聊聊。」
哼,看來他對瀾瀾真的沒意思,剛才他還以為這傢伙是來搶走瀾瀾的呢。
烏子瀾走後,逐老還是沒讓他進門,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緊抿嘴唇,銳利的眼神仔細打量著他,好像要把江謹澤盯出個洞,張了張口正想說話,卻聽到樓上一聲巨大的響聲。
瀾瀾向來細心,絕對不會這麼不小心到把花瓶打碎的,而且聲音這麼大,絕對是開著門的…
逐老臉色一變,江謹澤卻已經在幾乎是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就跑了上去,才不過跑到中間,血腥味已經蔓延到整個樓層了,心中暗道不好,加快步伐走到味道最濃的地方,血跡已經流到門外。
心猛跳了一下。
猛地推開半掩的門,沒有一絲光線,昏暗而寂靜的屋子裡,鮮血順著男人的頭髮流下,他低吼一聲,面目猙獰,近乎發狂地掐著女人的脖子,手上的青筋似乎能聽到血流的聲音,支離破碎的嗚咽從烏子瀾嗓子里艱難地跳出。
沒有猶豫,幾乎是推開門的瞬間,江謹澤狠狠往他胸口揣上一腳,那男人手上的勁一松,大口呼吸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女人因為窒息而通紅的臉頰才漸漸恢復過來,因為脫力順著牆壁坐了下來,與此同時江謹澤拽住男人的胳膊,上前半步並側身,突然發力,也把那男人背摔在地上,「嘭」的一聲,那男人已經昏了過去。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但又好像不太平靜。
空闊的屋子裡,僅僅是從玻璃中透過來的一點兒月光和絢爛多彩的霓虹燈,朦朧地籠罩在大灘的血跡上,青瓷瓶的碎片零零散散的,本來最清冷的青花瓷卻變得格外血腥,應該是烏子瀾用它來擊打男人的頭部。
那人應該是小偷,被突然回家的烏子瀾發現以後,惡從膽邊生。
很難想象,如果今天他沒有跟著一起過來的話,她會遭遇什麼,一個弱小的女人和一個年邁的老人,誰也沒有能力把他制服。
死裡逃生的女人坐在地上,背靠著門,雙臂抱腿,臉埋在膝蓋間,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在此刻寂靜的環境中尤為明顯,江謹澤連忙蹲下來推了推她的肩膀。
「烏子瀾,烏子瀾,正常呼吸,你這樣會缺氧的。」
像是溺水一樣,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呼吸愈發困難,細聽來還有弱弱的哭泣聲,江謹澤強行拉開她緊握在一起的手,通過掌心把自己的溫暖傳給她冰冷而顫抖的手掌,聲音輕柔。
「烏子瀾別怕,他已經被我打趴下了,不會再傷害你,聽我的好不好,正常呼吸,正常呼吸。」
另一隻手輕拍她的背部,試圖引導她均勻地呼吸。
那種感覺對於烏子瀾來說,就好像是波濤洶湧的海洋里唯一的帆,在陰雲密布的海域里,滿是激昂的號角聲的船。
「瀾瀾!瀾瀾!」逐老的聲音傳了進來,他焦急地拍著門,想要儘快見到她確保她還安全。
烏子瀾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接著抬起頭擦乾淨眼淚,鬆開他的手站了起來,江謹澤也站起來,微微側了側,擋住了那男人的身體。
她往上拉了拉衣領,對著江謹澤故作輕鬆地扯出一個笑,江謹澤對她這種熟練感到疑惑。
「還可以嗎?看得出來嗎?」烏子瀾輕聲對他說,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
江謹澤搖搖頭。
門開了,屋裡沒開燈,烏子瀾背著光,逐老看不清她臉上的淚痕和脖子上的淤青,只不過鮮血的味道實在太腥,他想忽略都不行,連忙把她拉出屋子檢查了一周,發現沒什麼傷口才放心下來,反而是烏子瀾一臉愧疚地對他說:
「對不起逐爺爺,剛才你給我的瓶子被我打碎了。」
逐老搖搖頭,他才不在意那個破花瓶呢,跟瀾瀾比起來簡直一文不值,越過江謹澤的身體向後看去,男人如同沼澤里的死魚一樣毫無生機,露出醜陋而殘缺的鱗片,讓人作嘔。
如果江謹澤沒有立馬跑上來會發生什麼...他突然感到心有餘悸。
「這這…」
「爺爺…」
剛剛放學回來的逐磊跟著逐老跑上來,也被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扶著逐老的身體看向烏子瀾,眼神里儘是關切。
