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笑顏若昨日,故事說不盡
玉燁醒來之時已是三天之後的清晨,他扶著頭走出屋子,見穗拂曉在院子里修建花枝,待他正要叫她時,忽見她不知為何,臉色發青,將枝頭上那朵盛放的花兒一把扯下,丟棄在地上,似乎還不解恨,用足底將那朵花兒碾成殘花。
玉燁微蹙眉頭,他從未見過穗拂曉這般戾氣的模樣,在他心中,穗穗一直都是個珍愛萬物之靈的善良女子,許是他這些日子忽略了她,才讓她心中煩憂,玉燁心中湧起一股愧疚,朝她走過去。
「穗穗,我睡了多久,你怎的不叫醒我?」玉燁走到穗拂曉身後,用指尖捻起她肩頭一片落葉,輕柔地說。
穗拂曉聽見玉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驀然轉身,含笑望向他替她摘下肩頭的落葉,道,「你醒了?我見你睡得不安穩,便點了安神香,許是你這段時間太疲乏,已經睡了三日。」
「你說什麼?三日?」玉燁瞪圓眼睛,他的第一反應是這三日墨非身上的毒發作了誰來替她解毒,魅漓還未痊癒,難不成是蕭瑟,他急得就往外面衝去。
「玉燁……」穗拂曉急得喚他一聲,但玉燁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她氣得渾身發抖,將精心修建好的花枝全部用剪刀裁去,繁花盛放的枝頭如今光禿禿的,地上一片狼藉。
玉燁心急火燎地趕到鳳鳴台,只見蕭瑟站在院中,目光深沉地望向墨非的屋子,玉燁一把抓住蕭瑟的衣袖,「非兒這幾日如何?噬心毒是否發作?」
蕭瑟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直直地望向玉燁,「你這幾日去哪兒了?」
「我喝了些酒,不小心睡了過去……你快說呀,非兒如何了?」玉燁焦急地望向蕭瑟,見他眼神飄忽,欲言又止,他心中更是焦急,放開蕭瑟的袖子就要往墨非的屋子走去。
「玉燁,別去……」蕭瑟驚呼一聲,就在玉燁不知他所言為何時,只見墨非的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一臉倦色的魅漓從房中走出,當他望見站在門外兩眼瞪圓的玉燁時,隱忍怒意,責問道,「你這幾日去哪兒了,明明知道墨非這幾日毒發頻繁,為何不在她身邊照顧她?」
「她現在怎麼樣了?」克制下心頭這股莫名而來的憤怒,玉燁上前一步道。
「你若真關心她,就不會丟下她一人獨自忍受痛苦。」魅漓怒目而視,將身擋在玉燁身前。
「讓開,我要去看看她。」玉燁將魅漓推搡開,卻被他一手攥住衣領。
「不讓,若不是你,她也不會被丑冼帶走,更不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魅漓眼眶發紅,衝冠眥裂。
蕭瑟見兩人要打起來,忙從中周旋,可這兩人皆在盛怒之下,誰也不聽他的勸,他急得跳腳,指
著兩人鼻子罵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是三歲孩童嗎?」
可他的話顯然未被兩人聽進,一直囤積在玉燁與魅漓心中的憤怒一觸即發,借著這一夜燃盡的蠟燭宣洩而出。
「我是對不起她,可是你呢,你對她又做了什麼,若不是你,她會安然無恙地待在天宮,繼續過她無憂無慮的日子,可你為了一己私慾,給她帶來多少磨難?」玉燁一把抓住魅漓放在他身前的手腕,臉色鐵青地說。
「你……」魅漓氣得額頭上青筋暴出,一拳打在玉燁的臉上,玉燁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嘴角破了,魅漓再度出拳,被玉燁張開手掌握住,他抬起頭,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這一夜你們都做了什麼?」
「做了你未做之事……」魅漓話還未說完,便被玉燁一記拳頭打在下巴上,頓時嘴角烏青一片。
「混賬……」玉燁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他對魅漓出手,招招斃命。
魅漓原本尚未恢復,再加上連著這幾日給墨非解毒,一時無法抵禦玉燁猛烈的進攻,只好步步後退,可玉燁卻不打算放過他,一掌將魅漓打翻在地,這一掌他是下了狠手的,魅漓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來,若非蕭瑟將身攔在玉燁身前,玉燁仍無法平息心中的憤怒。
「夠了!別打了!」突然一個聲音落在眾人耳畔,玉燁順著聲音望去,見墨非站在門前,目光複雜地落在他的身上。
「非兒……」玉燁望向墨非,她身著單衣,三千青絲落在腰間,如一朵出塵不染的蓮花。
此刻玉燁的心中似乎有隻猛獸想要掙脫天綱倫常這個牢籠的束縛,他明知不可為,也努力剋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可親眼見到另一個男子與她徹夜相處時,他就如同百爪撓心一般備受煎熬,他不想她與任何男子在一起,哪怕只是解毒也不行。
