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麗塔的夢
送走了符華和姬子，和她們在綻放著藍色薔薇的十字路口分別，花舞紛飛，寂寥無人的夜也閃著幽蘭色的輝光。也許是因為副官的家裡事解決了，也或許是因為今晚的月色太好，總之，在這流蘇的月光下，艦長突然想要走一走，這不是什麼突然的矯情，也不是什麼感到累了，只是單純的，單純的想走一走……
海邊小城在入夜後安安靜靜，小路上，月光下澈，倒映在路上許多斑駁的樹影，海濤依舊，伴隨碎掉的水花星星閃閃。而艦長慢慢的踱在一個又一個路燈的陰影下，換掉了原來的白色西裝，她長發飄飄，垂盪在細細的肩頭邊。
今天……做了什麼呢？
艦長看著眼前因為黑暗而看不到盡頭的路，路在黑暗中一直延伸到天邊，似乎只要腳步不停，沿著這有著黯淡光影的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就能走到世界的盡頭。
今天……沒做什麼吧……，完成了……也就是剛剛，把副官和希兒的事情解決了吧……，他們兩個……以後能夠好好的在一起吧……
只是……
為什麼還會那麼不舒服呢……
不能……停下來啊……
夜晚真的有種與眾不同的美，不管是多久以前祖先們點亮火把，亦或是現在隔岸的燈火遠望。都只能在這黑夜中佔據一格，奪不走黑暗的一切……
不過……我為什麼要想這些呢？
艦長問自己。
為什麼自己，越來越喜歡胡思亂想了呢？
緩緩的停下了腳步，恰巧停在了一台閃爍著的壞掉的路燈下，燈泡閃了幾下幾下，似乎它也想一傾站在下面的艦長的面容，但就像艦長眼睛里那黯淡的黑色眼眸一樣，路燈最終，還是滅了。
長久的仰頭動作讓艦長感到有些脖子酸，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疑惑自己看了那台路燈多久，但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那燈滅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會感到有些煩躁，就連清爽的海風都無法安撫下煩躁的心。
為什麼呢？
自己……怎麼了？
「艦長大人？」
「……嗯？」
慢了半晌艦長才注意有個和自己一樣隱藏在黑夜中的聲音在叫自己，是誰呢？
薔薇的花瓣在夜晚逐漸的消去她的爭奇鬥豔，帶著一縷幽雅和小提琴的低吟，飄飄然的出現，又隱隱約的消失。
「哦……麗塔啊……」
艦長不動聲色的揉了揉有些發乾的眼睛，轉過身看著陪自己散步的麗塔，她看著慢慢從陰影中走到路燈下的穿著好像薔薇一般的女僕，想著一個問題，麗塔為什麼要跟著自己呢？
好像是……
她說晚上不安全，想送我回家……
可是……我為什麼不拒絕呢？
唉……
我要是能在勇敢點，去拒絕就好了……
艦長看著和自己保持了一個微妙距離的麗塔，臉上不知覺的掛上了這段時間一貫以來的笑。
「呦麗塔，這麼晚了辛苦你來陪我啦！雖然夜色很好……可是明天還要上班，嘛……走吧，我們得回去了！」
艦長邁開了腳步，卻沒有聽到身後麗塔的跟隨的腳步聲，可為什麼呢？她為什麼不跟上？
不……不要多想……，想那麼多會很累的，這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麗塔？……怎麼了？」
艦長仍然掛著一副不羈的笑，但可能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她的手已經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四周安靜到了極點，海浪聲也聽不見，是因為晚上嗎？可是為什麼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為什麼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為什麼……麗塔，你不跟我說話？為什麼你突然……那麼沉默了？你不是那個別人說話不回話的人啊……
「……麗塔？」
黑暗襲來，艦長的呼吸越來越慢，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的要重，好像要把滿滿的胸腔給填滿空氣一樣。
「艦長大人……」
呼……沒事了……