江謹澤沒說話,趁著逐老拉著烏子瀾關心的空檔,抽身出來報了警。
等警察過來的時候,她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詢問了基本情況之後要回派出所做筆錄,臨走時逐老一遍又一遍地交代他照顧好烏子瀾。
「你照顧好她我就答應你今天的事情,等以後直接把合同拿過來給我簽。」
沒想到逐老這麼直接,雖然已是定局,但合同還要過一陣時間才能確定,現在倒是不用等那麼久了。
瞥了一眼烏子瀾,他鄭重點頭:「您老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說著瞟了一眼逐磊,少年臉上難掩焦灼,對上他的視線卻是愣了一瞬,隨後就轉開臉,沒再多看,道過別,江謹澤拉著烏子瀾的手就走了。
她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只是身後逐磊的視線落在了他們相握的手上,表情黯淡了些。
逐老看了眼自己失落的孫子,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小磊。」
從警局出來已經是半夜了,綿綿的雨已經停了,門口的風卻愈來愈涼,從路邊綠化帶的土壤中散發著溫濕、草根和蚯蚓蠕動的味道,烏子瀾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抬頭看向了面前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
這座城市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燈火通明,霓虹整夜整夜地亮,像是月光外的太陽,黑夜如白晝一般,照亮每一個污穢的地方。
但是黑夜就是黑夜,那些骯髒的小道,終究無人問津。
烏子瀾突然覺得自己無處可去了。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衣服,身上回暖,抬頭看去,江謹澤跟她站在一起,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顯得有些單薄,夜風吹來,屋檐的雨啪嗒一聲掉落在積水中,烏子瀾想把衣服還給他,但是一隻手阻止了她。
「天冷了穿著吧,我體熱。」
他的眼睛里有著比今夜的月光還要溫柔的光澤。
可烏子瀾知道他在撒謊,剛才搭上來的一瞬間,他的手涼得嚇人,但她沒有拆穿,只是抬起頭:「我回不了家了,手機也沒電了,我能借你點兒錢去開個房間嗎?」
畢竟才認識一天,對於人家來說自己還是一個陌生人。
江謹澤沒有回答是否,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在她旁邊坐下,深夜的台階雖然冰冷堅硬,卻不知道有著從哪兒來的安心和平凡。
「這麼晚了沒有酒店開門,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先去我家住吧,我哥出差了,我爸媽去旅遊了,兩個月後才回來。」
更重要的是,即使去了賓館,也不一定能夠克服心中的恐懼,畢竟經歷了這種事情,能笑出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從小生活優渥,不懂人間疾苦,留學后更是像飄在天上一樣,烏子瀾,是他接觸過第一個人間,所以格外真實。
看著他堅毅的臉,烏子瀾斟酌了一下語言。
「逐爺爺說的話你已經做到了,如果是因為這個你大可不必。」
這麼涇渭分明啊...
江謹澤突然笑道:「逐老的話雖然重要,但也不至於是我的戒律清規,我只是想說,我也沒錢了。」
拿出手機在她眼前晃了晃,很快就收了回去:「我從不帶現金,而且你看,折騰了一晚上,我的手機也沒電了。」
還不都是因為幫她?
烏子瀾頓時心感愧疚,連忙起身把他拉起來,邊走邊嘟囔著:「今天謝謝你了,麻煩你這麼久,你放心,明天我就出去租房子。」
她以前住的那裡肯定回不去了,要找一個更遠的地方才不會做噩夢。
女人嬌小的身體沒有這麼大力氣,只是江謹澤順著她,替她省了不少力氣,被她拉著走的時候,左手摸了摸口袋裡的銀行卡。
幸虧她沒想到還有刷卡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