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舊事(一)
「你……你原來也是仙人嗎?」
男孩顯然被陶嫿這一手法術給震驚到了,他局促地起身,小臉漲得通紅,「對不起……我……我之前不知道你是仙人,多、多有冒犯……」
「哈哈哈哈哈!」
陶嫿頓時被男孩的樣子給逗得捧腹大笑,「你怎麼這個愣啊,你都被接到山上來了,不知道這裡是做什麼的嗎?」
「我,我只知道師父是個仙人,他救了我一命。」
儘管被笑話了,可男孩面對著「仙人」,始終不敢像之前一樣放肆,「然後他帶我上山,就閉關了,師兄們給我書,叫我念,我……我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仙人。您能告訴我嗎?這裡是仙人洞府嗎?是不是住了很多仙人?我師兄們也是仙人嗎?我將來能不能也變成仙人?」
「誒誒,停停停,打住打住。」
陶嫿笑夠了,伸手比了個手勢叫男孩先別急著問,「你這也問得太多了,我怎麼回答的過來啊。」
「對……對不起。」
男孩立刻收聲。小心翼翼地道了歉,只那雙眼睛,始終目光灼灼地盯著陶嫿,顯然在期待著對方的回答。
「看來你那師父太不靠譜了,把你接上山什麼都沒說清楚就閉關去了,你居然連這兒是哪裡都分不清楚。」
陶嫿將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道,「那我就勉為其難跟你從頭說下好了,你聽好咯,這些事情我可不會再跟你說第二遍的。」
「嗯嗯。」
男孩用力點頭,示意自己正聽得認真。
「這裡呢,叫昆崙山。」
陶嫿走到窗前。推開小木屋那做工敷衍的木窗,窗外登時映進來滿目蒼茫雪色。
「當然,跟你們凡人說的昆崙山還是有區別的,多得是凡人想從俗世間的昆崙山走到這裡來,可若沒有大機緣,就算走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尋到真正的崑崙,因為這裡是屬於修士們的地盤,你說的仙人,其實就是修士,不管你師父也好,那些懶得搭理你的師兄也好,都只是在這片昆崙山中尋仙問道的修士,還算不上仙人。」
「修士……」
男孩口中喃喃重複著這個詞,「修士,可以長生不老嗎?」
「修士自然比尋常人活得長久。」
陶嫿掰著指頭給他算,「這個是按照修士修為的境界來的,築基期的修士,擁有二百年壽命,比尋常人整整長一倍有餘,到了金丹期,就成了五百年,境界越高呢,壽命就越長,總之只要勤加修鍊,再加上有天分的話,一旦有朝一日破界飛升,那修士的確可以壽與天齊了。」
「原來是這樣子的嗎?」
男孩目光中浮上一抹不敢置信,「那……仙人姐姐,師父將我帶到這裡來,我是不是也可以變成仙人,啊不,修士呢?」
「既然你被帶來了,應該是有靈根的……可我怎麼感覺不到你體內有靈力呢?」
但凡體內有靈根之人,生來便能余天地間的靈力相通,即便沒有修仙入道,靈根中也該有微弱的靈力流動才對。
陶嫿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男孩。「誒不對,等等,你師兄給你看劍經?」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在往窗外看了一眼后,笑嘻嘻看向男孩,「難怪你看來資質不怎麼樣還會被帶上山,差點兒忘記這裡是點雲宗的山頭了。」
「點雲宗又是什麼地方?」
男孩顯然對此處一無所知,但陶嫿說得「資質不怎麼樣」他還是聽得懂的,眼中希冀的光芒瞬間就黯淡下去大半。
「點雲宗啊,大概是昆崙山上唯一的一處異數聚集之地。」
陶嫿伸手從男孩懷中拿走那本劍經,這一次,男孩沒有反抗。
「你初來乍到,必然是不清楚的,其實修士當中還有幾個分支,在崑崙這邊,具體說來就是道修跟劍修,道修以習練道家功法為主,彈指間便可呼風喚雨。待到修為高深,移山填海不過須臾之間,施法時多憑藉自身靈力引動各種法寶與符籙,而劍修呢,就簡單多了,劍修不用法寶的,他們身上唯一的法寶就是手裡的劍。」
「那……劍修豈不是,有點可憐。」
男孩似乎不能理解為何劍修只能用劍,語氣甚至帶上了幾分同情。
「哈哈哈哈。」
陶嫿聞言又笑了一陣,歇過氣兒來才接著給他解釋道,「你要是覺得劍修可憐,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劍修雖然只有手中一把劍,然而他們推崇一劍破萬法,並且劍修多為心性堅韌之人,從前飛升的修士當中,十個裡面倒有五六個劍修,而最關鍵的是。對劍修來說,修鍊之中最重要的是性格,信念,靈根是否出眾反而對劍修影響不大,你懂了嗎?」