艦長鬆了一口氣，卻發現麗塔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前，她是要比自己高的，一旦走近了，自己就要抬起頭看她了……
「咦～麗塔！我感覺你今晚怪怪的誒！知不知道你這是……唔！」
被……抱住了？
艦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但只是一瞬間，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和那差點要推開麗塔的手，艦長並不高，哪怕經過這幾年的成長也只是到了可以隨意揉德麗莎腦袋的高度，但在麗塔面前，她只要把自己抱進懷裡，就只能被她按進那傲然的山巒里。艦長側著臉，耳朵貼著那綉著蕾絲的女僕裝感受著麗塔不斷跳動的心臟，頭頂則感覺硬硬的不舒服，可艦長知道，這是麗塔在用她的下巴揉著自己的腦袋，這是她對自己一概的安慰方式。
可是……
為什麼這麼突然呢？
我……好討厭……
「嘻嘻麗塔你要做什麼啊？難道？是想以下犯上對我這個艦長意圖不軌嗎？」
好噁心……
艦長嘻嘻的笑著，可嘴角卻是藏著深深的抗拒，她抬起手摟著麗塔的腰把臉深深地埋進去磨蹭著腦袋，一副要佔盡便宜的樣子。
「艦長……我……抱歉。」
「誒？」
這句話就彷彿是觸電一般，令人察覺不到的渾身輕輕的顫抖了一下，她想騙自己是因為冷的打了個哆嗦，可紊亂的心跳卻讓她無法拒絕的明白，自己是多麼的對「抱歉」這個詞感到不安。
「什麼抱歉啊……麗塔你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體的顫抖影響了判斷，艦長不安的感覺抱著自己的麗塔也在微微顫抖著，心中的不安再次加重，她有些害怕，可腦海里卻不由自主的勾起了那件多年前的事，她害怕，她恐懼，她深深隱藏在心底的這個裂縫就像是刀子一樣刺進了她的心口，讓她趔趄的張開手拚命的推開了抱著自己的麗塔。
「怎麼了啊麗塔……，好好的……，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啊……」
就像是心在害怕的顫抖，讓說出的每一個詞都透露著不安，可她不能這樣……
我是艦長……。
艦長這麼對自己說著，她暗暗的咬著牙齒，想讓自己鎮定。
「別哭……」
艦長心裏面對麗塔不停的祈禱著，不要是因為我……，不要是因為我……。我不想讓你哭……，不要因為我……
祈禱……有作用了嗎？
好像是這樣的……
麗塔笑著上前輕輕的揉著艦長的頭髮，一點一點的把艦長剛剛散掉的頭髮批到肩后，路燈噼里啪啦的亮了幾下，讓站在陰影下的兩個人重現了一些光明，艦長有些踹踹不安的低著頭不去看麗塔，只是任由著麗塔整理自己那好久沒有認真打理的髮飾，看著她把自己頭髮上那明顯學不良少女帶著的髮飾拿掉。
「艦長大人……一直對成熟的女人很感興趣呢。」
艦長舒了一口氣，她再次嬉笑著帶著爛漫的表情看著麗塔，在海邊的微風下跳著朝道路的盡頭跑了幾步，可能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刻意的和麗塔拉開了距離，她揉著頭，把那麗塔剛剛打理好的頭髮弄亂。
「什麼啊麗塔！我可是男女通吃！」
很自豪嗎？
才怪……
只是……同樣的話說多了，艦長也分不清，自己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是多麼的讓人信服，就好像她真的是這麼個人一樣……
「好啦麗塔，時候不早了，來吧！回家睡覺回家睡覺！」
艦長招著手，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剛剛的事，就好像自己並沒有因為麗塔而驚慌，也沒有麗塔抱住自己時那流露出那一抹悲傷。
兩人靜靜的走在彷彿失去方向的路上，艦長的嘴巴不停歇的說著昨天，今天，和明天，她走著，跳著，整個人神采奕奕，連黑色的頭髮都好像在漆黑的夜中閃閃發光。彷彿她是個快樂的少女，快樂的不知道疲憊。
可這並不意味艦長察覺不到，麗塔有話要對自己說，可是什麼……，是什麼，能讓麗塔漏出這樣的表情？
「麗塔……你到底怎麼了……」
艦長停了下來，麗塔站在路燈下靜靜的看著，笑著，神情中帶著絲愁怨，她知道艦長累了，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去照顧她，有些事情總是要說出來的……
「麗塔你怎麼……好像不開心……」
「不……」麗塔搖了搖頭，她看著艦長，眼裡逐漸充滿了決心。
