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許清言面目猙獰,扯著何梔的衣服,硬生生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何梔,你愛到死去活來的男人,現在就活成了這個樣子。」
你愛到死去活來的男人,活成了這個樣子。
宋平生。
活成了這個樣子。
何梔心疼得像刀絞一樣。
好像掉進了冰窖里,從心頂涼到了腳尖。
好像在這兩年裡,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許清言。」何梔強忍著眼淚,怒目圓睜地看著她,「你真可憐。」
許清言滿臉排紅,一直紅到髮根,兩眼盯著何梔,同時這雙眼睛變暗了,突然閃爍了一下,又變得漆黑,接著姍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彷彿要將她撕碎一般。
「比起宋平生,你更可憐。」
「你沒點自知之明嗎?」
「至少宋平生知道Beryl的選擇時,會遠遠的祝福。」
「而不是像你這般不擇手段,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摧毀,想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何梔不理會面目猙獰地許清言,快步離開。
這一次,許清言依然在後面叫著她,可她這次沒有回頭。
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想和許清言有任何無關緊要的聯繫了。
不想要,也沒必要。
聽到宋平生所遭受的一切,胸中的無名的怒火噴涌著,與炙人的太陽向四周放射炎熱一樣。
她憤慨而痛心,如同骨鰻在喉,非吐不快。
她忍住胃裡的那陣噁心,往家的方向趕。
陸雲琛在涼城有一間房子,不大不小,三房一廳,也有幾戶鄰居,人都非常和善。
她住得很舒心。
走進屋子,環往四周,明媚的陽光從竹窗灑下來,那的桌子上也灑滿了陽光,桌上擺著一張微黃的素絹,旁邊放著一枚端硯,筆筒里插著幾支毛筆。
陸雲琛空閑的時候喜歡寫寫毛筆字,這個習慣保留了很多年。
何梔回到家后,重新回歸到複習狀態,但是學著學著,腦海又跳出了宋平生的身影。
他坐在輪椅上,安靜地看著窗外,身旁沒有一個人陪伴,就連懷裡的那隻小貓,也突然不見了。
他好像……好孤獨。
就連周遭的花草都枯萎了。
以前的他,哪怕是失去了Beryl也絕不會這樣。
至少還有生氣,還能對別人露出笑容,待人友善。
平生他……真的病了。
病得很重很重。
投入不進去,她又打開電視看了會電視,又看了一會兒書,接近5點的時候,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又睡了半個小時。
陸雲琛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做完晚飯了,兩人面對面吃飯的時候,陸雲琛開口詢問道:「宋平生他的情況怎麼樣了?」
何梔抿了一口水,微微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從上次看見后,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了。」
陸雲琛停下動作,「那等我們吃完飯的時候……就去看看吧。」
「好。」
去宋家的路上,看著沿途熟悉的風景,她心中突然有些感觸。
其實對她而言,宋家就是她第二個家,柳如茗和宋家崢就像她的第二個父母。
這兩年,她真的做錯了。
不應該為了逃避宋平生而斷了這裡一切的聯繫。
到了宋家后,陸雲琛率先下了車,替她打開車門。何梔下車的那一瞬間,正推著輪椅的柳如茗顯然很吃驚。
「小梔?」
何梔循著方向望過去,就見到輪椅上的宋平生,他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唇沒有一絲血色。
看到何梔時,他的睫毛顫了顫。
何梔向他們走來,朝著柳如茗打了個招呼。
「小梔,你怎麼突然來了?」
「想過來看看你跟平生哥,所以就跟我的丈夫一起過來了。」
「丈夫?」
柳如茗有些驚訝,盯著她身旁的陸雲琛打量了一會兒,「你、你結婚了?就是這位先生?」
輪椅上的宋平生,也抬了抬眼皮,看著離他不遠的男人。
但他嘴角依然沒有一絲笑容,就像失了魂一般,沒有情緒起伏。
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他眼裡都無關緊要。
「柳阿姨,你好,我是何梔的丈夫,陸雲琛。」
柳如茗揚起一抹笑容,對著他打招呼,「陸先生,你好。」
何梔垂下眼睛,直直地看著宋平生。
「平生哥他……還好嗎?」
宋平生沒看她,一直盯著不遠處的人工湖。
聽到何梔提到這個,柳如茗就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淚,拉著她走到一旁,邊走邊說:「平生他,因為意外失去雙腿,所以就成這個樣子了。去年帶他去檢查,醫生說是抑鬱症,吃了一年的葯了,還是老樣子,不愛說話。」
何梔回頭看著輪椅的男人,眼睛裹了一層霧氣。
「那……是什麼樣的意外?我不在的這兩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好奇得差點瘋掉。
她害怕,怕宋平生這次的意外,真的與她有關。
如果真的和她有關,那她真的會內疚一輩子。
柳如茗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是婚禮那天。」
何梔很確定。
「婚禮那天,宋平生沒有出席,是因為這場意外是嗎?」
