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暖鳥聲歡,日高花影重
正在出神,聽見魅漓輕柔的聲音落入耳畔,帶著幾分戲謔,「妹妹收錢」,墨非一臉狐疑地望向他,不知他所言何意。
「雜耍藝人賣藝也要給錢,你我兄妹二人賣相豈有不掏錢就圍觀的道理?」一席話說得正義凜然,眾人羞得滿臉通紅,立馬散去。
「魅漓哥哥,你說得好歹毒。」墨非小臉紅潤俏麗。
「不然要被困到何時。」魅漓挑起眼眉。
與此人待久了,墨非知道魅漓哥哥浪蕩不羈,法術高強,可她看不透他有時眼裡流露出的陰狠暴戾之氣,似在看她,待她發現后又裝作望向別處,墨非叫那眼神看得背後發涼,自己應該不是魅漓哥哥的仇人。
不覺已是黃昏,兩人走進一家旅店,門口的小二一看來者風度翩翩,非富即貴,馬上露出一臉諂媚的表情,「二位客官,吃飯還是住宿?」
「備一間上好的客房,再來一斤牛肉,二兩酒,」魅漓看看旁邊一臉饞相的墨非,「再來一隻香酥雞。」
「二位客官裡面請,東西馬上上來。」小二一陣風去了。
「擦擦口水,別一副餓死鬼的模樣,真丟人。」墨非看著旁人吃得盡興,眼巴巴地瞧著不知口水已要垂到桌上了。
一會兒的功夫,酒菜就已經上齊,魅漓神情自在地飲酒,墨非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將整隻雞吃入腹中。
魅漓一轉頭看到她小臉憋得通紅,笑著說,「慢點吃,沒誰和你搶,噎著了吧?」
他伸出手輕拍她的背,一邊拿著杯子遞去,墨非也不看是什麼胡亂喝了去,頓時胸中火辣辣的,嗆得不行,她兩眼淚汪汪地望著魅漓,他一臉無辜,「我忘了這是酒。」
兩人酒足飯飽上了二樓,留下桌上一片狼藉。墨非的小肚子圓鼓鼓的,一臉幸福滿足的表情,她推了房門進去,脫了鞋襪跳上床去。
「誰說你可以睡床上?」魅漓挑起眉毛。
「可這隻有一張床。」墨非吐吐舌頭。
「所以你睡地上。」魅漓氣定神遊地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喝,墨非一臉可憐巴巴地瞅著眼前人,旁人看了莫不捶胸頓足怨自己沒人性,怎可欺負這麼可愛的小孩,可對於魅漓就另當別論了。
「小氣鬼,為何不多開一個房間?」墨非心懷不滿,她瞧見魅漓袖子里有一個好大的錢袋,卻不知魅漓看見她時亦發現了她腳上套的金環,他一眼便認出這是東海的法寶金縷環。
相傳有兩隻雌雄神獸觸犯天條被斬首,天界的匠人便用他們的脊骨做成一對金環,這東西天下只有一對,一旦戴上就脫不去了,且帶上這個金環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另一方感知,一路走來,他借著身上法力鎮壓此靈物,但若是墨非離他遠了靈物必然會發出感應。
墨非自然不知道這些,她等到魅漓上床后,忍不住巨大的疲乏在地上鋪的被褥上睡死過去,小嘴嘖嘖,好吃。
黑暗中,一雙桃花眼冷冷注視著地上的嬌小睡顏,不曾挪開。
天大亮。
「鬆開……」殺氣逼人的聲音傳來。
抓著不放,再舔舔,嫩滑可口。
「松不松……」聲音已有些不耐煩。
好嫩的雞,含糊不清,貝齒輕咬。
一陣眩暈,額頭好痛,發生什麼事了,墨非睡眼惺忪,看著床頭站立的魅漓一臉怒氣,再看,他的褲腿為何被撕碎,哎呀,白皙的腿上還留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牙印,她捂著發痛的額頭,剛才夢見一隻肥雞來著,難道剛剛咬的不是雞?
