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

心軟

()愛情不是頭腦一熱的衝動,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動機,於是,造就了錯誤的開始,惆悵的結局。

×××

其實,很多時候,最可怕的不是失戀,而是在失戀的同時,你曾經愛過的痕迹,也被一併抹殺。

他問她,他們之間的那一切,究竟算什麼?要是可以,她很想把這個問題,原句奉還。

只是,她太過驕傲、太要面子,所以,這個問題,她永遠都不會問。

許久的沉寂后,他低低地笑了出來,彎腰,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眼鏡。

鏡片有了一道細微的裂痕,擦不掉,抹不去,亦如他和她之間的感情,破裂到無法修補。

他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隨手就把眼鏡往一旁的垃圾桶里一扔,雙手插.進褲袋,轉身向她。

「惱羞成怒了,是么?」他狀似開玩笑的語氣,可是,仔細看他盯著她的眼睛,會發現那裡不再有鏡片遮擋后,犀利猶如一把利刃意圖刺進她的心裡,劃下同樣血淋淋的傷口。

於是,她選擇避開他的目光,努力地吸氣、吐氣,平復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

慢慢地,最初的憤怒沉澱,餘下的,是深深的疲倦以及……掌心隱隱發麻的痛楚。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是;如果這樣想,會讓你覺得舒服一點,那麼,就當一切真的是這樣!」短暫的沉默,她快速整理完自己的失態,移眸迎上他的目光。

習慣性地挺直脊背,習慣性地抬高下巴,她豎起滿身的刺,維護住自己最後一點驕傲。

既然他已經判了她死刑,既然他已經抹殺了他們之間曾有的種種,那麼,她也不會再留戀!

是!她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他,他們之間曾有的那段過去,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她的動機不純是事實,他堅持用這個錯誤的開始來否定之後所有的過程,她無話可說。

是她的錯,她一定會認!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可惜此時此刻,她的「誠實」似乎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他死死地看著她,那樣的眼神,在那一瞬間,似想把她挫骨揚灰一般。

後來的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或許是措辭太傷,她懶得去記憶。

她不擅長誇獎別人,但是論起毒舌、辯論,她鮮有敵手,以前,老三她們總愛開玩笑地說:如果你要吵架,絕對要拉林奈,因為林奈這個人,絕對是氣死人不償命的主兒!

這不是她第一次和忍足爭執,所以,這次和曾經的很多次一樣,最先受不了、轉身離開的人依舊是忍足。

她不當忍氣吞聲的小可憐,她的錯,她會認,可是,他如果不懂得適可而止,非要步步緊逼、試圖撕裂她的驕傲,那也休想她會次次退讓,忍氣吞聲!

你進一步,我退一步,但是,你要再進,絕不可能。

為了海闊天空,她可以先退一步,然而,也只有這一步,再多,抱歉,沒有了——她承認,像她這樣的女孩,真的不討喜。

目送忍足離開的背影,一旁的芳井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林奈,無聲地給予她安慰。

也許對於忍足和林奈剛剛的對話,芳井聽得雲里霧裡,但她清楚林奈的性格,所以,她感覺得到林奈的心情,並不如適才和忍足爭辯時那般瀟洒、無所謂。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惜,芳井不知道,忍足到底會在何時才能發現自己到底走錯了多少個子。

……

那天晚上,林奈沒有睡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不想閉上眼,去回憶早被否定了的曾經。

睜著眼睛,她仰面看著天花板,度過最難熬的一個失眠夜。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她準時出門,信步走向公車站。

她以為,經過昨天那麼明白的拒絕,越前龍雅應該不會再出現,但是,還未走近公車站,遠遠瞥見的那個人影,再度讓她意外。

只見,那個有著一頭墨綠色短髮的少年,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拋玩手裡的橘子,一邊靠著公交站牌在打瞌睡。

她蹙眉,下意識地頓住腳步,實在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該說的、能說的,該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經對他說過、做過,為什麼……他還是不放棄?

是她的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他的理解能力太差?

昨天,她都已經那麼不該面子地拒絕過他了,今天……他為什麼還要出現?

