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10章 金角
「大王叫我來巡山吶,咿兒喲哦咿兒咿兒喲。」
「巡了南山巡北山吶,咿兒喲哦咿兒咿兒喲。」
從山上遠遠走來兩道身影,沿著山路搖著腦袋哼唱著,兩邊草木也被風吹得像是擺著手臂揮動。
看那身形姿態渾沒個人樣。
一個脖子和腦袋一般粗大,身體像個大布袋子。
另一個腦袋和脖子一樣窄細,身體像是一根玉米棒子。
「把那人間看一看吶,咿兒......卧槽什麼東西抓俺腳。」
正唱著,突然感到腳脖子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大布袋子驚呼一聲,跳起老高。
「別瞎叫喚,小心把那屠夫再招回來,讓我瞧瞧,咦......是個死人?」玉米棒子一邊說一邊低下脖子檢查。
那隻手抓的很緊,一時半會松不開,大布袋子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屁股向後蹭,從草叢裡帶出一個人來。
那人滿臉血污,拖出來的時候腦袋磕到了一塊石頭上,嘶的一聲醒轉過來,看到面前那布袋子般身材的東西,手一松,驚呼一聲又昏了過去。
「俺的媽呀鬧鬼咧。」
大布袋子用手中的鋼叉準備刺下去,卻又猶豫了一下,將鋼叉倒轉過來,用木製的握柄戳了戳那人的頭。
「大肥你太丑了,將人都嚇死了。」玉米棒子在一旁嘲笑道。
「二瘦你滾,俺看他分明是看到了你才暈過去的。」被叫做大肥那人怒斥。
隨後兩人將『屍體』渾身上下搜颳了一遍。
「呸!原來還是個窮鬼,還指望著能不能找點值錢的東西去和西山老祖換酒喝嘞。」
「你看這個扳指是不是值點錢。」
「這就是個鐵片片,能值幾個鳥錢?」大肥舉起暗金色扳指,睜著一隻眼睛對著天上的那一輪明晃晃的月亮看。
「這是個啥鳥符號,二瘦你過來看看。」大肥招呼著玉米棒子過來,兩人頭四個眼睛滴溜溜
的轉著,看著扳指內的兩個字。
不認識。
大字不識一個。
「你說會不會是某種功法,能長生的那種,我看老爺經常看的那本書上也有兩個像這樣的鳥符號。」大肥歪著頭思考。
「這樣一想這趟出來也不虧,帶回去讓老爺看看,老爺一定認識。」二瘦說道。
「那這傢伙?」
「一併帶回去好了,捯飭捯飭,給兄弟幾個開個小灶。」
.......
......
寧舒將土填平后,用宋秋雨那柄斷劍當作墓碑插在土裡,一時間神情一陣恍惚,不知該往何處去,心中只不斷想著,若是自己會法術該多好,這樣宋先生與鐵崑崙可能就不會死,這滿村的百姓也就能活下來。
讀書有什麼用?讀這麼多書能殺死那些屠村的人嗎?還是拎著書本砸過去來的靠譜一點。
「至少能讓對方有點感覺。」他自嘲道。
寧舒突然迫切的想要修行,他還記得那輛黑色的馬車,還有那壓迫的氣息,可能這輩子都忘不掉。
終究是宋先生救了自己,若不是那枚紅色藥丸,自己現在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或許還有那本奇怪的書。
「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不是嗎?」
他低聲地說,眼中倒映的儘是雨水落下的細線,卻又像是燃著熾熱的火焰。
雨突然變大了,連地上的血跡也都已被沖刷殆盡,如果不是周圍還殘留著一些戰鬥留下的痕迹,都看不出來剛才這裡發生過什麼。
鐵崑崙被埋在宋先生不遠處,寧舒走過去,眼中不禁一陣酸澀之感。
「一定要修行,一定要報仇。」
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寧舒伸手在懷裡摸索著,發現老書生留下的那本書帛與邋遢道人給他的那本《知北經》卻是都不在了自己身上。
遍尋無果。
他怔怔地望著前方,連最後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還有太府。
自己還有去太府進修的機會,他還記得宋先生講的太府的強勢。只有把握住這個機會,才有可能為他們報仇。
一定要入太府。
不管馬車裡的人是誰。
我必斬他!
想到這,寧舒站起身子,跌跌撞撞朝村外走去,他想回到舒城去,借著船繼續踏上前往洛城的路途。
來時並不覺得有多遠,回去時竟是走了好久。
那一條小路像是走不到盡頭,越走越是感覺急躁,口渴難咽,心中似有一團火,整個人像是要炸開了一樣。寧舒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狀態不對,卻又想不起來經歷了什麼,難道說那黑袍男子的刀傷還有後遺症不成?
