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攻城(二)
宣懷瑜匆忙趕往宣王寢殿,只見卧榻之上宣王臉色蠟黃,形容槁木。
他重重地喘息著,病痛再次襲來,他劇烈咳嗽不止,宣懷瑜將他扶坐起身,替他順了順氣,只覺他渾身冰涼,似身處萬丈寒冰之中,嘴唇烏黑,似凍結成冰。
宣王朝宣懷瑜伸出枯瘦如柴的雙手,宣懷瑜忙握住他的手,痛苦流涕,淚如雨下,不斷地呼喚著:「父王......父王。」
宣王張了張嘴,彷彿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半晌,才緩緩道:「瑜兒,父王......在這病榻之上已經躺了整整十年了,強撐著殘軀一直到今日,如今總算得以解......解脫了。」
宣王說完便劇烈的咳嗽不止,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宣懷瑜見宣王如此痛苦,早已泣不成聲,強忍著悲痛寬慰道:「父王定會好起來的,父王只需繼續服藥,張太醫醫術高明,父王一定會好起來的。」
宣懷瑜替宣王拭去嘴角的血跡,這十年來,他每日被病痛折磨,纏綿病榻,苟延殘喘。
他身體瘦得只剩下一副虛殼,每每寒疾發作,生不如死,他無數次想過了結了自己的性命,得以解脫。可是他放心不下,放不下仇恨,放不下年幼的宣懷瑜,他不能死。
如今太子大婚,有了大法師和國師相助,不再是孤立無援,他被仇恨和病痛折磨了整整十年,如今楚瑤已死,便將這一切都看破了,看破了生死,看破了仇恨。
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如今人之將死,倒將這一切都放下了,他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緩緩道:
「瑜兒如今長大了,有國師和大法師相助,我也能放心地將宣國交給你了。」
宣懷瑜抱著宣王,痛不欲生,「父王一定不會有事的,父王洪福齊天,千秋萬代......」
宣王眼角流下了一行淚,抬手欲拭去宣懷瑜臉上的淚痕:「瑜兒......父王要走了,瑜兒要記得......」
殿外傳來了士兵的吶喊聲,刀槍的碰撞聲,打斷了宣王的思緒。
宣王不安地,顫抖地指向殿外,問道:「瑜兒,外面何故......會如此吵鬧?」
宣懷瑜悲憤交加,他不忍心將宣國被圍的消息告知宣王,不忍他父王臨終還不得安寧,只得拭去眼淚,強顏歡笑道:「今日是兒臣大婚,這是禮部為兒臣安排的大婚曲目,父王聽到的這一曲正是宮中樂隊新排練的將士進軍曲。
宣王閉上雙眼,心中異常平靜,顫抖地說道:「好......甚好......這曲子排練得甚得我意,如同我能再次親臨戰場一般,有生之年還能聽到這樣振奮人心的曲子,我也可放心地走了......」
宣懷瑜泣不成聲道:「父王,父王......」
宣王張了張嘴,劇烈地喘息不止,用盡最後的力氣道:「瑜兒,放下仇恨......記得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宣王面帶微笑,雙手無力地垂下,他釋然了,解脫了,臨死才心中大徹大悟:沒有什麼比家國安定和子孫的平安更重要,那些所謂的仇恨都不重要了。
宣懷瑜伏在他父親的身上痛哭不止,自他七歲那年,兩個哥哥在那場戰役中戰死,他父王便告訴他一定要報仇,為了宣國百姓和他死去的哥哥們報仇。
這個信念一直支撐了他整整十年,如今卻讓他放下仇恨,為自己而活,他困惑、迷茫、不知所措,想著他父王被病痛折磨了整整十年,他最心愛的女人也被打落懸崖,生死未卜,他怎能放下仇恨,如何能放下仇恨,一個人在這世間獨活。
他跪在宣王面前重重地叩頭三次,抱著必死的決心,毅然決然地起身,對身旁的侍衛道:「去請國師來料理父王的身後事。」
