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

機緣

似乎是忘了他們這些凡人需要進食,整整一天,都沒有妖來探視過他們。

所幸有備而來,幾個人都吃過了千草丸,這幾天尚且不會感到飢餓。

休息了一晚,白桐的臉色總算恢復如常。

晝夜交替,從這一扇小窗望出去。晨曦時分,金光刺破蒼穹,勾勒出那通天聖樹遮天辟日的巨大樹榦。

蘇郁看著窗外,說道:「這下馬威倒是給得足,要是我和你餓死了,那皇宮和妖司里,怕是得不安生好一陣子了。」

他的語氣神態,似乎完全忘了昨晚和白桐不歡而散的談話。

白桐站起身,坐了一夜。只覺得腰酸背痛。雖然身上還是有些涼意,但她還是解下一件外衫,遞給蘇郁:「謝過殿下,現在好多了。」

蘇郁轉手將衣服遞過雲鶴:「你冷么?」

雲鶴搖頭。

蘇郁看著白桐,很是不以為然道:「你還是繼續穿著吧。」

白桐剛想說話。蘇郁就勾了嘴角,淡淡道:「休息了一夜,緩過來了,就有力氣和我推託了?」

他將衣裳展開,披在白桐身上:「別逞強了,我們兩個比你的身體好得多。何況,這一趟妖界之行,只有你這個三姓家族能給我們牽線搭橋,要是你倒下了,估計我和雲鶴面對這群妖物。得夠嗆。」

白桐被他的話給堵了回去,也不再多說。她看著窗外,忽然又說道:「不知道風大哥和憐瑩她們到哪裡了。」

蘇郁神色微妙地說道:「放心吧,妖羽御風而行,哪裡有跟丟的道理。就算他們飛不上雲端,但好歹日行千里,這麼大的都城,哪裡有找不到的道理。」

白桐的心裡稍微放下了些,她剛要再說話,便看到那窗邊的一根藤條卷了起來,像是活物一般,朝著蘇郁的臉伸了過去。

她心裡一驚,剛想開口提醒,順帶伸手去拉蘇郁。旁邊電石火光間,便傳來刺啦一聲,整個房間都搖晃了起來。

瞧見她眼裡的震驚,雖然不知道背後是什麼,但蘇郁依然快速地做出了反應,下意識地一把拉住白桐,閃身錯開。

雲鶴的劍噗嗤一聲沒入了背後那根藤條之中,將它定在了牆上。

與此同時,這由藤條構建而成的牢房開始分崩離析。枝葉快速的挪動,從層層交疊的藤枝中剝離,彷彿是一條條扭動的蛇,翻滾纏繞,漸漸瓦解。

雲鶴下意識點起腳尖,一手抓住蘇郁,一手扣住白桐的手腕,剛想一點足尖躍起,力氣卻像是石頭沉入了大海沒有蹤跡。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在這妖界里,自己早就內力全無。

他們像是斷了翅的鳥,猛然躍起,卻又迅速墜下。

在這緊要關頭,蘇郁和雲鶴各自伸手拽住一根即將要抽離的藤蔓,掛在了空中。腳下雲淵望不見盡頭,四周沒有一個著力點,只有遠處交纏的藤蔓。

白桐手腕一痛,卻是被雲鶴拽住。雲鶴穿著單薄的白色中衣,手臂上青筋隱隱,蘇郁換了只手,朝著雲鶴眨眨眼。

雲鶴心領神會,將白桐甩了過去。他雖然內里全失,但平素里力氣也極為驚人,將白桐甩過去的動作不帶一絲含糊。

白桐臉色有些發白。腳下是萬丈深淵,再由雲鶴一甩,被這裡的冷風一吹,自然是五臟透涼。

蘇郁一隻手吊在藤蔓上,一隻手一把攬過白桐,將她埋進自己的懷裡。耳畔是呼嘯的風聲,白桐不由自主地攬住他的脖子,有些緊張地說道:「這下怎麼辦?」

這牢籠怎麼會突然散架了?