他只覺得整個身體灼痛不已,身上毛孔開始向外滲出血水,眼前一黑,倒在了路旁的草叢中。
他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回到了平安城。
熟悉的城牆,熟悉的學堂,涇河依舊穿城而過,只是城中空無一人,沒有一點聲音。
也不知為什麼,面對一座空城,他沒有一絲詫異,平靜的如河邊的風景。
一陣風吹過,一望無際的藍天上開始飄來一大片雲霞,火紅的像要燃燒。
他站在城中抬頭望著,只見那片雲霞漸漸凝結出一個鳳凰的形態,彷彿有一個無比耀眼的太陽在雲后,使整片雲朵都鍍上了一層金邊,彷彿真的成了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
寧舒正準備聆聽鳳凰的啼叫之時,只見一陣風吹過,正要活過來的凰鳥雲霞頓時煙消雲散。
寧舒心中震驚,這該是怎樣一股風,竟是連鳳凰都吹散了。
「你看,連鳳凰都如此不堪一擊。」
身邊忽然有人說道。
寧舒不知他是何時站在自己左手邊的。轉過頭去,卻見這人披著一身黃袍,慘黃的顏色令人慾嘔,卻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仔細望去,竟是看不清他的臉,或者說,是不確定他有沒有臉。
此人的臉時時刻刻都在變換,上一眼看去還是一個清秀的書生,下一秒就成了嬌艷欲滴的美女,不一會又變成了臉上溝壑縱橫的老農。細看之下,只覺得他臉上有一層與他衣袍顏色一般的慘黃色的霧氣縈繞。
寧舒詫異,世上怎會有無臉之人。
無面人彷彿看穿了寧舒心中所想,嘆道:「世上當然有無臉之人,眾生百態,不僅有無臉之人,世上多的是無心之人,無心無臉,你可稱我為失心人。信我者,即可得永生。」
最後幾個字像是在許下宏願,聲音傳到了很遠的地方。
寧舒不願去聽,他覺得如果繼續聽下去,他也將變成那無臉無心的人,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人無心,當可活?」
失心人正欲作答,卻聽得天上傳來轟隆隆,好似山崩般的悶雷聲。
天上不知何時又飄來一片雲朵,說是一片有些小了,該雲朵佔據了半邊天空。雲朵上亭台樓閣,宮牆巍峨,一股浩大的氣勢從天而降,壓迫的寧舒有一種下跪朝拜的衝動。
右手邊有人扶了他一把,一股純正無比的氣息傳入他身體內,轉頭望去,一個白鬍子老頭和藹的看著他,左手邊的失心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抬頭看吧,馬上就有好戲了。」白鬍子老頭說。
寧舒抬頭望去,那金碧輝煌的大殿閃著光芒,正在它氣勢越來越宏大之時,如同剛才的鳳凰一樣,瞬間分崩離析,分離出了六座不同的小殿,說是小殿,只是相較於此前完整的大宮殿而言。
即便是其中的六分之一,寧舒也依舊覺得氣勢逼人。
「天庭崩了啊,這天地要亂了。」不知哪兒來的聲音傳來這樣一句話。
「原來那片宮殿是天庭。」寧舒心裡想。
但是感覺很奇怪,這句話他好像在哪聽到過。
突然間寧舒感到一陣濕意,空氣中瀰漫著霧氣,伸出手一探,竟是下起了雨,再抬頭,那分裂的六座宮殿卻是消失的無影無蹤,連身後的平安城也不見了,他彷彿站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而在這個空間內,只有風和雨。
寧舒看著一滴滴雨水打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這雨水是從哪裡來的,隨著雨水的滴落,整個人都變得透明了起來,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周身經脈。
更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承天效法』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正當他竭力想去看得更清楚一點時,腦中一陣刺痛,眼前一黑便要昏厥過去,手中下意識地一扶,卻是在虛無的空間里感受到了真實的存在,連忙一把抓住。
耳中只聽得有人在說些什麼,努力的睜開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個大如斗的青蛙頭,正好奇的看著他,寧舒長這麼大哪裡見過如此大的青蛙,一口氣沒上來,又昏過去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在一個大廳內了,身前站著一隻半個磨盤大的蛤蟆和樹一樣粗的蜈蚣,大大的眼睛充滿著大大的疑惑,一個如大布口袋,一個如玉米棒子。饒是他這次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也被嚇得不輕,下意識地往後退。
不是別人,大布口袋與玉米棒子正是在路邊發現寧舒的大肥和二瘦。
「都起開。」
只聽得一聲稚氣未脫的奶音,惡狠狠的說著,大肥與二瘦趕緊閃到兩邊。
正中有一個虎皮寶座,座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童,胖乎乎的,扎著尋常人家小孩的羊角辮,穿著個紅色肚兜,披著披風,胸前還系這個長命鎖,帶著審視的目光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寧舒。
與普通的人族孩童有所不同。
他圓乎乎的腦袋上有一個.......
金光璀璨的小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