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回 往金山又遇沉船

第112回 往金山又遇沉船

許是勞頓一天、又不歇息的庭前步月之故,二人回了房裡時,已經沒有了對飲的好興緻。青青那壺酒,也是白燙了。

洗漱過後,徐宣贊放下帘子,夫妻兩個面對面躺於榻上。

這間租賃下來的屋舍,比在王主人店裡樓上的那間廂房寬敞很多,加之又有庭院、東廚等自帶小舍。較之先前的漂泊無依,更像一個有模有樣的供以長久紮根的「家」了。

盈眸半闔,白卯奴摟著徐宣贊的肩膀,唇角輕勾,沉醉於此時片刻的溫馨里。不語不言,只要就這樣與他靜候獨處,就好了……

被卯奴這樣溫柔的環抱著,她有些沁涼的指尖隔著薄薄底衣,在他肌膚間起了細微的漣漪,突忽一下,很是心悸。徐宣贊忽感十分愜意:「娘子。」斂目一喚。

「嗯?」白卯奴懶懶兒的應了一聲。

徐宣贊介面穩穩的:「我明日想去金山寺燒香,你和小青照管家裡還是同去?」

這一句話登時破壞了靜好又溫存的氣氛,白卯奴心下一定,霍地抬首挑眉將目光定格在徐宣贊眉宇間:「好端端的,官人去那裡做什麼?」音色微變。

徐宣贊短時間裡並未察覺出異樣,眨了一下眼睛,照實回答:「來姑蘇這麼久了,也知那臨著姑蘇不遠的鎮江金山寺香火頗旺,我卻還不識得那裡,原也想擇個時間與娘子同去的。」又一沉首,「既然今日保安堂開業時,我舍了那位大師一塊兒降香。就此結緣,那大師邀了我去,正好我承情去燒一柱心香,為娘子和我們的孩子祈福也好。」

原來他一番心思全是為了給自己、及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如此,如此。白卯奴心裡霍而一柔,暖暖溫溫的:「官人如此心意,實令為妻感動。」沉醉在濃情蜜愛里的卯奴,忽而不想去管顧太多的瑣碎。料想只是去上香祈福,又能出了什麼事情?既然徐宣贊如此厚待自己,自己豈能駁了他的一片真心?念於此,莞爾一笑,神光重新點了溫柔,「既然官人想去,那便去吧。只是別太久,不然我擔心。」不忘囑咐。

也料定娘子喜靜,不會跟自己同去。徐宣贊沒覺什麼不妥,翻身抬臂反抱住白卯奴,微笑湊趣:「娘子在上,為夫遵命!」

「嘖……」卯奴笑著握拳輕錘他兩下。

徐宣贊亦哈哈笑起,卻一收懷抱,把嬌妻美眷摟得更緊了。

月華如水,簾幕並著窗棱疏影一併交錯。白卯奴重新躺好在徐宣贊身邊,借幾分夜的微光,凝眸去看他帶幾分儒雅溫潤的俊朗的側頰。那段一千七百年前的宿緣過往,那些點點滴滴,在這瞬間疏忽然一起呈現:「真想不到,當真可以和官人,這樣相依相偎在一起。」清遠與徐宣贊兩張不相同、又很是相似的面孔在她眼前不住交疊,這一瞬間,一簾幽夢伴皓月清風夢回千百年,她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幻兮、還是白卯奴,「這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做夢一樣。」

真正美麗的事物,總會使人流下眼淚。在徐徐吐言這些話兒的時候,卯奴的軟眸是濕潤的;便連徐宣贊也忽的一下濕潤了眼眶,一股莫名席捲了心潮,太不明所以。

他淺淺笑笑,執起白卯奴的手,輕輕覆在自己的面頰上,側目溫柔的顧她:「娘子摸摸看,我是真的、是真實的。」微一停頓,一字一句,「不是虛幻的,不是夢。」

天生沁涼的青蔥指,貼著徐宣贊帶著溫度的皮膚。卯奴順勢愛憐的撫摸著他的臉頰,又延展到唇兮、再至鼻樑、雙目、眉梢:「嗯。」糯聲軟語,心下慰藉油生,「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不知何處裊裊傳來的鐘磬之音,為這夜的經緯染就了一層凄迷。帶著莫名的、安定心魂的力量。

二人緊密相擁,一晌清歡。

在這專屬於彼此的夜的靜默里,一生一世一雙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次日一早,徐宣贊虔誠的沐浴熏香,換了乾淨的新衣新鞋襪,袖中置了香餅,早早搭船往鎮江那邊走。

行了約有半日,終於來到了金山寺。

這金山寺較之姑蘇承天寺,流露氣韻大抵相似,皆是禪音佛理忘卻俗塵。亦或天下佛寺大抵也都是這個樣子,沒有怎般巨大的懸殊。

只是今時適逢七月七前後,香客一撥撥來的極多。

徐宣贊負手於後,在寺里兜轉了一圈散心。爾後來到正殿里去請了香火焚香。

其間並沒有遇到昨日那位相邀前來的法海禪師,也並無任何異樣。上香之後,徐宣贊又闔目誠心誠意的請願,無外是些家和萬事興的心愿罷了。完備,又怕白卯奴在姑蘇家裡擔心自己,便也不滯留,在正殿里拜了一遭后,抬步行出,打算就此回去。

