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月的柳枝
逐老一聽這話就怒了,差點兒一拐杖砸他身上:「你那破瓶子值這麼多錢嗎?我看把你賣了也不值,你別伺機敲詐,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散。」
張伯誠也正在氣頭上,這麼一說簡直是火上澆油:「我敲詐?逐老頭你說我敲詐,你出去打聽打聽我張伯誠的名號,隨便一幅畫都拍賣天價我還敲詐你,我還沒那閑工夫呢。」
「怎麼了?我看你就是老王八蛋進墳墓,到死都不消停!」
「哎你個老禿頂,以前詆毀我寫書抄襲也就算了,今天還罵我王八蛋…」
兩個老頭越吵越來勁,卻偏偏拄著拐杖梗著脖子誰都不動手,烏子瀾攔了攔發現他們只是干吵吵,都沒有動手的意思,頓時哭笑不得。
只不過他們年齡大了,怒火傷身,這麼吵下去對他們的身體都不好,她只能上樓去把江謹澤找下來勸架。
畢竟他是局外人,頭腦應該是最清楚的。
果然江謹澤一來就拉著張伯誠坐了下來,寒暄道:「您老近來身體可好啊?我爸一直念叨著您,想要等您有空了再上門去拜訪。」
看氣氛緩和,烏子瀾趕緊拉著逐老坐了下來,幫他順氣。
張伯誠看了看他,也是冷哼一聲:「你又是誰?別當我不知道,你跟那丫頭是一夥的。」
「我姓江,家父江楚南,當年我滿月,您還抱過我呢。」
張伯誠恍然大悟,拍著大腿說:「你是小柏?怪不得看你這麼熟悉,哎呀,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還想高談闊論表達時光流逝的時候,江謹澤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打斷他:「我是小澤,江家老二,江柏是我哥。」
瞬間他的表情就凝固了,極其精彩。
旁邊逐老一下子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張伯誠更尷尬了,「我知道,老二嘛,當年你還吐我一身奶呢,這怎麼可能不記得?嘿嘿。」
「笑什麼笑?」他又轉過頭對著哈哈大笑的逐老惡狠狠地說道,「這麼多年你記得以前的事?你還記得你家逐則紹小時候的事情嗎?那都多少年…」
逐則紹是逐老的獨子,逐磊的父親,十幾年前就因為車禍離世了,張伯誠口不擇言,江謹澤連忙捏了捏他的手,擔憂地對他搖頭。
見逐老大笑的表情凝固又暗淡了下去,張伯誠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他那個性子又不會道歉,只不過又冷哼一聲,「算了,看在咱們都是親戚的份上,我就原諒那丫頭了,小澤,我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哦!」順便看了一眼逐老,極為傲嬌。
可不是那個罵我禿頂的糟老頭的面子!
說起來江謹澤的母親焦阮是張伯誠的表侄女,張伯誠和江謹澤還是有一些血緣關係的。
聽聞這話,不服輸的逐老也冷哼一句:「反正那破瓶子也不值錢。」
見他們二人又要吵起來,江謹澤趕緊接過話茬,「是是是,小澤先謝謝張爺爺了。」
烏子瀾也連忙道謝:「謝謝張爺爺!」
等他二人走後,張伯誠小聲對著逐老說:「你看他們兩人配不配?」
逐老一下子怒氣又上來了:「我看你腦子進水了,江謹澤那個臭小子哪裡配得上我們家瀾瀾。」
張伯誠連連擺手,一副惹不起還躲不起的樣子,「好好好,配不上配不上,糟老頭子哪兒來這麼大的火氣。」
樓上。
看著烏子瀾收拾了一些當季的衣服和用品,戀戀不捨地站在門口,江謹澤就知道她不舍這裡的一切,不忍心地開口詢問:「你這裡的房子還租嗎?」
烏子瀾正在出神,聽到他這話才悠悠回神,緊緊關了門,推著行李箱往外走:「租吧,再租一個月,等一百萬下來了我再去找房子,總不能一直住在你家吧。」
又粲然一笑,狡黠地說:「那不好意思,這一個月就打擾你了。」
女孩燦爛的笑晃了他的眼睛。
不知為何,江謹澤眉心的凝重突然鬆懈下來,交叉著雙臂看向她:「你好,新室友。」
烏子瀾愣了一下,隨後咯咯笑了幾聲,最後停下來笑著說:「我過幾天會去找工作的,你每天想吃什麼就跟我說,我會提前做好讓你帶去的。」
「叮咚」,二人說話間電梯已經下到了一樓,上去的時候就知道外面的台階她搬不下去,江謹澤從她手中接過了行李箱往外走。
「嗯,我晚回家也會跟你說的。」
烏子瀾跟在他身後,雙手抓著斜挎包的袋子,微微側著腦袋從他身後露出來,一緊一慢地慢跑著,長發像三月的柳枝一樣輕柔地飄下來,拂過湖面,江謹澤的餘光略過,心裡突然覺得她的頭髮是那麼有光澤。
「你不用幫我拿,我搬得動。」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烏子瀾從江謹澤手裡搶過行李箱橫著提了起來,她確實可以提得起來,但卻因為看不見腳下的路而絆了一下,身體也因此失衡,眼看就要栽下去了,江謹澤心下一驚,正準備伸出手拉她,卻已經有另一雙骨節乾淨的手扶住了她。
「瀾瀾姐。」
烏子瀾站定了才發現來人是逐磊,身上還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十九歲的年紀,正是青春活力的時候,一張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讓江謹澤想起自己當年背著行李奔赴異國他鄉的時候。
