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吃醋
蘭姨娘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倒也反應快,立馬轉頭對十三說:「快看看我的妝容是否得體,你們別杵在這裡了,都走,都走。」
正主都趕客了,挽月撇撇嘴,對著管事眨了眨眼睛,就跟著一同走出去了。
剛出瀟湘院的門,挽月還在心裡偷樂,以至於看見進門的蔣老爺時還笑嘻嘻的問了聲好。
倒把蔣老爺搞得二丈摸不得頭腦,也不知她兀自在樂呵什麼。
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蘭姨娘已掀起門帘踏了出來,也不知為何臉上撲了些水,低眉順眼的神態真是我見猶憐。
蔣老爺不禁想起初次相見時的心動,鋒利的五官也跟著軟了下來,輕聲問道:「月份大了,不要總是在屋裡待著,正好我今日無事,帶你去走走?」
蘭姨娘嗯了一聲,全然無方才張牙舞爪么的模樣,乖巧的說道:「好呀老爺。」
出院門便落了雨,不急,卻纏纏綿綿,打落一地海棠,日光無限。
蔣老爺撐傘,緩緩護著蘭姨娘前行,蘭姨娘卻始終帶著淡淡的不安,抬頭望著這把傘。
蔣老爺察覺到,細心問:「怎麼了?」
「沒事,我看看這把傘。」蘭姨娘說著沒事,可到底目光一直離不開傘,心裡擔憂,萬一有人提前得知老爺會來找自己,然後在這把傘上面下了什麼隨風入鼻的葯,要傷害肚子里的孩子如何是好。
最後,終是背著自己的想象折磨瘋,轉身投入雨中,咬著牙堅決不再入傘中。
蔣老爺看著她那視死如歸的模樣,忽然覺得下次再請郎中來看胎穩不穩時,還的請郎中來看看她的腦子,還是否正常……
淋了雨,當天夜裡蘭姨娘就起燒,迷迷糊糊的一直喊著蔣老爺的名字,聲音稍顯凄慘,聽得人心惶惶。
蔣老爺聞聲而去,火急火燎的連身上的披衣都沒有卸下,可才剛到,又有小廝來報:「老爺,大夫人,大夫人她……」
「快說,別吞吞吐吐的。」
「大夫人也不知吃了什麼葯,開始上吐下瀉,已經請了家醫來,可大夫人說什麼也要見你一面,說怕再也見不到了。」
此話說辭嚴重,蔣老爺嚴肅的擰眉,來不及踏進瀟湘院,又抄小道快步趕去。
見蔣老爺來了,薛婉虛弱的靠著床頭,病殃殃的問道:「老爺,是不是我沒有生兒子,所以您始終不待見我,可是婉兒也是實實在在跟了您十年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蔣老爺莫名被扣的黑帽子,不過也不忍說重話,便溫聲細語道:「你糊塗了,我幾時怪過你,我知道這些年你不容易,不要多想,家醫馬上就來了。」
「胡說,家醫先去看蘭姨娘了。」說著,又對著銅盆一陣猛吐。
蔣老爺看了身後的小廝一眼,又上前給她撫背,怪道:「別胡說,家醫先過來了,已經請了別的郎中給蘭姨娘看了。」
好傢夥,這倆娘們忽然爭風吃醋起來,真是要把他一把老身子骨累死才甘心。
可還沒等到家醫來,蔣老爺正站在圓桌旁喝茶水,一口剛下肚,小廝連門都來不及扣,就直接闖了進來:「不好了老爺,您快去看看吧,蘭姨娘大吵大鬧正發著脾氣摔東西呢,我怕這樣下去要動胎氣,就趕緊過來告訴老爺了。」
蔣老爺抽了抽嘴角,真想把茶杯捏得粉碎。
趕到瀟湘院,汗如雨下,這夏日的夜蟬鳴聲依舊不斷,給這寂靜的夜裡添上了一筆顏色。蔣老爺來不及欣賞,跟著小廝匆匆而入,剛進門,側身一閃,綠瑪瑙胭脂盒應聲而落,砸在他腳后。
蔣老爺吁了一口氣,差一點就被砸中了。
「老爺!」蘭姨娘一看是他,哀嚎了一聲,便開始嚎啕大哭:「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蔣老爺瞬間沒了脾氣,好聲好氣問道:「怎麼了?為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發燒還赤腳在地上走。」
蘭姨娘打了個哭嗝,張開手臂就投入蔣老爺的懷抱里,哭訴著自己夢見多恐怖的東西,醒來沒有看到他才發火的。
這時,郎中來了。
小廝們收拾好地上的殘局,蘭姨娘就在床簾後頭伸出手來給郎中把脈,郎中看了片刻,才對蔣老爺說:「無大礙,只是有些受驚,燒並不嚴重,待我一會開了方子,按時吃就好了。」