「啊我知道了！」艦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快樂的主動靠近了麗塔，把身體撒嬌一樣的撲進了她的懷裡，
「來麗塔。」
「嗯？」
順著艦長的指示彎下了腰，然後，那張小嘴就向自己靠近。
麗塔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心也咚咚的跳著，她很期望，可是……
最後一刻，她轉過臉去了。
嘴唇印在了麗塔的側臉上，艦長有些疑惑的看著麗塔。
「怎麼了？」艦長突然內心傳過一絲不安，她看著麗塔側過去的臉，雖然眼睛藏在長長的劉海下，可是……為什麼，麗塔你的眼角，會有那麼清潔的淚光，為什麼你要漏出這樣的表情！？
「麗塔你怎麼了啊……遊戲里你才是三號對不對……晚一點獎勵給你嘛，難道麗塔你是要奪取利息……那，那樣的話，人家會害羞啦。」
艦長帶著笑，聲音卻剋制不住的顫抖，雙手的手指在胸前相互推搡著，她晃著纖細的腰肢，略微低下的腦袋上毛髮卷卷，可是這刻意賣萌的動作里，那眼睛里卻毫無光彩，甚至帶著反感的噁心。
「艦長大人！」
「誒？」
麗塔突然站起了身，緊握的拳頭顫顫發抖，讓人猜不出主人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傷心而這樣。麗塔的動作讓艦長不由一愣，一直很怕別人生氣模樣的艦長看著不知為何臉上充滿了怨氣和憤恨表情的麗塔，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肚子里，喉嚨里那噁心的感覺讓艦長想要離開，快點離開。
「艦長大人……您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什……」艦長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該放哪，腳步有些趔趄的後退了幾步，不好的預感在腦中呈現，她迫切的想要逃離眼前的麗塔，身體也掙扎著向後褪去……「麗塔你在說什麼啊……」
「艦長大人……您……還是因為我嗎」
麗塔擦著眼淚的樣子很美，美得讓人心碎，她擦掉了眼淚，眼睛里閃著堅定的目光，如審判一樣看著艦長。
夜晚的海風因為氣壓而從陸地上吹向大海，艦長的呼吸不復往日的優雅，帶著城市味道的空氣讓艦長身體止不住的疼，但她分不清是肺在痛還是心在痛，她只感到一種緩緩沉入深海的無力和恐懼。
「艦長……好久沒和其他人一起呆過了……」
「……」
「我知道我要講的這些會讓艦長感到難受，可是艦長大人！我還是要說，為什麼您，在刻意的和我們保持距離？」
麗塔少有的用了「您」，這是為什麼？是的用「您」當然更顯得尊敬，可是平時不這樣的……！
為什麼？
保持距離嗎？
麗塔的話讓艦長的嘴角在不停的抽搐，但她低著頭隱藏在黑暗中，她想要去辯解什麼，但張開的嘴，卻是一陣反胃的噁心，之前喝下的酒，吃下的東西如今包攜著胃酸擠壓在喉嚨，艦長拚命的用手捂住嘴巴，她祈求的看著麗塔，祈求她不要再說了。
「艦長還在因為那件事嗎？艦長大人，我說過，我願意為了那件事向你贖罪，在您的身邊當女僕，只要你可以開心，不管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去做，可是艦長大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在漸漸的疏離我們……」
「我……是因為工作，很忙……」
不要再說了！艦長捂住嘴巴，胃裡的苦澀在翻滾，哽咽著讓艦長那明亮的大眼睛冒出了淚水，她強忍著不哭出來，這種苦澀的感覺自己承受不就好了？為什麼麗塔你要說出來，為什麼你就不肯放過我！？不要哭，不可以哭……
「真的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嗎？」麗塔步步緊逼的不放過，她犀利的眼睛盯著這個好像即將站不住要倒下的嬌小的人兒，內心即使在不忍也被壓住。「可現在有了副艦長不是嗎？他已經給你分擔了很多，這段時間不也是工作很少嗎？」
不……你不知道麗塔！你什麼都不知道，是的和工作沒有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我……不要在和我說話了，讓我一個人待一會……一個人待一會，求你了……不要再逼我了……
