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義財

方才出手救出兄妹二人的，正是與墨言定下百年契約后往外奔走的韓情，墨言本體乃是支撐著整個豁然境存在的凌霄玉露樹，此刻抽身而去，豁然境便開始崩毀。

韓情有些惋惜那些來不及採摘的靈植，雖然墨言的「遺產」頗豐，但一想到將來他可能要養那傻小子一輩子，靈石丹藥這類身外之物，還是多多益善得好。

「呵，看不出，你還有副熱心腸。」

正兀自思考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去的韓情，耳畔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是墨言女相，說得正是方才他出手救那對兄妹的事兒。

「偶見故人，隨手而已。」

韓情勾勾嘴角，這對兄妹出身鏡竹宮，三十年前在鎖龍澗中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彈盡糧絕退無可退，是那小姑娘率先發現了他的蹤跡。叫他驚異的是，那小姑娘不但沒有喊人來抓他，甚至還給他指了路。

「你就如此放過我？」

韓情記得自己當日還有此一問。

「唔……我從師尊那裡聽說過你的事，知道你此前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復仇，我並未覺得你有什麼錯，若是有人傷了我家人。我恐怕會比你更加極端，別廢話了，我師兄他們要來了，你快走。」

少女當時年不過二八，一雙眸子里盛滿非黑即白、天真到可笑的清澈，但韓情無法否認，那一天，那一刻，是這少女太過天真的正義感，救了他一命。

如今出手相救，也算還她一分因果。

「呵。」

墨言低笑，「看不出。你這般冷心冷情的人，卻是天生風流種子命。」

韓情腳下險些一個踉蹌，「前輩莫要說笑了。」

光陸子涵自個兒就夠開一整樹桃花了，他哪裡還敢再亂欠風流債。

進了竹林便不再需要飛奔趕路，墨言女相現出身來，好歹不再穿戴得似方才那般一看就知不是人，面具摘掉，還換了一身水紅紗衣，走動間飄飄搖搖，煞是好看。

只不過一想到這人是三千年前的男性大魔頭，韓情心情忍不住有些複雜。

說好的讓我幫忙送香囊呢？你倒是快把男相化出來啊……

「靈竹府這地方當真是貧瘠無趣得很。」

兩人逛了一整日，看韓情連紫竹靈米都採集的興起，墨言托腮坐在一旁百無聊賴道，「這種小東西也看得上，你是有多窮？」

「唉，前輩又如何知道養孩子的苦處。」

韓情嘆氣，將滿滿一大包紫竹靈米收進儲物戒指，「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尤其是我家這小子還是個傻的，我攢養老錢還要算他一份，真真是心酸。」

「嘖，眉眼含春，還敢哭慘。」

墨言翹著二郎腿笑，「你嘴裡這個半大小子，跟你關係不一般吧。」

「這都叫前輩發現了。」

被墨言如此調笑，韓情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反正墨言跟他契約了一百年呢，早晚要知道陸子涵的存在，「這臭小子曾經是我徒兒，現如今我是他記名弟子。」

契約是直接烙印在神魂上的，所以墨言很清楚韓情神魂與身體的貨不對板，但他關注的點兒顯然不在這上面，「只是弟子這般簡單？」

「呃……」

韓情嘆了口氣，「亦是我的道侶。」

「找個傻子當道侶？」

墨言挑眉，「你這口味倒是別緻。」

「當然不是從小就傻，是……」

韓情有些無語。「一時我也說不清楚，他的情況十分複雜，以後說不定還要勞煩前輩出手幫忙。」

「簽一份契約干兩份活，你以為我是傻的么？」

墨言勾起一邊嘴角，笑得頗有點兒五行欠揍的味道。

「實不相瞞，我當年舊居里，還收藏著好友相贈的幾樣舊物……」

韓情這話斷得十分意味深長。

「哈哈，難怪你能與他成為好友，的確是脾性相投得很。」

墨言搖頭道，「看來這忙我是非幫不可了。」

「前輩畢竟古道熱腸。」

韓情笑得含蓄。

墨言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忽而眉尖一挑，眸光往前方不遠處一轉，與此同時，韓情也噤聲凝神往那處看去。

有埋伏。

「這麼多年過去，人類的小傢伙兒們還是半點長進也無。」

墨言在傳音中嗤笑。

「總有人愛不勞而獲。」

韓情手指攏在袖中，悄無聲息往身上拍了幾張符籙，「不義之財嘛，有人白送時。我也是喜歡的。」

那陷阱是一處幻陣，黎家以擅布幻陣聞名，看來不是冤家不碰頭。

「幾隻小老鼠，你放開手去做。」

墨言神情悠哉，「打不過再喊我。」

「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簽訂的是平等契約，並無主僕之分，韓情也就沒把主意打到墨言身上，手中暗扣繪有破幻陣的羅盤，瞅准方位抬腳邁進幻陣範圍。