「我想去個地方,你能陪我一起去么?」墨非深深地凝望玉燁,在生命即將結束時,她仍對他有著深深的眷戀,她想在臨走之前,與他共處一日,這樣就算她從這世上消失,她的心中也再無遺憾。
無論多少年過去,凡間皆是這般熙熙攘攘、市井氣十足,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小販的叫賣聲、婦女的咒罵聲,以及孩童的哭泣聲不絕於耳,有許多人擠破了頭想要得道升仙,只因凡人之軀有生老病死,可偏偏有人羨慕這凡塵世事,求一知心人,白首不相離。
一對年輕的男女出現在大街上,男子著一身白衣,容貌俊朗,在他身旁的少女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裙,長發被同色絲帶綰在兩側,垂落在肩頭,水靈秀麗,兩人的衣著雖算不上多華麗,但俊美無匹的容貌叫路人忍不住駐足觀望。
玉燁望向身旁的墨非,她特意換了
衣裳,綰了發,畫了眉,塗了胭脂,他從未見過她打扮得如此嬌媚動人,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久久不曾挪開,只是他不知為何她要帶他來凡間。
墨非的目光被一個賣花燈的攤鋪吸引,她不自覺地走過去,望向數盞花燈中的其中一盞,她回過頭,指著那盞梅花燈笑盈盈地望向玉燁,道,「我曾經也有一盞一模一樣的花燈。」
玉燁望見她笑意盎然的臉,一掃心中壓抑,也不覺露出笑意,點頭道,「為了這盞花燈,你和馥之還走丟了。」
提到龍馥之的名字,玉燁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擔憂地望了墨非一眼,見她倒未放在心上,反而笑道,「不過也因禍得福,不然你怎會教我學琴?」說罷繼續大步往前走去。
玉燁見墨非臉上掛著明朗的笑容,心中有些疑慮,覺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同,難道是因為受了魅漓的開導,想開了,又或是來到熱鬧的市集被影響,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向喜歡凡間的市集,每回出來遊玩都十分歡喜。
就在玉燁猜測時,見墨非站在前方不遠處一個攤鋪前,舉起手中的一個泥塑娃娃對他喊道,「這個娃娃好不好看?」
玉燁走過去,見墨非捧著一個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泥塑娃娃,那娃娃身著乾紅背心,系青紗裙兒,她愛不釋手將娃娃翻來覆去地看,一臉稚氣童真的模樣,見她那張明艷動人的臉,玉燁忍不住莞爾,「好看。」
此時賣娃娃的小販笑眯眯地對玉燁說道,「你娘子喜歡,公子買一個回去吧,我這磨喝樂是從西域傳來的玩偶,放在家中能祈子,一買一個準兒。」
玉燁聽見那小販的話,臉上有些不自然,他欲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瞥了一眼墨非,見她白皙的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低著頭,咬著唇,手中卻仍舊拿著那個娃娃,不捨得放開。
玉燁將銅錢遞給小販時,墨非已抱著泥塑娃娃走在前面,他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那小販口中「娘子」這兩個字落在他耳畔時,彷彿一場暴雨將他心中微微燃起的火苗覆滅,她永遠不可能是他的娘子,他也不可能是陪她生生世世的那個良人。
前方是個茶肆,人頭攢動,裡頭不時傳來喝彩聲,墨非被這處繁華的茶肆吸引,她好奇地走進去,小二見到有客忙來相迎,將二人帶至二樓雅座。
一樓的高台上有個說書先生在說書,聲音洪亮如鍾,說至關鍵處,叱吒有力,惹得底下眾人連聲叫好,小二給玉燁墨非上了壺茶水還有一碟花生,墨非新奇地望向那說書人,不自覺被他口中的故事吸引。
玉燁見她托著下巴望向那說書人,聽得聚精會神,時而被逗笑,時而露出緊張的神色,他的目光膠著在她的臉上,她的
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這一刻,玉燁似乎覺得他也成了這紅塵世間的一介凡夫俗子,與心儀的女子一起逛茶肆、聽評書,品味這閑適、細碎,卻求之不得的幸福。
一個時辰后,說書人一拍醒木,道今日到此為止,預知後事如何且等明日再說,眾人聽得意猶未盡,墨非收回從說書人身上的目光,面露惋惜,自言自語道,「這故事真好,只是不知那名馳騁疆場、凱旋而歸的將軍是否還能尋到他的娘子?」
玉燁見她臉上露出落寞的表情,寬慰道,「你若喜歡這個故事,我明日再帶你來便是。」
墨非抬起頭,望向面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眼中的悲涼一閃即逝,微微一笑道,「說話算數,明日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