「是因為……我要冷靜的思考，我怕在人多的地方……我的思維會跟著別人走。」
這種謊話麗塔是不會信的，可艦長已經語無倫次了，她想大聲的說讓麗塔走開，讓她不要在說下去。可是艦長沒有勇氣，無論她怎麼難受，她說不出讓麗塔走開的話。但不是一直說要改變嗎？現在不管麗塔說什麼，做什麼都已經沒關係了，好想走，好想離開這裡，只有離開這裡，自己才能不那麼噁心！
「我……麗塔，不早了，我們就這樣好不好，我……我要回家了。」
「艦長……你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放不下……」
手被抓住了，艦長想要掙脫開，可弱小的她又怎麼能掙脫開麗塔的控制，她害怕，她想要拚命的離開，她討厭這種強硬，討厭這種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狀態，但可能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害怕著麗塔，害怕著這個優雅的像個貴族的女人。
「麗塔你在說什麼啊？你……你放開我……」艦長的聲音逐漸帶上了哭腔。「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麗塔我已經原諒你了啊……早已經原諒了啊……」
「艦長！」
麗塔強硬的把艦長掰了過來面相自己，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量樓住這個身體單薄的人。「艦長……你根本還在介懷！」
艦長獃獃的看著麗塔，她頭一次看到這個和優雅常伴的女人像是獅子一樣對自己大吼大叫。
「艦長你到底為什麼，已經那麼久了，為什麼你要這樣，以前的你，不會去酒吧，不會穿這種暴露身體的衣服，也不會翹班！你明明很愛惜自己的身體，可是為什麼酒吧里你要和那些陌生的人一起喝酒，甚至甘願被他們佔便宜！又且又怎麼會一點也不在意的去親別人？聖芙蕾雅你也很少去了……你不是這樣的……你沒有那麼隨便，你喜歡看玩笑，可是不會像現在這樣去捉弄別人！到底是什麼讓你變了那麼多……，為什麼啊艦長……？我不希望你這樣。我想你變成原來的樣子……」
「不！我一直……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艦長兩隻手捂著耳朵，可麗塔的話卻好像在往她的腦海里鑽，即使她晃著腦袋把頭髮晃的亂掉，也讓她擺脫不掉。
「那你以前的全是偽裝嗎？曾經我們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一起去海邊的時候……，難道那些都是你在騙我嗎？艦長！」
麗塔咬著牙齒，說出來就好了不是嗎？麗塔這麼勸著自己，長痛不如短痛，她發誓，只要艦長說出為什麼，不管有多困難，她都一定要去做。不管是贖罪也好感激也好，她想要艦長擺脫這種不斷委屈自己的生活。
「艦長……告訴我好嗎……，不管是怎樣，我都願意為你去做……」
可笑，可笑不是嗎……，麗塔，為什麼……為什麼明明都是你害得，為什麼你還有裝作這樣一副拯救者的樣子……
「麗塔……你……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不！我很清楚……，對不起艦長，就算是逼你，我也必須做些什麼，我不想你在這麼下去了！你知道你這幾年變成了什麼樣子嗎？躲廁所抽煙，泡酒吧喝酒！去當陪酒小妹！看本子！給學生開色情玩笑！在網上發自己的不檢點的圖……」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來，多久了，多久沒這麼哭過了，到底多久了？艦長不知道，但她難受，可又強忍著，她不想哭，哪怕到了現在，也不想哭。
「艦長……你知道自己都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了嗎？我一直在等你發現自己改變，可是為什麼你越來越墮落……，你知不知道……」
「你閉嘴！」
艦長咬著牙，閉著眼睛不管鼻涕和眼淚，也不去看麗塔，憋在心裡的話就好像炸藥桶遇到了火苗，讓她終於不顧一切的喊了出來！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被點燃的炸藥桶爆炸了，她不顧一切的對著麗塔咆哮著，多年被積壓的情緒暴發后讓她連話都說不清，可就算頻頻咬舌也要大聲的說出去。
「艦長……」