她笑得無臉無皮,睡得好嗎,魅漓哥哥,不等那人發作,便跑出去,門框上立馬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音,墨非捂著胸口,好險,兩人吃了早飯就上路了。
「風也瀟瀟,雨也瀟瀟,瘦盡燈花又一宵,思也長長,恨也長長,情到深處苦斷腸。」
墨非嘴裡哼著昨晚在飯館聽的小曲,好似念咒一般在嘴裡翻來覆去地念叨著,人家姑娘唱得凄苦悲情,她倒哼得歡暢輕快,一首好曲被她硬生生糟蹋了,魅漓初時不言語,而後實在憋不住了,一張俊臉陰沉得可以落下雨來。
「唱得都是什麼呀,你個小屁孩知道這小曲唱的什麼嗎?」
「知道,是說風大雨大的一個夜裡,花花草草都被摧殘,他們傷心欲絕,此恨綿綿,怎奈腸子都斷了,如何報仇?」墨非講得繪聲繪色,絲毫沒發現魅漓嘴角微微抽動。
「魅漓哥哥,咱們這是要去哪?」墨非拉拉魅漓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得瞅著他。
「要去尋一個人,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個墜仙。」魅漓也不停步子,繼續朝前走。
「墜仙?是仙么?」墨非腦海里立馬閃出神仙哥哥一身白衣絕世風華的模樣,「神仙長得都很好看對不對?」
「哼,空有一副臭皮囊有何用,狠起來連妖魔都要自嘆不如,個個都是假仁假義的騙子。」魅漓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好似與神仙有萬般仇恨不共戴天,叫墨非打了個寒戰。
「那魅漓哥哥為何還要去尋那仙?」墨非小心翼翼地問。
「她欠了我一個人情,該是要還的時候了,何況她已不是仙,被天庭拋棄的仙連妖魔都不如,妖魔好歹有個同伴,墜仙卻是孤身一人,天上地下都不容得她。」魅漓說罷用那雙狹長的鳳眼看了墨非一眼,那眸子里深不可測。
一條大河橫在兩人面前,河邊長及腰身的蘆葦蔥蔥密密,風吹過,如波浪連綿起伏,發出簌簌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岸邊嗚咽著。
墨非扯了一根蘆葦草叼在嘴邊,正在猶豫如何過河,只見魅漓從袖中掏出一把摺扇,白色的扇面上朵朵梅花,嬌羞粉嫩,靠近些,還能嗅到些許香味,也不知是梅花扇上的還是魅漓身上沾染的,他將梅花扇往河裡一丟,竟如一葉小舟一般穩穩噹噹地浮在河面上。
魅漓踮腳輕輕一躍落在梅花扇一頭,朝墨非緩緩伸出一隻手,手指纖細修長,墨非抓住他的手跳到船上。魅漓一揮衣袖,不知從哪刮來一陣風,推得那小舟朝河中駛去。
墨非轉過頭看見背向自己的魅漓,覺得此刻的他有些不一樣,單薄的身軀略顯孤寂,玄冰色的袍子在風中輕輕揚起,黑色的長發隨意散在身後。
他一向對任何事都雲淡風輕,一笑而過,但他的心裡真的和外表看上去一樣逍遙洒脫嗎,心中忽然想知他更多。
小舟朝前駛了許久,突然河面上大霧乍起,叫人迷了眼睛,又過了一會聽魅漓道到了,墨非才發現前方不遠處是一面高聳入雲的石壁。
那石壁巍峨陡峭,只有一人寬的入口,洞口的石頭突兀嶙峋,如同一隻張開大嘴的野獸,梅花扇晃晃悠悠地入了野獸的嘴。洞穴中陰風襲來,讓她心生懼意,不由將身靠近魅漓,深不可測的洞穴中漆黑一片,只有石壁處水聲滴答滴答,愈顯幽密。
魅漓打了一個響指,手上燃起藍色的火焰,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刺耳的叫聲,緊跟著一個東西向他們襲來,那東西的翅膀重重拍在墨非的額頭上,扇得她眼冒金星,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坐下來,她嚇得驚叫一聲,聽見那東西又飛遠了,看見魅漓仰起頭望向洞穴上方。
在火光的照耀下,墨非驚恐地發現洞穴的石壁上布滿了黑色醜陋的生物,它們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伏在一起,背後長著一對翅膀,對他們發出異樣的叫聲。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腐臭味迎面撲來,洞穴上方的蝙蝠發出刺耳的叫聲朝他們飛來,一雙雙布滿紅絲的眼睛在黑暗裡如鬼魅一樣猙獰兇惡,它們露出獠牙從天而降,大有天昏地暗,排山倒海之勢。
墨非嚇得躲在魅漓身後,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蝙蝠一直盤旋在他們頭頂,遲遲不向他們發出攻擊,墨非小聲問魅漓,他也不知道為何,直至他們離開山洞,那些蝙蝠都未曾追來。
前方出現一道口子,在暗無天日的洞穴中十分明亮,出了山洞,眼前豁然開朗,好似仙境一般玄妙,誰能料到那陰氣逼人的山後居然別有洞天,風光無限。
幽幽水潭連著這片山水寶地,高山流水,鶯啼燕鳴,春意綿綿,宛若上好的一副水墨畫。青青遠山在瀰漫的霧氣里此起彼伏,若隱若現,這一汪清泉如鏡子般明亮純凈,只有微風徐徐惹得湖面水波漾漾才讓人意識到身在湖中。
不遠處有一隻畫舫停在湖中央,船頭雕刻的是百鳥齊鳴的圖案,栩栩如生,連羽翼都清晰可見。登上畫舫,墨非打量起這精緻的小閣來,撩起流蘇幕簾,黑色光滑的案几上放著一把古琴,古琴旁是一個香爐,縷縷青煙從香爐中渺渺升起,窗邊掛著雪白的輕紗,隨風舞動。
牆壁上掛著許多畫卷,墨非走近前一看,每張畫上都有一個美人兒,或清麗嬌羞,或嫵媚妖嬈,右下角都有作畫人名諱,此時她留意到最後一副畫卷,畫中的女子似乎受到驚嚇,一雙美目撐得圓圓的,紅唇張開,好似看到了什麼可怕之物,此番神情叫她不解。
再欲看個究竟,此時耳旁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好久不見,魅漓。」
「紫宸仙子,多年不見,你愈發明艷動人。」魅漓言語中帶著輕佻的語氣。
「這是何人?」聲音離得近了,墨非感覺一陣風在頸后刮過,一隻冰涼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叫她不得不正視映入眼帘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