一瞬間，天地倒置，血月高懸，四周凄風苦雨，竟是一片亂墳野崗。

這跡象，正是黎家特有的幻術殺陣——荒鬼奪魂陣。

「嘖嘖。」

韓情環顧一圈，目光在四周曝露的白骨腐屍上一一掃過，「這黎家重口味的癖好真是一脈相傳。」

上輩子黎家家主曾在樹居外布下一大片的荒鬼奪魂陣，沒套到韓情，倒是叫陸子涵在裡面吃過悶虧。

「既然會這個陣法。想來必是嫡系子弟，呵，黎老鬼，你欺負我徒弟，我從你這些鬼子鬼孫身上討些利息，才算有來有往。」

冷笑一聲，韓情祭出掌中羅盤，只見一道細若髮絲的金光自羅盤中迸出，在地面上七扭八拐劃出一道曲線，最終遙遙射向亂墳崗內一座不起眼的孤墳，看來那邊就是陣眼所在。

韓情腳下輕挪，沿著金光留下的曲線朝陣眼走去。果然一路平安順利，直至來到墳前都不曾激活殺陣。

「主人，這陣眼氣息不對。」

自與墨言簽訂契約后就分外安靜的熒枝忽然開口。

「嗯，我明白。」

韓情嘴角一勾，黎家的荒鬼奪魂陣本就是陣中套陣的連環幻殺陣，破壞掉第一層陣眼的同時會激活第二層大陣，修為越高深的黎家人，布下的大陣層數越多，布陣者多會守在最後一層中等著坐收漁利。

照這個陣中瀰漫的靈力判斷，布下這個陣的黎家小輩撐死布下三重陣，只要破了前兩層，那些小傢伙對他來說便是待宰肥羊。

掐指激活掌中符籙，一道火光倏地打向那處孤墳，只聽轟隆聲響，四周景物一陣扭曲搖晃，原本趴伏在地上的腐屍白骨紛紛抽搐著動作起來。

「啊啊好噁心！」

趴在韓情肩頭的熒枝連忙捂眼。

韓情指間法訣變幻，又是幾道符籙打出，在他身邊圍成一圈。轉眼間變作一道丈余高的焰牆，那些被二層陣法激活后撲過來的腐屍骨兵盡數被擋在焰牆外，烈焰一燒，焦臭味撲鼻而來，熏得韓情直皺眉。

「破！」

看鬼物聚得差不多，韓情一聲清喝。焰牆轟然爆裂，圍在焰牆外的腐屍立刻被炸得四分五裂，成了一堆堆碎屍爛肉，還有幾個僥倖未死的仍舊掙扎著想要撲上來，被韓情補了幾道符，炸了個乾乾淨淨。

「主人。這個陣這般簡單啊。」

熒枝從韓情肩頭抬起小臉，「光樣子嚇人。」

「哈哈。」

韓情失笑，「小東西，你這話要是叫黎老鬼聽去，非氣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

他能如此輕易破陣，一來是因為對這陣熟悉，又有破幻羅盤指道，二來還是神魂強出布陣之人太多，陣內幻術效果被修為壓制，變得微乎其微，如果沒有這兩條因素加身，他不會輕易踏入此陣涉險。

言談間，羅盤再度祭出，指出了第二層陣法的陣眼所在，再度擊毀陣眼之後，眼前景色終於出現變化，亂墳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原本那片鬱郁蒼蒼的竹林，三名身著華服的青年男子見他出現，臉色頓時有些難看，當中之人更是一臉陰鬱，「天水門的兔崽子，竟敢壞了爺的陣盤！」

「哈……」

韓情挑眉嗤笑道，「還以為是你自個兒布的陣。原來是靠著陣盤，黎家的小鬼崽子，真是一輩不如一輩。」

話音未落，早被他掐在指尖的雷霆訣趁勢祭出，一道驚天霹靂網霎時張開，轟天蓋地直奔三人襲來，不留半點餘地！

「快保護我！」

發話的青年想不到韓情甫一破陣就立刻動手，驚呼一聲將左右兩人推至身前，那二人修為都在築基巔峰，見韓情殺招已至，趕忙將各自手中法寶祭出應敵。

「天真。」

韓情低笑，眼中卻毫無笑意。這三名築基修士的攻擊手段單一又直白，在他看來不啻於蚍蜉撼樹，指尖輕划，又加了一道焚火訣上去，雷網下登時烈焰騰空，三人被困其中，使出渾身解數抵擋，雷網烈焰仍舊一步步逼近，最終只聽聞三聲凄厲慘嚎，不消一刻鐘，三人被燒成一地黑灰，風一過，飄得到處都是。

黎家三人殞命之際，最後一重陣法破開，負手立在一旁的墨言撫掌笑道，「還以為你要陪他們玩上一會兒，想不到解決的如此快。」

韓情鬆開之前一直緊握著的右手，內中一塊上品靈石，此刻已經被吸干靈力化作碎晶。

「沒辦法，速戰速決才不浪費啊。」

將那些碎晶隨手撒掉，韓情笑吟吟道，他不是初入道途，當年習得的法訣如今仍能信手拈來，唯一掣肘他的不過是修為不高靈力不足罷了，有了魔尊出品的大量高品質靈石當援手，他動手的顧慮便只剩計算靈石消耗這一條。

那三人雖被燒成灰，隨身的儲物袋卻留了下來，韓情上前去撿起三個儲物袋，抹掉神識往裡看去，「不愧是愛發死人財的黎家小子，身家果真不薄，賺了賺了，不枉我此番出手。」

三個儲物袋內共有極品靈石一百三十餘枚，上品中品靈石數千，下品靈石十餘萬，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法寶丹藥符籙，甚至有幾瓶丹藥上還有天水門的標誌，應是之前被陣法坑過的人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