「你住嘴！為什麼……你為什麼！麗塔……為什麼你要闖進我的生活！為什麼要那麼對我！為什麼你又要惹哭我！我不是已經哭過一次了嗎！為什麼今天你還要惹哭我！為什麼要說出來！就這樣下去不好嗎？我討厭你……討厭你！以前也是，現在也是，你一直就這樣，就這樣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受……」
就好像這幾年的壓抑全部都要宣洩出來，艦長撲進麗塔的肩膀上，她哭著，不停的哭著，好像要把這麼多年沒有哭出來的都在這一刻全部哭出來，她的拳頭不停的舉起來，然後又垂在麗塔的身上，她又太多的話要說了，有太多的隱忍要爆發了，有太多太多的東西，自己扛了幾年了，不是沒有人可以看出來嗎，自己不是隱藏的很好嗎，不是可以這樣一直下去嗎，所有人不是都可以像以前一樣好好的過著嗎？每天上班，和大家打招呼，讓所有人看到有活力的自己，這不是很好嗎？可是為什麼麗塔，你……你為什麼……為什麼……
「麗塔……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在那天闖進來，你知道我討厭被人碰身體，又為什麼要對我做那樣的事情！為什麼要把我的生活破壞掉！為什麼要讓我哭，為什麼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你還要呆在我身邊！我想你走你知不知道！我好難受，這麼多年我好難受……」
麗塔只是抱著艦長，緊緊的抱著，艦長那毫無力度的拳頭打在身上，一點也不痛，可那拳頭卻不是為了打在身上的，麗塔在心痛，心痛這個懷裡的人，那拳頭更痛，打在心上。她不知道說什麼……，她只能抱著她，努力的抱著她。讓她在自己的身上把那幾年的痛哭在自己懷裡發泄。
「嗚嗚嗚……我想好好工作，想在家裡好好做一個妻子，想在外面好好的做一個合格的艦長，想和聖芙蕾雅的人做好朋友。可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變得一團糟。」
「我，我的壓力好大……我把自己變成壞壞的樣子，因為這樣才能讓我不去想以前的事情，我想讓大家認為我走出了那時的陰影，我……只是想讓大家都不要因為我難過，我怕大家在漏出那時在醫院裡的那副神情，我不想讓你在和德莉莎因為我吵架，我不想再讓女王對我失望，我想讓你知道我沒有怨過你。」
「可是……可是為什麼麗塔你還要這樣拆穿我，為什麼，我哪個地方做的不好！你說啊！我不是已經被你那樣過了嗎？你還覺得不滿足！你還要在今天弄哭我！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要欺負我！為什麼今天明明大家都很開心的回去了！你還要在我身邊，還要在我身邊把我惹哭……啊啊啊，我討厭你，我恨你，我想你離我遠點，麗塔！你為什麼……為什麼……」
「我好害怕女王對我做那種事……，我好怕疼……，我好不喜歡被人用那種憐憫擔憂的眼光看我……，可我不坦率，我不想讓你們擔心我，也我不想讓你看的我討厭你的樣子……」
麗塔抱著艦長，她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刀子在自己的身上劃過一道，她知道她對懷裡的人做過的事情，她忘不掉那天她的哭聲，就和今天一模一樣。麗塔抱著她，一個姿勢動也不動的抱著她，直到她的眼淚哭干，在自己的懷裡無聲的抽泣。
「艦長……」麗塔緩緩的開口，可她說不出來，要說什麼？對不起？可這句話……太無力了……
那一晚，艦長是怎麼回去的？自己，又是怎麼回家的？
「麗塔！你怎麼了？」
「幽蘭黛爾大人……」
「麗塔？你怎麼……哭了？」
那一晚，麗塔做了個夢，就和那一天把艦長玩哭之後做的夢一樣，只是那一次，艦長滿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而這次，是艦長遠去的背影。
枕邊的幽蘭黛爾大人已經早早的起床了，屋外的陽光很鮮艷，似乎自己是第一次睡過了吧……，不，因該是，第二次……
「對不起幽蘭黛爾大人……」
「……沒事的，好好休息吧麗塔。」
幽蘭黛爾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尋常的面無表情，扶正了沙袋一拳打了過去。
「對不起……幽蘭黛爾大人……，我可能……」