蔣老爺:「多謝。」
蘭姨娘把臉貼在蔣老爺的手背,閉著眼似乎這樣就能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
門,再一次被闖開。
驚得蔣老爺猛然抽手,任蘭姨娘控制不住倒在床沿,問:「又,又怎麼了?」
「老爺!」小廝哭喪著一張臉:「大夫人,大夫人哭著鬧著要自縊,您快去看看吧。」
蔣老爺往後跌了一步,氣沒上來,白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
為此,蔣府持續了一個月的鬧騰終於結束。蔣老爺勞累過度,又急火攻心,這才氣沒順過來,暈了過去。
後來,薛婉終於不再折騰,接受了自己再無生育能力的事實,安安穩穩的在院子里呆著。
不過蘭姨娘還是在自己一小天井裡頭疑神疑鬼,但也沒鬧出事,蔣老爺索性也就沒理。
再後來,那晚的事情火速傳遍蔣府,成了人們閑茶淡飯後的一個閑話。
數月後,蘭姨娘臨近產期,而不知不覺中,挽月來蔣府已近半年。
這數月光陰里,邊境收城,聖上又派多少軍馬,誰仍負隅頑抗,誰又成為一代梟雄,挽月閑暇時就喜歡聽國事,聽八卦,四海八方的事聽得仔仔細細,無聊時,就將他們也寫在故事裡。
不過有一個故事,寫寫停停,就是沒有寫完,那就是她和劉玄玉從初識到相戀的故事,前面光陰好寫,只是後來相忘於江湖,她寫著寫著脾氣又起來了,經常甩筆不寫了。
至於蔣府,薛婉沒了動靜,不過挽月始終覺得她在伺機而動,因為以她的性子,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蔣忠榕手裡的權利越來越多,從貨商,到店鋪,他雖年紀小,可事情處理起來面面俱到,與年輕時候的蔣老爺有過之而無不及。
挽月始終覺得還差一些,覺得蔣忠榕得到的並不夠多,至少現在來看,位置還不太穩。
沒過多久,蘭姨娘生了。
生之前,蘭姨娘為了不顯臃腫,仍穿著單薄的衣衫穿梭在院中,導致有一次在回園途中冷得腿瑟瑟發抖,不慎滑了一跤。
當即身體下面流了點血下來,蔣府上下可謂是炸開了鍋。
這一跤摔下去,把產期也提前了半月,當時蔣老爺在西郊,聽小廝快馬加鞭來報后,就算再經過大風大浪也不免驚得不行,騎著馬往回跑。
好在趕上了孩子落地,蔣老爺後來聽說孩子差點沒保住,神色還是差到了極點,這些年他總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才導致積德不夠,孩子接二連三的保不住。
好在,蔣忠榕完好無損的長大,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父子倆之間的關係也貼近不少。,,
抱著蘭姨娘生出來的小公子,蔣老爺思緒萬千,也不知道為何,常人那種失而復得的欣喜感蕩然無存,反而心裡更加惦記起蔣忠榕,嘆息這孩子長大不容易,想把更好的給予他。
便是抱著這樣的思緒,一晃歲月如馬駒,那些深深淺淺的畫面,淡入淡出的回憶,都隨著時間消失在風裡。
等蔣忠榕十六歲生辰那日,蔣老爺大手筆的將十幾間店鋪,外加三個大莊園,還有一些財產,這可抵得上蔣府四分之一的財富了。
薛婉當場眼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激動的,珠釵都歪了幾許,沉默著一直不說話。
不說她,就是挽月也眼紅,她聽到這些財產,嘴角都要控制不住的往上揚,便悄悄把身子偏過去,垂下眸子:「蔣忠榕,你是不是心裡歡喜壞了,怎麼也不表示表示?」
蔣忠榕淡定的舉著茶杯,目光從她臉上掠過,看她垂下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在下眼瞼投下一層整齊的陰影,膚色如白脂,彷彿吹彈可破,也不光是蔣府的風水養人,還因為她的底子本就好,從不畏風霜的摧殘。
笑道:「湊合,我雖自小過得不好,到底也是錦衣玉食到大,金錢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新鮮了,挽月,我明日要去談生意,我能不能拜託你幫我一件事?」
「客氣啥?有話快說。」
