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拳頭還是不出預料地落了下去。
在落下去的那一瞬間，歐陽彥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準備好迎接著雷霆爆發一般的力道，哪怕這一拳要讓他的鼻樑骨斷掉，讓他的嘴巴爛掉，讓他毀容都好，他要承受。
然而，一股勁風在自己的耳邊劃過，最後重重地落了下去。
柔軟的枕頭接住了王晨宇所有的力量。
歐陽彥不可思議地睜開了眼睛。
王晨宇的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掉了出來，正正好好地落在了歐陽彥的額頭上。
還帶著王晨宇的溫度，他的眼睛那樣地看著歐陽彥，帶著失望帶著糾結，讓歐陽彥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難受。
還不如讓他打自己一頓呢！
「晨宇，你快下來！」老太太呵斥了一聲，帶著些許的怒意。
但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老太太再呵斥，王晨宇就已經撐不住了，虛弱的他直接倒在了床上。
但是為了不倒在歐陽彥的身上，所以他故意往一邊錯了錯。
仰面朝下，王晨宇將自己的頭完全埋在了枕頭裡。
後背輕輕地在顫抖著，歐陽彥待在一邊，有些手足無措。
他知道，王晨宇在哭泣，而他正在努力地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歐陽彥有些慌了，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幾乎沒有見過王晨宇哭泣，即使是在他很小的時候。
一起長大，似乎小的時候，歐陽彥更愛哭一些，他也是從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並且失去自己的生母以後，才將自己所有的情緒慢慢收起來的。
看著他顫抖的後背，歐陽彥想要上前去撫摸他。
因為自己曾經在哭泣的時候，王晨宇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那個時候，分明自己是哥哥，卻總是要讓他這個弟弟安慰。
甚至是在他因為車禍而癱瘓在床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這個弟弟在陪伴。
自己究竟遺忘了多少他們之間的感情，心裡又藏了多少的仇恨，才會在今天做出這樣的事情啊！
歐陽彥的心裡後悔莫及，但是他的手卻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僵持在半空中，卻遲遲不肯落下。
「哎……」老太太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卻也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
活到這個歲數，還有什麼看不清的呢？
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在得過且過、裝傻罷了。
「沒事……」老太太將歐陽彥的手捉住，放在自己的手心裡，示意他在床邊坐下。
老太太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了，連手掌上幾乎都沒什麼脂肪，她將歐陽彥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就像是一張樹皮包著他。
但是歐陽彥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好像自己飄蕩了多年的遊魂找到了歸宿。
剎那間，歐陽彥有些哽咽了。
「奶奶……」歐陽彥叫出了聲。
「哎！」老太太連忙答應著，眼角的皺紋擠出了一絲笑意，她有多久沒有聽見歐陽彥叫自己奶奶了。
「您……不怪我嗎？」
「怪你什麼？你在我這裡，也只不過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小孩子犯錯，大人怎麼能較真呢？但是你這次確實做了錯事，你得認罰，知道嗎？！」
老太太還是一如既往地慈祥，她的表現證明著，無論你犯了多大的錯，永遠在你身邊支持你的只有你的親人。
歐陽彥點了點頭，又看向了王晨宇。
「歐陽彥！」恰在此時，王晨宇又一次地叫了他的名字。
歐陽彥的身體一顫，眉毛也跟著抖動了一下。
「恩……」歐陽彥輕輕地答應著。
「今天開始，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了！」王晨宇的聲音隔著枕頭，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什……什麼？」歐陽彥有些不確定王晨宇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說，從今天開始，我們歐陽家，不再欠你什麼了！你要是想繼續在歐陽家好好待著，那你就要保證家族企業能蒸蒸日上，如果你再做出任何一件有害於我們家和我們事業的事情，我一定饒不了你！」
王晨宇將身子轉過來，面朝天花板，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說出了這一番話。
他可以繼續報復下去，繼續和歐陽彥糾纏個沒完。
可是到頭來，還不過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冤冤相報何時了，王晨宇怎麼能不懂這個道理呢？
何況，媽媽出了意外，歐陽彥並不是直接原因。
但是當初歐陽彥的媽媽出事，歐陽家卻是直接原因。
就當是對他當年的償還吧！
還因為，王晨宇在將自己埋起來的這幾分鐘里，腦海里不停地迸發出歐陽彥當時是如何奮不顧身地救自己的。
還有他的雙腿骨裂，也是因為自己才受的傷。
說是誰虧欠誰，兩個人的命運早就攪在了一起，怎麼能分得清呢？
「還傻愣著幹嘛，答應啊！」
歐陽彥還在愣神，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輕輕地推了他一下。
「好！」歐陽彥反應了過來，篤定地答應著。
聽見他答應，老太太立刻老淚縱橫了起來。
她原本以為，今天這件事斷然不能這麼順利地解決的。
她沒有想到，王晨宇竟然在失去自己目前的悲慟之時，還有這麼理性的判斷里和寬容，真不愧是自己最喜歡的孫子。
「來，坐下！」老太太拉著歐陽彥坐好，抓住了他的一隻手，又用另一隻手去抓王晨宇的手。
「你說你們怎麼忽然間就長這麼大了呢？」老太太低頭看著兩個人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當年你們倆都那麼小，在草坪上從這邊跑到那邊，出個門都要我一邊牽一個的，現在都長的要我抬頭去看了，要不是因為今天，我還不知道在死前能不能這麼仔細地看看你們倆呢……」
老太太說的越來越動情，最後，渾濁的老眼裡開始留下了眼淚。
王晨宇咬緊著牙關，閉著眼睛。
他不敢睜眼，他怕自己一睜眼就會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我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們兩個能不計前嫌，重新成為好兄弟，就像你們小的時候那樣……」
忽然，王晨宇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移開，放到了另外一個同樣年輕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