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局中有局
()忽然聽到二姑娘的聲音響起:「回回我最小,沒趣,我不玩了。」謝明珠著急地說:「不行不行,沒人了,你要是輸光了,我借你就是了。」二姑娘說:「跟錢無關,便是牌差的沒興緻了,你們另外叫個人,且讓我歇一會兒。」「魏紫」說:「阮五姑娘不是起來了嗎?讓她過來就是了。」二姑娘看了玩碧一眼,想到她是個窮的,要是輸幾把就沒錢了,丟的是阮家的體面,搖頭說:「她可不行,連牌都看不太懂。」阮碧也連忙說:「我確實不行,你們玩。」謝明珠詫異地問:「怎麼就不行了?去年冬天不是還跟我玩過一回嗎?」五姑娘這才想起,去年謝明珠過阮府玩的時候,也是打葉子牌缺人,拉阮碧作陪過。想了想,說:「那回也是少人拉的她,她是不太懂,亂出牌的,要不……」看向阮碧,口氣溫和地說,「……五妹妹你陪她們玩會兒?我幫你看著牌。」話說到這份上了,阮碧只得坐下,加入牌局。無論是麻將還是各色牌類,一般都是旺新手的,阮碧不會,但抓來的牌卻很大,又有二姑娘的指點,連玩幾把,都是贏錢。同時,她也看出名堂了。葉子牌就是後世撲克牌的雛形,總共四十八張,分四個花色,分別是「文錢」「索子」「萬貫」「十萬貫」,現在的玩法就是最簡單的一種——比大小。她學過數字,心算能力比在座任何一位都強,若是有心,想大贏她們也不難。但仔細想想,她還是裝出一副不懂的模樣,讓二姑娘一直指點。二姑娘的技術也不差,牌又好,又過十來把,謝明珠、沈嫿、「魏紫」桌面的錢大半都到阮碧面前了。這三個人出身豪門,對錢財並不在乎,但每回都被阮碧佔了上風,不免有點氣惱。「魏紫」看著阮碧的手,說:「五姑娘這手是不是到廟裡開光過?活活一個抓錢聖手。」周圍一干人等都掩嘴嘻笑。阮碧也笑了笑,說:「姐姐當真風趣。」「魏紫」揚揚眉,說:「什麼姐姐妹妹?我有名有姓,又不是跟你頭回見面,你倒裝出一副不認識的客套模樣。」阮碧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裝作仔細看牌。「魏紫」見阮碧不接話,詫異地看著她,問:「你當真不認識我了?」阮碧只好硬著頭皮說:「小妹生過一場大病,高燒幾天,把前事忘記了大半。」「魏紫」看看她又看看二姑娘,問:「真的?」二姑娘心裡疑惑,當時這麼多人的面,卻也只能幫著圓一下。「確有這麼回事,我家五妹妹靦腆,許是不好意思開口問……五妹妹,這位是鎮國公的大姑娘,姓韓名露。」阮碧說:「原來是韓姑娘,多有失禮。」韓露恍然大悟說:「怪不得跟從前都不一樣了,呃……怎麼又是我輸了?」把桌面最後一貫錢扔到阮碧面前,說,「這下子我可是輸凈光,只能罷戰了。」謝明珠慷慨地說:「我借你就是了。」韓露說:「不用,玩著沒興緻了,再說我也乏了,要去歇會兒,你們玩好。」說完站起來,帶著丫鬟往廂房走去。沈嫿把手裡的葉子牌一放,說:「我也乏了,姐姐們慢玩。」謝明珠雖然還想玩,便見大家都興緻缺缺,只好悻悻地說:「那就散了。」兩人相偕離去,頃刻間,只剩下阮碧和二姑娘。阮碧看著桌子上的一堆銅錢和十來兩碎銀,犯難了,問二姑娘:「二姐姐,這錢如何處置?」二姑娘於錢財方面也不甚在意,說:「既然是你贏的,便留著,若是覺得不便,我叫明珠幫你換成銀子。」阮碧心思微轉,她贏的不少,摺合成銀子大概有二十多兩。這個時代一兩銀子的購買力相當於後世的六百元人民幣,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是一筆巨款,況且她又正好缺錢。可是,這錢若是收下了,終究有礙名聲。想了想,撿起一塊五兩左右的碎銀扔給秀芝,說:「這個賞你,餘下的你拿去分給她們。」指指屋裡站著的一干執役下人。二姑娘越發地詫異了,目不轉睛地看著阮碧。阮碧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起個話題:「二姐姐,怎麼一直不見三姐姐和四姐姐?」二姑娘想了想,說:「你不說,我倒忘記了?是有陣子沒看見她們了,許是沒上這邊來,要不叫個下人去找找?」「不用了,二姐姐,橫豎都在這花園裡。我方才歇過了,這會兒精氣神足,便去找找她們。」二姑娘點點頭,又說:「先前我瞧她們往待雪亭那裡去了,多半在那裡歇著。」「待雪亭在哪個方向?」