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難安
()這麼隱約的一句言語傳出來並沒有多少人重視,江湖無法,江湖也不是第一天目無法紀了,抄家滅門的禍事多半都是江湖上弄出來的。朝廷上殺人流放不計其數,抄家滅族卻是屈指可數,畢竟那也不是什麼好名聲,若不是確有罪名,皇帝要對官員下手也需要掂量一下輕重。而江湖上則沒有那麼多顧忌,一味的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講理不講理,只看這理是誰來講,強者說你有罪,弱者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誰會聽誰會信呢?當然,弄到抄家滅門這般田地的,其中必然也少不了利益糾葛,或者別人蠱動的關係,最要緊的,還是要看那殺人的刀把握在誰的手裡。
有些聰明人注意到了皇宮四周暗暗加強的戒備,在京中發生了五十人的血案,矛頭還直指九曜堂那樣的大門派,誰敢說那殺人的不會喪心病狂到皇宮做什麼呢?一旦兩個門派在京城開戰,誰知道是不是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呢?
不得不當池魚的皇帝很憋屈,氣憤鬱郁,卻也只能夠謹小慎微地加強守衛力量。同樣也有一些高官之家膽顫心寒,減少了出門的次數,加強了護院的力量。
朝廷的反應像是受驚的兔子,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會坐立不安,江湖的反應則如狡狐,越是風吹草動越是有機可乘。
九曜堂對面的茶還在正常營業,街對面,幾乎是面對面的地方發生了血案,照理來說,這茶的生意多少會受點兒影響,但結果卻是恰恰相反,第二日,茶爆滿,晚來的人連個座位都找不到。
茶中,除了一些跟江湖有利益瓜葛的人,還有一些閑人過來湊趣,更有膽子大的書生也在談論昨夜的血案,少不了一些「世風日下」「膽大狂徒」等不痛不癢的言辭。
二上,楚辰暉獨自坐在正對著九曜堂的位置,那塊兒金字招牌被顧菲菲收走,如今還沒有再掛起來,冷冷清清的大門敞開著,院子里焚燒過後的景象清晰可見,還有些人正在整理,見過以前的熱鬧,此刻再看,總覺得透著一股子寂寥。
茶里私語聲不斷,隔壁桌,夥計正在那裡繪聲繪色地描述發現那堆人頭的情景,彷彿他親眼瞧見了一般。
「……可是頭一回見那麼多人頭吶,堆在一起,小山一樣,巡邏的差役有膽大的上去數了一數,整整五十個人頭血流了一條長街他們巡邏走一圈也就是半個時辰,這麼會兒時間,五十個人就死了,人頭被堆成山,就在那兒……瞧見那塊兒沒有,就是門前那塊兒方磚處,今兒早上還有一大片血跡,洗了老半天才洗掉,現在那地面都是濕的吶……」
「那火光衝天,昨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恍惚覺得天亮了,瞄了一眼,這邊兒的天都是紅的,可比那放焰火的時候亮多了,一股子臭氣,早上才知道竟然是燒屍體的味道,也不知什麼人這麼……殺人不過頭點地,竟然把屍體也給燒了,還把頭堆成山,也不知是個什麼緣故……」
【笨啊,就是京觀啊,你們這兒難道不講究這個嗎?】
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卻不等於聽不到,顧菲菲在畫裡面急得跳腳,叫道:【快,讓阿飛給他們解釋解釋,不然我那麼做可就顯不出意義了】
楚辰暉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神情憂鬱的阿飛,道:「他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意思,阿飛,你給他們說說,可不要讓小姐的努力白費了。」
阿飛不明所以地看了楚辰暉一眼,從那一張面癱臉上得不到更加明確的暗示,想了想,在又有人說到「不知是個什麼意思」的時候,湊上前道:「那個我倒是聽說過,叫做京觀。據說是為炫耀武功,震懾敵人用的。說不定這九曜堂是招了什麼大敵,所以才有此禍端。」
「京觀?這名字倒是新鮮……」
「哦,還有這麼一個說道?」
茶中本就是消息繁雜的地方,一會兒這話就不知道傳到誰的耳中了,連聽的人也忘了最初是誰說的,阿飛從容退回楚辰暉的身邊,再度站樁子一樣一聲不吭。
楚辰暉坐了一會兒,叫了夥計過來,問的第一件事就讓阿飛直瞪眼。
「可知道瑞京哪裡有漂亮的年輕女孩兒?」
夥計愣了一下,看了楚辰暉一眼,暗自嘀咕看著也不像是個尋花問柳的啊,也許是個才上手的?
嘿嘿笑了兩聲,道:「京中漂亮女孩兒最多的便是仁安坊了,她們家是專門養歌舞伎的,女孩子又年輕又漂亮,在京里可是頭一號的,就連楊柳街都搶著要她們那裡的姑娘吶」
「楊柳街?」楚辰暉有些疑惑。
「就是那種地方」阿飛聽話聽音,先明白了,悄聲說了一句。
楚辰暉臉一沉,說:「我要的是乾淨的」
夥計忙道:「仁安坊的絕對乾淨,都是從小買來調教的,再好沒有了」
從面上也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扔了賞錢給夥計,夥計謝了走了,一旁的阿飛終於忍不住了,小聲說:「少爺,小姐昨天才剛……」
死亡太突然,在死之前,小姐還跟少爺一副鬥氣的樣子,今兒少爺這是要找回場子,還是真的把小姐拋之腦後了?