「姐姐的意思是說,即便我資質並不好,也可以……當劍修?」
男孩的眼中終於重新燃起希望,「是這個意思吧?」
「能被看中帶進昆崙山,證明你至少有著堅韌的性格,不過你這師父……還是太敷衍了吧。」
陶嫿無奈地翻了翻手中劍經,「你連字都認不全,怎麼看書練劍嘛。還不如直接給你本劍法譜。」
「是我太沒用。」
男孩惴惴道,看陶嫿捏著書抖得嘩嘩響,怕書直接被抖散了架,有心想把它要回來,又怕惹得仙人姐姐生氣,「以前,我爹送我去啟蒙過的,不過我……我沒學懂幾個字……」
「行了行了。」
陶嫿見男孩又擺出那副鵪鶉樣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又不是你師父,你在我跟前兒何必嚇成這樣,我只是湊巧跟你住了同一個山頭,當了鄰居而已,看樣子你要在這裡住很久了,以後我來罩你!」
陶嫿說得罩他,可不是一句虛話。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賄賂了昆崙山的土地老兒,從點雲宗藏書閣中偷了一本初階劍法譜出來。
「駱千軍駱千軍!」
拿到書後。陶嫿興奮地跑到木屋窗前,抬手叩出一連串的脆響,「醒了沒醒了沒?醒了快來開窗!」
經過一番促膝長談,陶嫿總算打聽到了男孩的姓氏,隨後便硬是將自己起的名字給喊上了,理由還十分充足——「你自己說的沒名字的。要不我就喊你駱九娃。」
在一番掙扎之後,男孩勉強接受了駱千軍這個新名字。
「嗯……醒了。」
撐著惺忪睡眼拉開窗,駱千軍捂著嘴小小打了個呵欠,「有事嗎?」
「看這個。」
陶嫿獻寶似的舉起手中的書,「昨天說過的劍法譜!」
「劍法譜?」
聽到這三個字,駱千軍的困意一掃而光。一下子精神起來,「你上哪兒弄到的?」
「我托……」
土地老兒這幾個字在陶嫿嘴邊打了個轉,被她險之又險地咽了下去,「我托熟人弄來的,哎呀你光管著練劍就好了,在意書從哪裡來的做什麼。」
「嗯!」
好在修鍊心切的駱千軍沒發現陶嫿神情中的不對之處,「你等我一下,我們去桃樹下坐著看吧!」
說著,他跑去抱起蒲團,拉開陶嫿友情提供了桃枝門栓的木門走出來。
不多會兒,冰天雪地中仍舊枝繁葉茂的桃樹下便排排坐下兩個看起來年紀相仿的孩子,抵著頭聚精會神共看一本書。
陶嫿拿到的這本是點雲宗初階劍法譜,翻開來看,裡面並沒有多少文字,每一頁上都畫著一個小人,小人單手持劍,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連貫起來便是一整套初階劍法。
「這個光看沒用的。」
見駱千軍皺緊了眉心在那兒試圖記住畫面里的姿勢,陶嫿索性打了個響指,一根桃枝從樹榦上飄下來,眨眼間上面的葉片便消失一空,枝條開始抽長變化,最終變成一把分量不算太輕的桃木劍。
「喏,你拿著這個。一邊比劃著一邊記不是更快?」
「謝謝。」
駱千軍握緊了手中桃木劍鄭重地道謝。
而後,他認真地觀摩著畫中小人姿勢,開始舉起手中木劍,一點一點學起初階劍法。
在盯著駱千軍學了七天劍法之後,陶嫿得出了一個結論。
首先,這個孩子的確心性堅韌,難怪能被劍修看中帶進崑崙。
其次,這傢伙也真的是天資愚鈍啊……
在駱千軍又一次卡殼之後,陶嫿嘆了口氣。
「你那個姿勢擺得不對。」
看他擺弄了大半個時辰還掌握不了這個姿勢的訣竅,陶嫿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劍要再往下挪三寸,右腳再朝前半步。左邊肩膀收一下……來來,我給你示範一下。」
隨手從樹上又拆了根桃枝下來,陶嫿站到駱千軍身邊,輕輕鬆鬆擺出書頁上的姿勢給駱千軍觀摩,「看清楚了嗎?」
「嗯,看清楚了。」
駱千軍搔搔臉頰,笑得十分羞赧,「還是陶嫿姐姐厲害,我太笨了,總是學不會。」
「好啦,你不是笨,只是……嗯,反應慢了點兒。」
陶嫿被駱千軍誇得有點飄,為了不打擊到自己剛收的小弟,便將他也鼓勵了一通,「以後你哪個動作看不懂我就給你示範一下,這樣不就學得快了嗎?」
「嗯。」
駱千軍認真點頭,攥了攥被掌心汗意浸透的桃木劍柄,開始將初階劍法從頭演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