二姑娘直直地看阮碧一會兒,問:「那是年初咱們一起賞梅的地方,五妹妹連這個都忘記了?」阮碧心裡一跳,但依然面色平靜地說:「我原就是不長腦子,二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二姑娘莫測高深地笑了笑,低聲說:「五妹妹從前是不長腦子,如今是太有腦子了,伶牙俐齒,進退有度,慷慨輕財……五妹妹,我只聽說過高燒燒壞了腦子,卻還沒有聽說過將一團漿糊燒成黑白分明。」阮碧眨眨眼睛,看著二姑娘。「二姐姐說的,我又成一團漿糊了。」二姑娘看看四周,人多嘴雜,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拍拍阮碧的衣服,又幫她理理鬢髮,略微提高聲音,溫和可親地說:「你去,待雪亭離此處不遠,在北邊,也別逛太久。」原來她的溫和是要在人前用的,阮碧笑了,點點頭。正好秀芝也發完賞錢了,帶著她離開了薔薇院。她前腳剛走,後腳出來的是牆角侍立著的青衣僕婦,她好奇地看著阮碧遠去的背影,另取了一個方向。沿著抄手游廊走出花園,三步一院,七步一閣,一直到正院,門口的幾個丫鬟正坐在白石磯上吃杏子,見到她來,忙站起來,吱吱喳喳地說:「萬姑姑好,夫人念你好幾回了,快請進。」邊說邊挑起門帘讓她進去。又向裡面傳:「夫人,萬姑姑來了。」朱氏正斜在美人榻上吃杏子,連忙站了起來,迎了幾步,說:「萬姑姑辛苦了,快過來坐。」又叫丫鬟們去泡茶。到旁邊分了主賓坐下,喝過茶,朱氏問:「可挑好人了?」萬姑姑點點頭。朱氏好奇地問:「誰家的姑娘?」「戶部尚書杜家的女兒,相貌可人,行事規矩,性子不弱卻也不強。」朱氏皺眉說:「杜家不是有個兒子嗎?」萬姑姑說:「杜淳年事已高,他家的兒子又是個不成器,以後非但不能助力,怕是還要拖累著。」朱氏問:「阮家四姑娘呢?先前我在東平侯夫人壽宴上見過她,頗為穩重老實,又是個庶出的,兄弟年幼,也沒有什麼助力。」萬姑姑搖搖頭說:「那姑娘只是表面老實,實則心高氣傲的,不會甘心久居人下。」朱氏「哦」了一聲,說:「我倒是沒有看出來,罷了,選定了就好,我心裡也少一樁心事。這回我親自下貼請的各府姑娘,姑娘們年少,可能不懂,但是她們家的長輩還不知道在背後如何猜疑呢?」萬姑姑說:「夫人不必擔心,大家只當你是為二少爺相看,侯門世家也不是第一回這麼干。」朱氏嘆口氣說:「也只能讓她們這麼想了,便是說我託大也沒有法子。」萬姑姑說:「以貴妃之尊,以侯府如今的地位,也不算是託大,二少爺又年少俊朗,名聲在外,京城裡哪一戶人家不樂意呀?」朱氏心裡稍安,隨即又搖搖頭,說:「說起明月的親事,又是一樁心事,若是娶個公侯郡王之家的貴女,怕被御丞詬病,說結交勛貴,朋比為奸,外戚成禍,若是找個一般官宦之家的,又怕是個鎮不住場。」這是家事,萬姑姑不好插嘴,又怕她繼續說,便轉了話題:「對了,方才見到一位姑娘倒是極有意思。」朱氏好奇地問:「誰家的姑娘?怎麼個有意思法?」「我聽著別人叫她阮五姑娘,想來也是阮文孝公的孫女,和她三位姐姐是大大的不同……」朱氏納悶說:「阮五姑娘?我只請了阮府的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哪裡來的阮五姑娘?」站在朱氏身上的大丫鬟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萬姑姑怔了怔,說:「我並沒有聽錯,她們確實叫她阮五姑娘。」朱氏心裡一動,轉頭看了大丫鬟一眼,見她一臉不自在,心裡一片敞亮,說:「定是明珠偷拿請柬請的她。這孩子,她明明不喜歡她,每回卻又要逗弄她。說起來,這個五姑娘也是個可憐的……」見萬姑姑滿臉不解,說,「十多年前,阮文孝公與沈相交惡那樁事,你還記得不?」萬姑姑恍然大悟,說:「便是那個孩子?」朱氏點點頭說:「是呀,原本是世家名門嫡女,如今卻落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又生就一副懦弱性子,也不太會看人眼色,倒惹得一干人都煩著她……」萬姑姑詫異地問:「夫人說的是阮五姑娘?」朱氏點點頭,說:「便是她。」「怎麼可能?」萬姑姑搖搖頭,「那姑娘……非同尋常。」朱氏怔了怔,心想,指定是萬姑姑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