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果樹王
()「這位是京西阮府文孝公的孫女,阮碧。」謝明珠說完,饒有興緻地看著沈嫿。沈嫿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即依然臉帶微笑地說:「原來也姓阮,方才那位是阮二姑娘,那這位就是阮五姑娘了……」謝明珠愣了愣,阮府和沈府的過往在京城世家裡不是什麼秘密,她以為沈嫿會知道,才特意拉了阮碧過來下她的面子,卻沒有想到她好象根本就不知道。沈嫿又好奇地問:「謝姑娘,你說其他人可以不認識,阮五姑娘必須要認識,可是有什麼原因?」謝明珠和二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倒底都是閨閣千金,皮裡陽秋地玩一下小陰謀可以,卻不能失掉身份。當即,二姑娘正色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原因,便是我家五妹妹久仰沈姑娘的大名,有心想結識,明珠豪爽,說包在她身上。」沈嫿微微紅了臉說:「哪有什麼大名?姐姐們不要說笑了。」二姑娘輕推阮珠一下,半真半假地說:「天天聽你念叨,怎麼當真見到了,又成木頭人了?」阮碧笑呵呵地說:「該說的都讓姐姐們說了,我只好做個木頭應個景,要怪就怪姐姐們嘴巴太巧了。」旁邊站著的另一位姑娘聽到這話,「咦」了一聲,仔細地看著阮碧。阮碧看看她,正是那個說欠著謝明珠一盆魏紫的姑娘,細眉圓眼,也不知道她是誰,便頷首一笑。那個姑娘就更加詫異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說:「綺妹妹,你們五姑娘怎麼跟從前不一樣了?」這話可不只一個人說了,二姑娘心裡一動,轉眸看著阮碧。阮碧笑了笑說:「姐姐們,今日來可是為了賞荷,不是為了看人,這無邊荷事,你們就任著它浪費了?我可不陪你們,白白辜負了眼前好景。」說罷,行個禮就退出涼亭,聽得那個「魏紫」又吃驚地說:「她幾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沿著曲廊走了十來步,聽到後面有個柔美聲音響起:「阮五姑娘,請等等我」阮碧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沈嫿,她走著有點急,卻更顯衣袂飄飄,似乎整個人馬上就要飛起來了。「沈姑娘叫我有何事?」沈嫿看著阮碧沉吟片刻,問:「五姑娘……方才她們是何意?為何一定要介紹你與我認識?我們之間是否有什麼淵源?」「方才我家二姐姐不是告訴你了?」沈嫿笑了起來,說:「阮五姑娘何必也拿這些虛言搪塞呢?」阮碧說:「我要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那沈姑娘信嗎?」沈嫿看著她,微微疑惑。阮碧向她行了個禮,帶著秀芝揚長而去。雖然這個沈嫿貌似性情不錯,但是她們倆的出身註定不可能成為朋友的,阮碧也不想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沿著水上曲廊漫步走著,微風吹來,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的荷花荷葉都搖曳不停,碧色如浪連綿不絕,阮碧只覺得心裡一片颯爽,什麼嫡女庶女,什麼侯府世家,什麼營營碌碌,什麼勾心鬥角,全是浮雲一片。身邊的秀芝感嘆地說:「姑娘,要是我們日日住在這裡多好。」阮碧笑著說:「我是沒指望的,你若是想,我便去求謝姑娘,讓你留在她身邊。」秀芝知道她說笑,笑答:「好呀,呆會兒姑娘可要記著了。」臨著正午,陽光有點曬,阮碧微微汗出,說:「走,咱們還是去找個陰涼的地方先歇會兒。」秀芝眼波一轉,說:「姑娘,咱們去看看白果樹王呀?」阮碧怔了怔,問:「什麼白果樹王?」「我娘說的,就在荷塘的西邊,有一棵白果樹王,有一千年了,都成了精了,據說對著它許的願望都會實現……」阮碧越聽越納悶,問:「你娘怎麼知道的?」「從前我娘在梁王府里當過幾年的廚娘,後來她懷了我哥后,就辭了差事。