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色闌珊處,暗香人浮動
海面上拂過一陣風,叫人打了個激靈,放眼望去,那個通紅的太陽一半在天邊,一半已落在海里,餘暉與晚霞交相輝映,染紅了半邊天,倒映在海面上十分壯觀,這裡就是岸邊了。
墨非深吸一口氣,感覺夾雜著土地芬芳和海水鹹味的空氣,心裡一陣歡喜。
叮叮,這才注意腳踝那裡泛著金光的鈴鐺輕盈作響,墨非皺眉,揀起旁邊一塊大石頭對著那金環砸去,卻不曾想那金環沒半點損傷,連條痕迹都沒被刮出來,腳踝倒是被震得發疼,她又試了幾次,只好作罷,這當真是個神物,算了,先逃命,想那獃子也不會這麼快追來。
往哪裡走,墨非心裡嘀咕,眼看天色漸晚,此地不宜久留,她大步向前邁去。前頭出現一片茂密的林子,幾聲鳥叫愈發顯得這片樹林空曠幽遠。
不知林里是否有野獸,墨非心中有些懼意,但事到如今已無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往那林子深處走去,太陽落山了,天色昏暗一片,茂密的林子在這深深的暮色里愈發詭異起來,帶著不易察覺的危險向那小小的身影步步逼近。
「啪」的一聲,踩斷了一根樹枝,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林子里格外刺耳,墨非此刻只能聽見自己如鼓的心跳和重重的喘息聲,借著從樹枝間落下的月光,才能隱約看見腳下的路。
她有些體力透支,加上腹中空空,身子已漸感乏意。這個林子到底有多大,怎麼走來走去都是在原地打轉,她把袍子下擺扯下一塊,再撕成碎片,每走一段就綁一小塊布條在枝椏處,這樣不至於再迷路,靜謐的林子偶爾傳來幾聲野獸的咆哮,墨非身子一緊,看來不餓死也要葬身野獸腹中了。
支撐起疲憊的身體,墨非倔強地咬著嘴唇,一定要出去,在這裡死了就見不著神仙哥哥了,這般處境下腦海里竟然浮現出那飄逸的白衣男子,定了定神,繼續小心翼翼得摸索前行。
這時,忽然感覺頸后一陣涼意,雖不曾往後望去,卻感覺身後有雙眼睛在黑暗裡盯著她。墨非握緊一根樹枝,身子屹立不動,等它先出手,伺機而動的東西也和她周旋,彼此都在探究對方,終於,那東西放棄了堅持,咆哮一聲就朝墨非撲來。
墨非此時已是汗濕了衣襟,心裡卻鎮定無比,感覺身後一股涼風襲來,隨即往旁一閃,一個轉身,她才看見那東西的真面貌。
一雙綠色的眼睛幽暗冰冷,大若銅鈴,白色的獠牙上閃著寒光,那野獸身形巨大,皮毛黑亮發光,它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獵物,剛才的偷襲居然沒有成功,它的表情似有怒意,彷彿下一刻便要將那小小的身體撕得粉碎。
墨非握著樹枝的手僵硬無比,眼前這個龐然大物超過了她的想象,怎麼辦,她腦海里空白一片。
還不等她想好對策,那野獸又迎面撲來,跳躍起來遮擋住了月光,墨非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對手,遂拔腿向前跑去,饒是腳下再無力此刻也不是鬆懈的時候,她不敢向後望去,更不敢去想那野獸尖銳的爪子和鋒利的獠牙,只是沒命地向前跑。
緊密交錯的樹枝讓身形龐大的野獸放慢了速度,它怒視在林中穿梭的輕巧身影,眼看快要將她按倒在地,卻措不及防被茂密的枝葉打得臉上生疼,它怒吼一聲,緊追不放。
墨非腳下一絆,向前騰空摔倒,頓時身後之物迎面襲來,不好,她心裡大叫一聲隨即向左翻過身去,可躲閃不及,肩膀被利爪所傷,頓時鮮血如注,將她的衣服染紅一片。
野獸聞到血腥味兒更加興奮,唾液順著它的獠牙滴落下來,它居高臨下地盯著眼前獵物,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墨非的身體此刻已到了極限,她試著站起來,卻使不上一點兒力氣,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葬身於此時,突然它瞪著她,面上大駭,似有怯意,退後幾步居然跑了。
難道是我命不該絕,見那畜生跑遠,墨非疑惑不已,總算是撿回一條命,她慢慢站起來,肩膀受了傷,血流不止,得趕緊走出這片樹林才行,此處太危險。
就在此時,一陣大風從背後襲來,驚得林中鳥飛起一片,墨非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盯著她看,莫非是剛才的野獸又回來了,一顆心快要跳出,她緩緩轉過身。