「小磊?放學了?」
烏子瀾有些驚喜,看了看日頭,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就是該放學回家吃中午飯的點兒。
對面的男孩點了點頭,低頭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行李箱,「瀾瀾姐要搬走嗎?」
其實他也知道他說的是廢話,經過昨天那樣的事情烏子瀾再怎麼樣也不會在家裡住的,但是他就是不想讓烏子瀾跟著江謹澤走,那人一看就讓他彆扭得厲害。
「也不是,我這一個月先借住在朋友家。」
說這話的時候烏子瀾看了一眼江謹澤,逐磊注意到這個細節,咬了下嘴唇,她接著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你跟逐爺爺一起住也要注意安全,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逐磊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二人逐漸走遠,心裡空落落的,像是不見了什麼東西一樣,待了好久才轉身離去。
上了車,看她系好安全帶,江謹澤才裝作不經意地問她:「逐磊高三嗎?」
烏子瀾點點頭:「市一中,成績還不錯。」
「咯噔」一聲,他轉動鑰匙,看了一眼後視鏡,那孩子還帶在原地:「能有多不錯?」
全校前十…她思索了片刻,又翻了翻她和逐磊的聊天記錄,放大了圖片,才說出更有對比性的一個數據。
「全市前五十呢,他說想考去臨海的一所大學,我覺得希望很大。」
「哦,」輕輕淡淡地應了一聲,江謹澤駕車出了小區門口,假裝不經意地顯露出自己的曾經。
「我那時候也差不多,然後高考考了全市第一,我沒去,當時家裡給我安排了國外的大學,一去六年,我算是把博士提前讀完了。」
「真優秀,」烏子瀾握緊了手機放在胸前,看著他的側臉認真問道:「但聽你的話,你不喜歡你學的專業嗎?」
本來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成績,沒想到她的問題這麼奇怪,他覺得她的注意力有些跑偏。
但既然她認真問了,他就認真答:「還行,我學習那些知識並不困難,而且對我們家來說確實是合適的,但其實當初我想出國研修音樂,家裡不讓,說沒用。」
聽他這樣說,烏子瀾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副固執而又無理的父母形象,不禁苦惱了起來,低頭看看自己的黑色長裙。
「一會兒你把我放在市中心下去買衣服吧。」
江謹澤側過頭看她一眼,「為什麼?你不是從家裡拿了好多嗎?」
女孩子這麼愛買衣服的嗎?
「那些是我穿的…」烏子瀾輕聲嘟囔著,用手輕輕地把黑裙子的褶皺撫平。
她穿的?
「買衣服不就是自己穿的嗎?」
江謹澤腦子一時間轉不過彎,他實在沒有想過她還在惦記衣服這件事,畢竟他都跟她說過不用在意衣服了。
這人和人生活環境不一樣,觀念就不一樣,跟他說不清楚,烏子瀾有些語結,「總之你把我放下去吧,我一會兒坐公交回去。」
他沒說話,只是伸出手導航了一家最近的餐廳,「不回家也得吃個飯吧,早上著急出門,只吃了一點兒,現在我也餓了。」
聽聞這話,烏子瀾的愧疚如潮水般湧來,「好啊,先去吃中午飯,等到我晚上再給你做飯,你想吃什麼?」
「都行。」江謹澤想著,只要不是餃子。
「那吃餃子吧。」
聞言,江謹澤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前面地上坐著個人,他瞳孔緊縮,只聽「刺啦」一聲,車猛地一剎,烏子瀾的身體由於慣性往前傾去,還沒反應過來江謹澤已經急忙打開車門下去了。
烏子瀾扶著腦袋穩了穩心神,隔著擋風玻璃定睛看去,江謹澤正在扶一個孕婦起來,從烏子瀾的角度看去,孕婦的身影有些笨重,好像是腳扭了,她站不起來,烏子瀾也煞白了臉打開門下去,和江謹澤一人一邊扶她起來。
烏子瀾微微避開孕婦,在她背後用嘴型對他說:「你撞的?」
看著她擔心的樣子,江謹澤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剛剛眼睜睜看著她在斑馬線上摔倒,要不是及時剎住車可能就出大事了。
烏子瀾的心這才安定下來,不似剛剛那樣慌張,反而開始詢問孕婦的狀況。
孕婦剛剛借著二人的力能走上幾步,一聽烏子瀾的聲音抬起頭來驚喜地看著她說:「瀾瀾?」
看著那副熟悉的面孔烏子瀾也有些恍惚,隨即驚呼:「心妍?!」
豐心妍正想拉著她跳起來,突然想到自己身子不靈便,只是激動地握著她的手敘舊。
江謹澤表面上沒有說話,只不過扶著她走得快了些。
雖然這條路上沒有什麼人,但總不能在這裡停太久。
等上了車,烏子瀾和豐心妍坐在後排,正好是紅燈,江謹澤重新啟動了車子通過路口,把後視鏡調整了一下,對豐心妍問道:「你還好嗎?有沒有什麼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