「不要說什麼可能……麗塔，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幽蘭黛爾看了麗塔一眼，不在說什麼，回過頭一拳比一拳還要重的打在了沙袋上。
「是……遵命……」
休伯利安還是一如既往的在港灣停靠，這個龐然大物自從上次被重創后就在這裡維修升級，如今就快要竣工了，昔日殘破的休伯利安在逆熵的協助下重改換上了光彩，猶如披上戰甲的戰士，威武而又傲氣。
麗塔長長的嘆了口氣，沉默而嚴肅的緩步一步步的走向了艦長室，這位女僕小姐不在掛著甜蜜蜜的笑，也不主動跟船上的艦員打招呼，她站在門前，緩緩舉起手，扣響了門。
「艦長大人，我是來跟你辭行的。」
就這樣，麗塔很平靜的看著坐在桌子前低著頭工作的艦長。可艦長並沒有說什麼，在短暫的停頓后，頭也不抬的繼續工作著。
麗塔也不說話，她看著艦長，兩隻放在身前的手卻有些不安的用力的握在一起，早上的陽光把整個房間照到很亮，艦長長長的頭髮披在身後，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著黑珍珠般的光芒。
「對不起……，艦長大人……我……」
「你要走嗎？」
幾乎很快的，艦長打斷了麗塔的話，那哭泣后淹啞的聲音聽著讓人心碎。
「我……」
「你就要這麼一走了之……」
艦長的話聽不出什麼感情，不是在質問，也不是在埋怨，她只是低著頭，讓人看不出她什麼表情，也看不出她的傷心，她一如往常的，把自己的感情掩藏在心底。麗塔張了張嘴，最後慚愧的低下了頭。
「我對您做過很過分的事情……」麗塔閉上了眼，微微皺緊的眉頭彷彿在對艦長的遭遇感同身受。
「所以你就要走……」
「艦長……」
麗塔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看艦長，但不管如何，艦長只是低著頭，讓人看不出她藏在心底的那份痛苦。可握著鋼筆的手卻在止不住的顫抖，幾滴乾淨的淚珠滑落到寫著報告的信件上，打濕了本就沒有乾的墨跡。
「到現在……你還是一點也不照顧我的感受……」
艦長把身體側向一邊，擦著眼角的眼淚，她的聲音不帶一絲埋怨，可當麗塔看到艦長那紅腫的眼袋時，內心的疼痛再次被激發，她知道艦長已經哭了很久，她那紅腫的眼神只能讓麗塔深深低下頭。
「真是……」艦長從那個比她自己還要高的椅子上跳了下來，帶著沉重的靴子和地板的碰撞聲中走到麗塔身前。「過來……蹲下！」
帶著鼻音的哭腔的命令讓麗塔心頭一顫，她看著艦長，最後還是慢慢在艦長身前蹲下。
麗塔不知道艦長要做什麼，但她已經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她了，不管是多年前的那一次意外，還是昨晚的坦白，麗塔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自作多情，已經再也沒什麼能夠彌補艦長的了。她蹲下來，也許這是臨走前艦長和自己的道別，希望如此，這是她最後的期願。
冷冷的觸感卻從嘴唇上傳來，麗塔瞪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艦長和嘴唇上另一瓣略顯生澀的唇，假如……假如這是夢，可以就這樣一直下去嗎？
麗塔這麼對自己說著。
「艦長你……」捂著被親吻的嘴唇，麗塔不知所措的看著艦長。
「你又不是直屬休伯利安的，我無權命令你……」
艦長低著頭，但又帶著麗塔第一次和艦長見面時眼神中的倔強的眼睛看著麗塔。
「你如果要走就走吧，你一點都不知道照顧我的感受。」
「……」
「但是……如果你留下來，我依舊不會原諒你……我會讓你端茶倒水，讓你做很多事情……我要……嗚……我要……好好的罰你！因為……」
為什麼又哭出來了？艦長問自己，但她也不知道，艦長擦著流出的眼淚，從昨晚到現在，她就好像淚水做成的人。
「因為……嗚嗚……因為你對我做過的事情，你永遠也還不了！在我……在我改掉那些壞習慣前，你要呆在我身邊！絕對絕對不可以反抗我聽到了沒！」
麗塔看著艦長，滿臉的不可相信和震驚，淚水像決堤的水壩一樣從眼睛擠出，沾濕了她眼角的美人痣，她哭著，笑著，又不斷的擦乾，她看著已經止住淚水不哭的艦長，就那麼不成體統的跪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笑。
「是的，艦長大人！我永遠是你忠實的僕人！」
這不是，很好嗎？
就算是夢的話，也請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