她從小就跟我說梁王府有多美多好,那個時候我就想著長大后也要去梁王府當差……再後來,梁王沒了,府也封了,我還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了,沒想到姑娘帶我來了。」「那好,咱們也去許個願。」一路往西,出荷塘曲廊,岸邊一排楊柳依依。柳樹後面,穿過一條碎石花徑,是假山修竹,幾排薔薇架,枝葉葳蕤,花開如錦。再遠點,便是不高的灌木,後面隱隱露出宇的飛檐和粉牆,不要說上千年的白果樹王,便是連棵白果樹苗都沒有。「秀芝,白果樹王呢?」秀芝也納悶,說:「姑娘,我也不知道。」兩人沿著花架慢慢地找著,忽然聽到有個低沉的男聲傳來:「誰在哪裡?」阮碧和秀芝連忙停住腳步,又聽到一個喑啞的女聲響起:「晉王。」男聲詫異地問:「萬姑姑,你怎麼在這裡?」女聲說:「我奉貴妃之命到侯府小住,教習謝二姑娘禮儀。方才聽說晉王來了,卻又不讓人跟著,便猜你來此處了。」男聲沉默片刻,問:「白果樹王是什麼時候砍的?」「五年前封府那日便砍掉了。」男聲冷笑數聲,說:「倒跟一棵樹過不去了。」「既然只是一棵樹,晉王又何必耿懷?」「便是王叔當真把大哥的屍骸埋在此處又如何?大哥全家賜死,白王還能變成皇不成?」「晉王。」女聲略微提高聲音,「官家是你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神靈之說,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當真有神靈,當年我在這裡許的願,便是兄弟和睦,蕭牆無禍,為何如今大哥和王叔死、二哥關、四哥貶為庶民、七弟瘋……」說到最後男聲漸漸地哽咽了,又沉默良久,說,「萬姑姑,你去,容我在這裡站一會兒。」女聲沉默一會兒,說:「晉王,今日府里邀請各府閨秀在這裡賞荷,若是碰上,於禮不合……」男聲說:「知道了。」「那,奴婢告辭了。」一個腳步聲漸漸遠去。阮碧也想走,又怕驚動晉王,只好站著。過一會兒,隱隱有嗚咽聲傳來,十分壓抑。卻也只是一會兒,那嗚咽聲便消失了,跟著腳步聲遠去。阮碧探出頭,只看到一個穿著紫袍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薔薇架后。秀芝吁出一口氣說:「姑娘,咱們趕緊走。」阮碧點點頭,剛拉著秀芝走到碎石路上,一陣笑語聲隨風吹了過來。只見十來個姑娘,三三兩兩地往這邊走來,當先的正是謝明珠和二姑娘。看到阮碧,二姑娘怔了怔,說:「你動作倒快,明明拉在我們後面,怎麼又趕在前面了?」阮碧迎上去問:「二姐姐,這是要去哪裡?」到現在她還沒有搞明白,二姑娘死活拽著自己來,到底有什麼目的?「走的累了,要到前面的薔薇院打會兒葉子牌,你也來。」二姑娘難得的口氣和善,說邊拉著阮碧的手,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又讓阮碧驚了一下。轉頭看她,她也在看她,目光里充滿探究。穿過猶如迷宮般的薔薇花架,七轉八拐,一個小巧的院落出現在眼前。這是個回字型的小院落,坐北朝南三間是花廳,木質地板,擺著小矮几,東西廂房,擺著好多貴妃榻,都用屏風隔著。看來這個院落就是供客人玩累了小憩的地方,果然,謝明珠說:「若是困了乏了,便去廂房裡歇一會兒,若是想玩葉子牌的,就到廳堂里。」二姑娘拉著阮碧說:「你也來玩一會兒。」阮碧說:「不了,二姐姐,我乏的很,先歇會兒。」二姑娘也不強迫她,帶著秀雲,和謝明珠等人興緻勃勃地進了廳堂。阮碧帶著秀芝進廂房睡下沒多久,便被廳堂里傳來的笑語聲吵醒了。又躺了一會兒,睡不著,只好起來,到廳堂看了一眼。廳堂里開了四桌,似是賭錢的,各人的桌子前面都擺著銅錢。謝明珠、二姑娘、沈嫿、「魏紫」同坐一桌,謝明珠滿臉笑容,面前一堆銅錢,而二姑娘桌前卻是空空如一,臉色灰暗,看來是輸的很慘。至於其他幾桌,輸的多數都上了臉,或是沉默,或是皺眉,特別有一個輸得臉紅紅,眼神都凌厲起來。其中倒有一個姑娘雖然面前空空,卻依然神色如常,阮碧不免多看她一眼,想著呆會兒要結識一下,便走到她身後看了看。忽然感覺有道視線盯著自己,抬頭在廳堂里掃了一眼,才看見青衣僕婦站在牆角的一群僕婦里。阮碧心裡一動,這一回,難道是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