就在與正殿相鄰不遠的一專做法事的禪房中,法海住持著了圓頂方袍闔目誦經。忽地一下覺有異樣,一微睜目,見徐宣贊正從禪房前走過,一閃身影便不見了。

法海一個噤聲,忙側首吩咐立於身側的侍者:「快去把那後生請進來!」

「嗯?」侍者怔了一下,解過了住持大師的意,心知他說的是方才從禪房前走過去的小哥。便忙抬步出去,看了一回。

只是人千人萬,亂滾滾的,又不記得他具體面貌。只好皺眉搖搖頭,折回來做了一禮:「師父,不知那位施主走到了哪裡去了。」

法海聞言,不加停滯的自蒲團上起身,持了禪杖,自出禪房來尋。眯起眼睛凝起神光,奈何香客實在太多,也委實是前後尋他不見。

有微涼天風在這時驟然颳起,吹鼓的鎏金爨彩袈裟前後、上下飄飄擺擺不停。一抹靈光倏然一下浮起在心,法海睨了一眼涼風四起的藍白天幕,眼瞼微沉,不再急於去尋徐宣贊,已穩穩有了主意……

卻說徐宣贊步出金山寺,往相隔不遠的渡口處走,眼見各個船家候在那裡拉客,才欲登船,不想忽地一下竟起了大風。

他只好與眾人一樣,耐著性子在那裡等待風浪靜了,再去搭船。

可那風浪偏生與人作對一般,等了一陣不僅不見靜,反倒愈發的大了!

這金山寺臨著大湖,需坐船過去;爾後到了渡口,還需坐船回姑蘇去。這麼大的風,莫說這邊的船走不了,就是湖岸另一面也沒有一艘船過來。

「可真是不趕巧!」徐宣贊將手縮在袖子里,踮腳往湖面瞭望,邊徐徐的自語呢喃,「竟似是這天專程為了留我在此一般……」

在這正看之間,驀地眼前一道亮色。

只見被疾風包裹卷攜的湖心裡,有一隻柳葉似的輕船飛也般來的快。

把徐宣贊看得一個詫異,心道:「這般大的風浪,本過不得渡。這隻船如何卻到來的這般快?」

一晃神間,這船已由遠及近。再去看時,只見船頭是一穿白裙的美麗女子、旁邊立一著青衣的貌美姑娘。

仔細一認,徐宣贊又登地一震,這來人正是自家娘子和小姨子兩個!

「娘子和小青?她們不是在家裡幫我看店么……」徐宣贊這一驚非小。

白卯奴和青青在這時已經來到岸邊,把船一靠,隔著一段距離疾聲喚他:「官人,你怎麼還不過來?快來上船----」

經了此柔軟款喚,徐宣贊遷回神智,權且按了諸多詫異與好奇,緊跑幾步卻欲上船。

「施主留步!」又錚地只聽得背後有人喚他,不及轉身,又聽一喝,「業畜!你來這裡作什麼?」威嚴凜冽震懾天成。

徐宣贊不知這兩聲究竟是在喚誰,倏然回頭看去,只聽人群里有人念叨:「是法海住持來了!」

天風伏貼著秀髮,浩浩蕩蕩的把一頭青絲吹得零散不堪,白卯奴與青青一瞥目光看到了法海。

一時心緒紊亂,卯奴不知法海要做什麼,揚起面靨將聲一嗔:「你何故也在這裡?」

法海頷首,一沉面孔穩聲:「貧僧為你特來!」

天風愈大、湖水愈急,白卯奴本就心虛,加之被眼前情態再一做弄,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去跟法海相逞口舌之快,忙緊跑幾步到徐宣贊身邊,一拽他臂彎:「官人快走!」

風勢並著水勢一通猛漲,徐宣贊也沒聽明白方才法海住持、與自家娘子說了些什麼話。正半懵著,見娘子跑過來急急喚他,便忙跟著上了船。

一見徐宣贊被白卯奴拉走、青青持漿搖櫓;法海甫一合掌、喃喃誦經。

似有無數萬字金符自八方四面而來,先前還好好的,在這瞬息白卯奴與青青兩姊妹猝地一下頭痛欲裂,便連這才駛向湖中去的柳葉船也開始搖搖晃晃、走不穩定。

「娘子……娘子!」一切都來的太突兀,徐宣贊緊緊扶住叫苦不堪的卯奴,解不過情態、也不知該做如何行事。只是心急如焚、焦緒似火,卻塞塞的盡數堵在胸口,毫無辦法,「小青……娘子,娘子!」

白卯奴只聽得徐宣贊在自己耳邊急喚不迭,方寸大亂間又恐被徐宣贊察覺出什麼異樣,忙在錯亂中和青青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竭力穩住几絲心脈,把船一翻,攜徐宣贊沉下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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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艷歌·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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