「鶯兒姨不喜歡鬧,我就在老街的一條巷子里買了院子,明日你幫我把地契給鶯兒姨,再幫她收拾好包袱搬過去,我忙完了就過去。」
蔣府有男兒初長成,是玉樹臨風,也是英姿颯爽,這一年多以來,蔣忠榕當真成長了不少,已不再是當年偏愛夜讀的少爺,更多了鋒芒,世故,也懂事了不少。
儘管有時挽月會覺得自己忽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可也欣慰他的孝心,即便站在雲端了,也會把重要的人放在心尖。
「小事。」挽月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你也不用著急過來,東西肯定一時半會搬不完,我明兒先去看看,等看好了改明讓院子的小廝去搬就行了。」
蔣忠榕點了點頭:「也好。」
兩人正聊著,挽月忽然感覺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抬起頭,正和坐在席上的薛婉對視了一眼。
挽月渾身顫了顫,只覺得薛婉的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狠厲的陰鷙。
莫名其妙。
她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吃東西去了。
而薛婉早就索然無味,一股怒火把胸腔燒的灼熱,本來蔣忠榕那個兔崽子一直默默無聞,自從挽月來了之後,他就變了,不僅如此,就連蔣老爺對自己也淡了。
尤其她後來知道了一件事。
那是半年前,蘭姨娘開始對付自己,仗著自己身懷有孕,總是在蔣老爺耳邊吹枕邊風,還天天夢魘,害得蔣老爺總是夜裡陪她睡覺。
原因不外乎是那副畫開始,薛婉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後來仔細留意加打聽,才知道蘭姨娘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故事,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行,尤其生了孩子之後,一點風吹草動就找蔣老爺。
可把薛婉噁心壞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她知道這些故事是挽月傳出來的之後,便知道挽月是故意借蘭姨娘的手,讓自己失寵罷了。
聞挽月,她是一定要除的了。
次日,雲捲雲舒,風平浪靜。
挽月一大早去了貧民窟,黃鶯兒早就收了信,已經把大部分東西收拾好。
兩人拿了些貼身的,去到新院子,比之前那個要寬敞乾淨,而且大的多,前院還有一個大魚缸,缸上飄著層浮葉。
挽月幫著清理了一天,傢具和裝飾都擺放好以後,也沒見蔣忠榕來,大概是事情耽擱了,便先和黃鶯兒告別,說要回去幫忙準備晚膳。
出門前黃鶯兒叫住她,語重心長說了一番話:「挽月,你是一個好姑娘,和小榕對於我來說掌心掌背都是肉,自從你去了蔣府以後一直幫著小榕,姨心裡也知道,不過現在小榕長大了,也得到了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我知道你和小榕之間只有親情,所以姨希望你離開蔣府,去追尋自己的生活,錢財上的事無需擔心,小榕肯定會幫你。」
挽月扶著門扣愣了愣,半晌才點頭說道:「好。」
她知道黃鶯兒的意思,覺得自己已經浪費了許多青春在蔣府那裡幫著蔣忠榕爭奪家產,如今已經做到了,她也沒必要留在蔣府,是時候應該去追尋自己的生活。
其實她也正有此意。
出了小巷子,兩旁是青磚白瓦,一條筆直,悠長悠長,不見巷深幾許。
挽月邊揉著胳膊,邊往前走,沒多久,被一個身影擋住了去路。
她抬起頭,整個人的身子被覆蓋在了陰影里。
也不知為何,心裡咯噔了下,下意識便轉身走開,可是回頭走了幾步,又被另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幹什麼……」
挽月來不及說完話,只感覺後腦勺一下劇痛,黑暗便隨之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