恍惚間,他一個沒接好,手裡的橘子掉在地上,滾啊滾啊,正巧就滾落到她腳邊。

他打了個呵欠,揉了揉尚未清明的雙眼,順著橘子掉落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神色複雜的她。

「早啊,奈奈班長!」他振作精神,沖她露出一個笑臉,起身,迎向她的方向。

她緊抿著嘴角,不說話也沒有動,只是死死地盯著他,好像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她發現,她不懂他,真的一點都不懂!明明她都已經那樣拒絕過他,把他的心意,狠狠地扔在地上踩碎,可是為什麼他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她面前自取其辱?他……難道真的一點自尊心都沒有嗎?還是……

「你有什麼目的?」她的脾氣不好,性格也不夠柔軟,硬邦邦的,很多男生都在背地裡或諷刺或嘲弄或敬畏地喊她柳生女王,她不覺得這樣的她,到底有哪裡值得他這麼窮追不捨!

聞言,他啞然失笑,笑過之後,才道:「喂,不是,奈奈班長?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么?」他什麼目的?他在追她啊!她不是在他展開攻勢的第一天就已經問過他了么?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她沉了臉,實在沒有心情陪他打太極。

「那你想問什麼?」他不覺有些奇了,對她的話,一時之間,是真的摸不著頭腦。

「我記得我們才認識兩個月,其中交流過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每次都是不歡而散,你覺得……在這樣的前提下,你能喜歡上我什麼?」不是她沒有自信、妄自菲薄,實在是她和越前龍雅之間真的沒有一次經驗能讓她覺得,自己有吸引越前龍雅動心的地方!畢竟,每次對越前龍雅,她雖不至於都是兇巴巴,但是態度絕對稱不上友善——除非越前龍雅骨子裡就是個M,否則她真的想不出來,他居然會喜歡上她!

她有點孩子氣的話,讓他忍不住又笑了。

「你笑什麼?」她的眉蹙得更緊。

他搖搖頭,好不容易停住笑意后,問她:「那麼牽牛又喜歡他那個女朋友什麼?」

他說的牽牛是之前韓國很火的一部影片《野蠻女友》中的男主,林奈不太愛看韓劇,不過,這部片子實在太有名,所以她曾被老三她們幾個拉著一起看過,可惜,時隔太久,如今她已經不太記得裡面主角的名字,以至於乍聽龍雅提起時,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的茫然,龍雅看在眼裡,於是,他莞爾,還算體貼地解釋道:「你應該看過《野蠻女友》?那麼你能告訴我,裡面的男主到底喜歡他那個女朋友什麼呢?」

那個女主不懂溫柔不會撒嬌,還整天變著法地欺壓男主,偏偏,那個天真的大男孩還非常地甘之如飴,當時林奈在看的時候,曾不止一次地皺過眉頭,對世界上竟有這樣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M型男人感到匪夷所思,而老三她們幾個則會趁機在旁打趣她說:「你要是再這麼強勢下去,也就只有這樣的強受才敢配你了!」

當時,她聽著不置可否,現在……

她自嘲地笑笑,不願再去回憶太多。

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林奈已然明白龍雅的意思,只是就算他有意當那個男主,她也沒心情客串女主角,因此,像前幾次一樣,林奈沉默,再度將龍雅當成空氣一樣,直接忽略。

而他,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冷臉,依舊笑嘻嘻地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不過,這一次,不知為什麼,她卻開始留意,他說話的內容。

他說,他要和她請罪,他說,他昨晚去酒了,他還告訴她,他昨天還和朋友們喝了點酒。

其實,都是一些無關痛癢、沒話找話的話,只是,她聽在耳里,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不耐。

他在她耳邊說,她心不在焉地聽,有他嘈雜的聲音當背景音樂,她沒有時間胡思亂想。

沒多久,車來了,他們一前一後,上車投幣。

車上的人不多,她找了個空位坐下,坐下后,後知後覺,竟又是昨天的位置。

她坐靠窗的裡面,他坐在外面。

她移眸看向窗外,不多時,她感覺自己的手裡,又被塞了樣暖暖的東西。

她一愣,訥訥地低眸望去,手心裡,是一個溫熱的飯糰,接著,還有一瓶粉紅色的保溫瓶也一併遞了過來。

她有片刻的怔忡。

「既然你不喜歡吃壽司的話,我今天幫你換了飯糰,有你最愛吃的金槍魚,保溫瓶里溫著牛奶……咳,想想也是,喝了那麼多天豆漿,你應該早就膩了,昨天是我不好,沒考慮到你的口味,下次一定會注意!」他在她耳邊說話,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口吻,簡簡單單,就掩飾了昨天的尷尬和難堪。