阿飛的腦筋有點兒轉不過彎兒來,今天一早,少爺便吩咐了那兩個隨從去尋人,而他則跟著少爺來到了這茶坐著,一坐就是一上午,小姐最喜歡這般聽消息了,他還以為少爺是在想念小姐,誰承想……
竟然不是嗎?
楚辰暉起身,不理會阿飛沒說完便咽下去的話是個什麼意思,結賬出了酒,馬車等在外面。
「去仁安坊」
仁安坊是專門調教歌舞伎的,表面上裡頭的姑娘是賣藝不賣身,但歌舞能夠值多少錢,主要還是看漂亮女孩子的臉蛋腰肢。在坊中的時候,只要能夠用歌舞賺到足夠交給教習嬤嬤的錢,也無人逼著賣身,只是時候到了,自有那等主動求取的跟人走了的,再就是因為某些原因被坊中所棄,最後淪落到楊柳街那等下一等的地方直接賣身的。
【一定要挑一個最漂亮的】顧菲菲對殼子的唯一要求便是這個。
果然如此
這種問題就不應該問她,自己決定就好了,只是……聖女是冷傲清麗的,成飛兒是刁蠻俏麗的,現在選個什麼樣子的呢?
楚辰暉有點兒沒成算,看著排成一溜的各式小美女,有些犯難。
溫柔可人的,還是嬌俏美麗的?
「少爺,可是這些都不滿意?」
十歲的小姑娘能夠看出什麼好歹來,一旁的教習嬤嬤看著楚辰暉的臉色問,琢磨著是不是還是找那些有點兒風情的過來。
「就你」楚辰暉指頭一伸,點中了一個相貌最拔尖的小姑娘,那姑娘見挑到自己,喜上眉梢,趕緊沖楚辰暉討好地笑了一下。
「我跟著嬤嬤把身契取來」阿飛冷著臉說話,也有些大戶人家小廝的樣子。
教習嬤嬤應了,領著一串略顯沮喪的小姑娘出去,她這頭才踏出門,那頭楚辰暉就把那小姑娘點翻了,慢條斯理地用氣閉的方法來弄死人。
「這就是你所謂的小一點兒?我都比你低了一個頭了」顧菲菲怏怏不樂,十歲的小屁孩兒,真是……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的顧菲菲委委屈屈地揪著衣角搓弄,這麼丁點,打人都使不上力氣
一想到打人,表情嚴肅了起來,說:「我覺得昨天那個老頭不對勁兒,太不對勁兒了,還有那七顆石子,明明之前都不能夠收入畫中的,可是被水沖洗了之後,立刻可以拿進去了不說,你看看這個……」
翻手取出一個水杯子放在桌上,裡面半杯水晃蕩,拿了一顆赤紅色的石子在手,雙手一拍:「哎呦,疼死我了」
練習歌舞出身的小姑娘哪裡會什麼武功,內力更是想都不用想了,顧菲菲扁著嘴看向楚辰暉,沒好聲氣地說:「拍碎」
楚辰暉嘴角微微上翹,拿過石頭來拍碎,簡單一拍,石子立刻成了粉末,看上去跟普通的石頭也沒什麼不一樣,「然後呢?」
「扔進去。」以目示意,顧菲菲跪在椅子上,雙手撐在桌子上,「你自己看。」
粉末入水之後冒出了輕煙,楚辰暉避了避,即便是帶著辟毒珠,但昨夜發生的事情還是太超出他的想象了,行事又小心了幾分。
一會兒,煙氣停了,再去看水的顏色,跟石子一樣,都是赤紅色,比血還要鮮艷幾分的顏色,顧菲菲用毛筆沾了一些水,往桌子上灑了兩滴,無聲無息,水滴彷彿千斤重一樣直接滲入了桌布下,穿透了桌子,最後落在石磚地面上,成了一個深坑,而且,竟然沒散。
毛筆沾水的部分已經全部化掉了,彷彿消融了一般。
「看出什麼沒有?」顧菲菲面色凝重,水滴石穿需要長久的時間,而那滴水竟一下子將石頭砸透了,這靠的可不是它自己的重量,而是那強烈的腐蝕性。
楚辰暉拿起水杯看了看,「杯子怎麼沒事?」
重點在哪裡啊
顧菲菲翻了個白眼,說:「一會兒就有事了,你還是趕緊鬆手,不然,誰知道這水會不會有毒,我也是偶然發現的,按理說那會兒已經被水衝過,這些石頭都應該是沒毒的了,可是拍碎之後再洗一遍,竟然還會呈現出有毒反應,而且這水滴的腐蝕性也太強烈了,若是這杯子的材質是一般的竹子,恐怕早就毀了。」
「不知道那老頭是個什麼來頭,不知道這石頭他還有多少。」楚辰暉臉色凝重,一個不明實力的敵人潛在暗處,實在是讓人不舒服的事情,不由得想起了姚麗娘,直到現在,他也還不知道姚麗娘那幫人是誰的手下吶。
不把這些人找出來,不查清楚這件事情,萬一……昨日的那般兇險他可不想再遇到一次了。放下杯子,看著它最終不堪重負地被融化掉,赤紅色的水肆無忌憚地流淌出來,滿目血紅,猶若昨夜那繁複的陣圖全被染紅的模樣。
握緊了拳頭,又鬆開,深覺不足,輕輕嘆氣:「還是太弱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