柳如茗淚眼婆娑,像是回憶起那天的事情,點了點頭,哽咽著:「都怪許清言這個壞女人,跟平生說Beryl被那個英國丈夫家暴死了,平生一聽到這個消息,開車趕去機場,一路加速,結果、結果就……」
何梔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樣,站在原地。
沒有想到,一切都是她胡思亂想。
宋平生婚禮沒有出現在現場的原因,是因為Beryl。
那個被丈夫家暴死亡的Beryl。
一切都是因為Beryl。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自己註定是輸得離譜。
輸得徹徹底底。
「所以……是因為Beryl。」何梔自言自語道。
「自從那場意外后,他就徹底崩潰了,日漸頹廢,每天都躲在病房裡,許清言每天在他身邊轉,說得深情,說不介意他成殘廢,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後來過了一段時間,宋平生同意了,我和他爸都很意外,但也沒有什麼意見,畢竟自家兒子變成這樣了,還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受苦,我也不敢說些什麼。」
「不過慢慢發現,他們兩夫妻從來不同房,哪怕在同一個房間睡覺,倆人也從來不說話,平生一直冷落著她,似乎想用這種方法折磨她。」
「也是從那一刻我才知道,平生這孩子真的是苦的很。對許清言也是狠的很。他從來不會這樣對待一個人,除非是恨到心底里了。」
何梔聽著,像是在腦海里播放了一場電影,一個優秀的男人漸漸變成了地獄的惡魔。
何梔抱了抱柳如茗,想給予她一絲溫暖和安慰。
她知道,身為父母的他們,一定很痛苦,很不容易。
畢竟曾經悉心培養的兒子,是人人都稱讚事業有成的優秀人士,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事業發展,都是別人羨慕的對象。
這樣的兒子,一夜之間變成了只能在輪椅上度過的抑鬱症患者,該有多麼痛苦。
哭過之後,柳如茗的情緒安穩多了,她擦乾眼淚,又重新回到宋平生身旁,推著輪椅,想把他推回房間。
似乎是不想讓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何梔跟了過去,等柳如茗從房間出來后,看見身後的何梔時,微微嘆下一口氣。
「小梔,進去陪你哥說說話吧,他應該等你很久了。」
何梔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了身後的陸雲琛。
她想,這個時候總該要問他的意見。
畢竟他們是夫妻。
陸雲琛露出笑容,「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何梔眼中閃過一片柔情。
推開半掩著的房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參雜著胭脂的芬芳迎面飄來,向裡面一望,房中蘭花片片。
宋平生正抬頭望著窗外,思緒似乎飄了很遠。
何梔看到窗外的那一輪彎月。
也許,這隻能是他想念Beryl的唯一方式。
她走進他,慢慢蹲下,不忍心看著毛毯下的雙腿,只能強迫自己看著他的臉。
「好久不見啊,平生哥。」
宋平生沒動,眼神依然停留在那一輪彎月中。
「我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對我很好,你見過他的,他叫陸雲琛,因為有他,我過得很幸福。」
「平生哥,你還記得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嗎?」
「你說,我們小梔要擁有最好的,無論是物質還是愛情。」
「現在我擁有了,無論是物質還是愛情。」
「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平生哥,我可能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也不知道你內心的苦楚,但我只想對你說一句。」
「你依然是照亮我前行的太陽,依然是我青春的那一抹色彩,是我鑒定不變的信仰。」
宋平生的睫毛顫了顫。
手緊緊攥著衣角,但是毛毯蓋著,沒讓何梔發覺。
「平生哥,我在美國見到衡之哥了,他過得很好,有了自己的家庭,事業有成。他一直在世界的某一處,幸福快樂地生活著。」
何梔陪在他的身邊,跟他說了好多好多話,等差不多夜深的時候,才緩緩起身,跟他告別。
何梔快走到門外的時候,宋平生突然張了張口,喊出了心裡的那個名字。
「小梔。」
這句話很輕很輕,輕到像是幻覺。
何梔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
「對不起。」
對不起……
何梔看著男人的背影,眼睛瞬間帶了些許淚花。
她抬手擦了擦,強忍住哽咽。
「平生哥。」
「其實我,從未怪過你。」
她說完之後,將門半掩住,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大哭。
她以前總以為,自己看到宋平生會忍不住指著他的鼻子質問。
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做到卻依然要在我面前許下承諾?
為什麼結婚那一天你沒有出現在婚禮上?
為什麼!為什麼!
可她沒有。
原來在某一瞬間,她真的原諒了他的所有。
原諒某個人,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輪椅上的男人依舊盯著那一輪明月,可眼睛卻已經微微發紅,衣角已經被他攥得皺巴巴的了。
小梔。
哥真的很對不起你。
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