他說,是他不好,沒有考慮到她的口味。

他說,就算不是她愛吃的早飯,多少還是要吃一點,別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他還說,如果她真的那麼介意的話,大不了中午請他吃中飯,這樣他們誰也不欠誰了。

他對她說了很多很多,她知道,要是她不想和他糾纏的話,那麼,她就應該再狠一點。

像昨天一樣,把飯糰和保溫瓶還給他,或者……下車后,當著他的面,依然扔進垃圾桶里……如果,她夠狠的話……

但是,腦海里明明有了決定,可是,她的手好似有千斤重一般,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只是看著手裡的飯糰,愣愣地看了許久后,最終竟鬼使神差地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來。

味道……真的不錯!

他看著她,薄薄的唇角,無意識地彎了起來。

她在很專心地吃著早飯,並沒有留意到他孩子氣滿足的笑,直到他慢慢地靠過來,冷不防地把頭枕到了她的肩上。

她一僵,直覺地想要伸手推開他,可是,不經意地移眸,她注意到他眼眶下那圈很深的陰影。

回憶,這些日子,每天都早早地在車站等候著的他——她早,他也早;她晚,他還是早。

每一次,他都很早,甚至,每一次,他都沒有忘記要幫她帶早飯。

從東京到神奈川,只為了買一盒壽司,來回那麼長的路,又要繼續早早地守在車站,他到底……是幾點起床的?還有……他住的地方又離這個車站有多遠?

之前很多被她忽略的事,不知為何,竟在這一刻全部被翻了出來,於是,想要將他的頭從她肩上移開的手再也推不下去,最終只得一點一點回到原位,不再觸碰。

她的身體依然僵硬,然而,她卻沒有推開他,也不再試圖推開他。

他墨綠色的頭髮,隨著公車的晃動,有一下沒一下觸碰著她脖頸的肌膚,痒痒的,很像以前她去來棲家時,抱過的那隻肥貓苔絲身上的毛。

偏頭,無意識地看向他,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額前垂落的劉海,微微上翹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不得不說,他睡著的樣子,很像一個不設防的孩子。

心底,有一塊地方,忽然變得很軟很軟,無聲地,她嘆了口氣,再不去看他,轉過臉,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吃著飯糰、喝著牛奶。

因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窗外,所以她沒有發現靠在她肩膀上的他,嘴角邊越來越深的弧度。

他閉著眼,靠在她的肩頭,能清楚地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味道,淡淡的清香,乾淨而清新。

明明就不是那麼兇悍,偏偏要把自己武裝起來,只是一點點地示弱,她就會心軟,明明就不狠,偏偏要學著殘忍,為自己多留幾條後路,難道不好嗎?活得這麼清楚明白,難道不累么?

她的肩膀根本就不寬,為什麼總愛去承擔那麼重的責任?

班上的事,她要管;學生會的事,她要忙;學園祭的話劇,也要靠她來撐,就算沒有人幫她,她也要靠自己創造奇迹,這樣的她,真的不累么?

他聞著從她身上傳來的味道,胡思亂想著,然後,他想起了昨夜在酒里,那個女孩問他的一句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為什麼……曾經在夜店酒很愛玩的他,最近都沒有興趣繼續玩?

為什麼……曾經覺得一夜情很無所謂的自己,在有女孩主動送上門來時,居然選擇推拒?

明明,昨夜的他都已經被奈奈班長那麼決絕地拒絕過;明明,昨天在門外,聽到她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願委屈自己時,他也決定不再委屈自己,可是為什麼……真的進到酒,摟住其他陌生女孩時,他心底有的只是反感?

昨夜,在那個女孩問他為什麼的時候,他回答那個女孩說:「因為雖然男人嘴上、心裡的女人不是同一個,但是一旦男人的身體對一個女人食髓知味后,在他沒有對那個女人失去興趣前,他對第二、第三個女人是提不起興緻的!」

現在,他要修正那個答案。

為什麼沒有辦法接受其他女孩?

因為當一個男人的心裡真正住了一個人時,他的眼裡,只有那個人才是有顏色的風景,其他人,不過都是黑白照片,暗淡無光、過目即忘。

所以,奈奈班長,別再問我有什麼目的,因為我怕我說出來……可能會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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