蘇郁搖頭:「隨機應變。」

他們挨得極緊,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白桐攬住他的脖子,竭力讓自己不要往下望,又側首看向雲鶴,說道:「剛剛我以為你接不住的。」

蘇郁失笑,他一隻手扣在她的腰上,貼得很近,但如今顯然不是心生旖旎軟玉溫香的時候。他低頭輕笑。三分真情七分玩笑道:「要是接不住,我會給你殉情的。」

騰出一雙手后,雲鶴當即拔出樹藤上的劍刃。他輕手輕腳,飛快地抓著藤蔓往上爬。這藤蔓往上延伸,到一處,就是粗壯的樹榦。

白桐正在看著雲鶴爬藤,猛然聽見他這番話,愣住了,繼而忍住回頭看蘇郁的衝動,只是看著雲鶴。說道:「殿下可真會開玩笑。」

蘇郁扣緊她的腰,這纖細如柳條的細腰在他手下不堪盈盈一握。

他還是那樣半真半假地說道:「難不成你還希望我給你厚葬?如果你死了,我們肯定走不出妖界,那不是給你殉情,是什麼?」

白桐嗯了一聲,故意不去聽他那話里到底是何種深意。

雲鶴三兩下便爬上了藤蔓,繼而將樹榦上堆積的藤蔓往旁邊甩了甩,纏作三股扔下來,白桐接住那繩子,將它纏在腰上,這才讓雲鶴將自己拉了上去。

三個人坐在樹上,左等右等,也沒有看到誰出現。別說妖羽,就連一根妖毛都沒有。

這棵樹生得巨大,四周如同仙境一般。皆是飄渺的雲霧。

蘇郁在樹榦上打坐,小憩了一會兒。如今已是午時,距離他們從牢籠里離開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時辰。

四面安靜得滲人,蘇郁看著四面,蹙了蹙眉。有些好笑地說道:「這些妖族的妖,就這樣把我們干晾著,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如今牢房散了也不來看一眼,就任由我們這些人族在妖界亂跑嗎?」

雲鶴從旁邊走過來,指了指那邊。枝葉茂密間。蘇郁站起身,問道:「發現什麼了?」

腳下是黃褐色的樹皮,上面還有斑駁的脫落的樹皮痕迹。四周綠蔭重重,雲鶴搖頭說道:「那邊有梯子。」

說罷,便帶路過去。

這參天巨樹中間是空的,垂直下去,竟然有一條修築在空心樹木中間的棧道。

棧道一直向下綿延,望不見尾。蘇郁有些意外,抬起頭想看看白桐的意見,白桐卻是一臉鎮定地開口說道:「在這裡待下去,終究也不是個辦法。如今牢籠散了,也沒見哪個妖族來找我們。既然不知道妖界這邊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能下去的話,咱們還是先離開吧。」

蘇郁認真地思慮了片刻,說道:「我們凡人的確不太明白妖族的想法……不過你作為流淌著妖族血脈的三姓,想的方向至少比我們更偏向妖族的喜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們就離開吧。」

白桐神色凝重地點頭,繼而又說道:「我覺得,這些妖族的意思,可能是想讓我們自己去查。」

蘇郁試著往下攀著棧道階梯往下走。聽見她這樣說,下意識地說道:「查什麼?」

白桐蹙眉,耐心地解釋道:「我們是為了妖族異動而來的。來查的,肯定是妖族為何異動,又為何會牽連到白家。」

這一次妖界之行的目地,不就是這些么?還有別的什麼需要查的嗎?

說到白家,她有些黯然,又有些嘆息。

蘇郁臉上顯然出現了一轉即逝的不自然,在白桐發掘之前,他便恢復好情緒。淡淡道:「自然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他往下走去,白桐也試探著往下爬,又說道:「我聽到那個風微說,有個人族闖到了妖界,拐走了妖界的公主,我在想,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族而起的話,那我們首先,就要找到那個人族。」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蘇郁沉默了半響,說道:「你的意思是,妖界是想讓我們自己去找那個人族,他們好趁著我們找到那個人族的時候,再將妖族公主給帶回來嗎?」

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此刻被蘇郁說出來,白桐只覺得如同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似得嚴肅道:「我大概知道妖界的意思了。他們是想要讓我們自己去找到人族,他們跟在我們後頭,就能找到公主。」

蘇郁停下往下的腳步,沉思了片刻,搖頭道:「不,沒有這麼簡單。如果他們能跟過來,或者說是能找到那個人族,就根本不需要我們去代勞。如今,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這個人族逃到了某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另一個,則是他們知道這個人族逃到了哪裡,但是他們進不去……又或者,不能進去。」

白桐認真地點頭,又補充道:「我記得沙妖說過,妖母可以看到一切女妖雙眼所見到的東西,可以共享它們的眼睛……那麼,如果是第一種可能的話,那麼那個拐走公主的人,一定是帶著公主逃到了某個他們不能進去的地方。」

妖界的妖族不能進去的地方……

不是人界么?

蘇郁和白桐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震撼的情緒。

白桐果斷搖頭道:「我猜應該不是人界。如果妖族公主被抓到人界的話,那風微她也不至於來抓我們,作為妖界的人司,肯定一早就去了人界。」

蘇郁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個理。

他輕蹙了蹙眉,有些無奈地嘆道:「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裡,看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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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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