沒有獠牙,沒有利爪,更沒有洪水猛獸,皓月當空,夜色闌珊,一個男子正望著她,笑得妖嬈無比。
月光傾瀉在他的臉上,鬢若刀裁,眉若墨畫,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一雙丹鳳眼生得邪魅勾魄,星河璀璨的眼眸里深不見底,叫人一望便心甘情願墜落下去,高挺的鼻樑下薄薄的嘴唇微抿,墨綠色的衣服上似有流光浮動,鬆鬆地罩在他風流消瘦的身上。
好美的人兒,墨非心裡輕嘆,這種美介於男人和女人之間,英氣和嫵媚都在他的眉宇間,連月亮都失了光彩,心中不由想起神仙哥哥的模樣,兩人居然不相上下。
「雖說是個小小的精怪,但吃了你也會讓我的修為增進一些。」那男子嘴角含笑,聲音圓潤細膩。
墨非怎料猛獸跑了又遇見個妖怪,她心裡生出頗多感慨,這個妖怪一看就知道法力超群,「長得艷麗就是妖怪」蝦將的那番話突然在耳邊迴響,她居然有些苟同了。
轉念一想,眸子里又放出求生的光彩來,她小心地拿捏著說話的語氣。
「這位美人哥哥,咱們好歹是同類,我只不過是一株小小的花精,吃了我還不夠塞牙縫。」眼睛偷瞄那男子的表情,見他嘴角噙著笑意,便鼓起勇氣接著說。
「美人哥哥一個人,哦不,一個妖難免會有孤單寂寞的時候,要是有人作伴也是好的,墨非可以給美人哥哥逗逗樂,解解悶,捶肩捏背,端茶遞水,沐浴更衣,通信跑腿,只要墨非能做的。」
等了半天也沒見那男子回一句,墨非絕望至極,小聲嘟囔,「妖都有七情六慾,你連妖都不如。」
男子聽了,大笑起來,「有趣,有趣。」
「你騙我,你不是妖怪?」墨非皺眉。
「我是誰不重要,不過你剛才所言極是,一個人久了反倒覺得悶了,不如你跟著我吧。」那男子朝墨非走來,手指伸向她,頓時一股花香沁入鼻中。
墨非嚇得往後退去,卻被樹榦頂住脊背,雙眼不由緊閉,卻感覺肩頭似有暖意,她微睜開眼,見肩頭那幾道深深的傷口莫名其妙地生肌止血,慢慢癒合,且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體內,這種感覺甚是微妙,再看那人,他眼中不置可否,也不多說。
「還不跟來。」那男子望著目瞪口呆的墨非,笑得嫵媚。
「美人哥哥,怎麼喚你?」墨非倒也放下心中恐懼,覺得此人不會害她。
「我叫魅漓。」一大一小的身影走遠了,落下身後一地月光。
「魅漓哥哥。」
「還是喚美人哥哥好聽。」
林中,只剩下斑斑血跡和落在地上的白色布條告知此處曾經有一場惡戰。
熙熙攘攘的街市,正值午後,陽光和煦,晴空萬里。
當街的小販吆喝得賣力,玲琅滿目的小首飾小掛件叫人喜不勝收,愛不釋手,豆蔻年華的姑娘們目不轉睛地挑選著。
隔壁買蔥油餅的大叔壯碩強悍,揉面的架勢柔中帶剛,渾然天成,一氣呵成,那蔥油餅金黃香脆惹得走過的孩子們直咽口水。
飯館外站著的夥計一臉明媚地朝走過的客人笑,還有打扮艷麗的女子拉著街上的男人走進巷子。
墨非欲往裡面多看,衣領便被身後的男子勾住,「你這小鬼怎這般好奇?」
慢悠悠的語調撓得耳朵癢,墨非回頭一看,眼眉兒彎彎,笑盈盈對魅漓道,「第一次出門,怎知這世間竟是這般好玩,有意思的很。」
魅漓聳聳肩,他可不覺得。這些年來心裡的執念如咒語一般壓在他的心頭,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輾轉難眠,心如刀割,身上毒發雖疼痛萬分,卻也及不上他心裡的悔恨酸澀,終於等到了這一日,他看看身邊的女孩,心事重重。
「這位爺過來玩玩兒?」一個身著玫紅色的女子袒胸露背地附在魅漓身上,一臉媚笑。
魅漓朝她看去,女子瞪圓雙眼,什麼男子竟生得這般好看,教天下女子皆失了顏色,他的皮膚白皙光滑,一雙鳳眼更是嫵媚多情,那女子只覺得身上燥熱,看著那男子發起愣來。
她的表情怪異,叫旁人也免不了停下腳步回頭去看,一看也都露出驚艷的表情,叫本是擁擠的街頭更加不便利了。
一個半人高的小女孩扯扯男子的袖子,眾人的目光又落在女孩身上,這一瞧又是一臉的艷羨。這是誰家的閨女長得如此水靈,粉色絲帶將黑亮的頭髮紮成髮髻立於頭頂,果綠色的衣裙清新脫俗,一雙眸子晶瑩透亮,嬌顏如霞,朱唇絳脂,聲音甘甜如泉,將人心生疼惜,那小人兒見眾人圍觀似有怯意,拉著男子不放手。
墨非怎知是兩人相貌出眾導致路上擁堵,她緊張地拉拉魅漓的袖子,以為這些人莫不是知道他們並非凡人,雖說魅漓哥哥的法術高強,卻不知這許多人能否敵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