宣懷瑜走出殿外,拔出赤霄劍,對季將軍和殿外的一眾將士們命令道:「王宮中所有女眷隨國師一起,從宮中密道去往皇陵暫避,待大戰結束,便可各自出宮。季將軍和所有將士們,隨我一起死守宮門。」
米撒國和景國大軍已逼至城門外,活死人大軍沖在最前面,絲蘿搖晃著手中的招魂鈴,控制數十萬活死人,活死人大軍刀槍不入,變幻無窮,進退有度,宣懷瑜手下的三萬禁軍與之交戰,死傷過半,退守宮門。
黎皓接到宣懷瑜的傳信,率兵一路殺回王宮,半路上遇到了若木淵帶領的精銳鐵騎的伏擊,若木淵法術高強,黎皓與之交戰數百回合,最終被若木淵重傷擊落馬下。
黎皓手下數萬將士群龍無首,潰不成軍,死傷無數。
宣懷瑜率領一萬禁軍將士死守宮門,這十年來,雖他未親臨戰場,卻熟讀各類兵書,精通各種兵陣和破解之法,他手持長劍立於城牆之上,一聲令下,箭如飛蝗,射向湧向宮門的數萬活死人大軍,又命人將木箭尾端淋上火油,用火把點燃火油,射向黑壓壓的活死人。
那些活死人雖不懼生死,刀劍不入,但畢竟是被招魂術控制的死人,雖其數量龐大,卻沒有活人的舉止行動靈活。
那些活死人如同箭靶子一般,身上都插了不少木箭,如今被著火的木箭射中,大火瞬間點燃了身上其餘的木箭,那些活死人被大火吞沒,燒成了灰燼。
但仍有不少活死人爬上了城牆,宣懷瑜手持神劍,帶領禁軍將士拿起手中的劍刺進活死人的腹中,再將火油倒在他們身上,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活死人身上的火油。
眾將士在宣懷瑜的指揮下,頑強抵抗,數萬沖在前面的活死人被燒成了灰燼,絲蘿只得搖晃著手中的招魂鈴,命活剩下的活死人撤退,等待下一輪的進攻。
第一輪進攻絲蘿未能一舉攻破宮門,宣國禁軍以少勝多,士氣大漲。
絲蘿手中的招魂鈴叮噹作響,施展招魂術將那些戰死的宣國將士都變成了活死人,讓那些戰死的宣國將士沖在最前面,爬上了攻城梯,果然沒有一個宣國將士對他們出手。
這一招可謂是陰毒至極,昔日戰死的袍澤兄弟竟突然活了過來,拿起手中的刀劍對準了自己,所有禁軍將士都愣在原地,誰都不忍對那些死去的將士們出手。
絲蘿冷笑一聲道:「宣太子,我勸你別作無謂的抵抗。他們同為宣國將士,且為國戰死,若你連他們的屍首都不放過,便寒了這些為你衝鋒陷陣,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的心,我勸你還是放棄抵抗,乖乖地打開宮門。」
宣懷瑜持劍砍向爬上城牆的活死人,冷笑道:「毒婦,別痴心妄想。」
宣懷瑜邊砍邊對身旁的將士命令道:「快殺了他們,他們已經死了,這是招魂術,這都是米撒國的詭計。」
季將軍也急忙命令身邊的將士拿起手中的刀劍,但他們下不了手,昨晚他們還一起喝酒,一起吃肉。
他們是最親密的夥伴和戰友,今日他們的夥伴便已然戰死沙場,他們又怎麼忍心再用手中的刀劍再次將他們殺死,如今那些站在他們面前的活死人,彷彿已經讓這些將士們見到了自己的下場,不覺潸然淚下,手中的刀劍都掉落在地。
宣懷瑜急紅了雙眼,那些活死人不斷地爬上城牆,那些錚錚鐵骨,熱血男兒都流下了眼淚,直到那些活死人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刺向將士們的胸膛。
季將軍忙大聲喊道:「他們已經成了被妖邪利用的怪物,已經不是昔日在一起的兄弟們,將士們,殺呀。」
可惜已經遲了,不少禁軍將士已經被那些活死人一劍刺穿了胸膛,絲蘿趁亂施展輕功躍至城牆之上,轉動手中的招魂鈴,數根銀針從招魂鈴中射出,刺進宣懷瑜的背上。
宣懷瑜被銀針刺中,跌落城牆,只聽見季將軍大喊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