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
韓爍帶葉寧來的是NU大學外面一家很出名的飯店，物美價廉，菜量實惠，對大部分收入純靠生活費的大學生來說，是一處絕佳的改善伙食的場所。
葉寧記得這裡，她甚至還記得陸韜最愛吃這裡的水煮魚。
「想吃什麼？」
韓爍拉開椅子讓葉寧先坐下：「我以前最愛吃這裡的水煮魚，自打工作之後，倒是很少有時間過來吃了。」
「……你點吧。」葉寧拆開桌上塑封著的餐具，「我不挑食。」
她的確不挑嘴，什麼菜都吃得香噴噴，陸韜還說過她特別好養活。
眼眶止不住又開始發澀，葉寧低下頭，趁韓爍看菜譜的功夫悄悄吸了吸鼻子。
一包紙巾被推到面前，她驚訝地抬起頭，結果遞來紙巾的人根本沒抬眼看她。仍在專心致志地看菜譜。
依舊是那種不動聲色的體貼，既讓人感激，又不會讓人覺得尷尬。
因為不在用餐高峰期，他們點的菜很快上桌。
等最後一道菜上齊，葉寧才發現。沒有水煮魚。
韓爍剛剛明明說那是他最愛吃的，卻又沒點，葉寧嘴唇開合了幾下，終究還是沒問什麼。
一道菜而已，點或者不點，都不值得奇怪。
「是不是在奇怪我沒點水煮魚？」
想不到，葉寧沒問，韓爍卻主動說起這個話題。
「嗯，畢竟你說那是你最愛吃的。」
葉寧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覺得一定是自己剛才表情做得太明顯了。
「我是愛吃這裡的水煮魚。但我不會一輩子只吃這一道菜。」
韓爍給葉寧倒了一杯水，普通的白開水，他沒要茶。
想到他家裡珍藏的那些茶葉，葉寧覺得他一定是嫌棄這邊的茶水味道太次。
「咱們祖上不是有句老話，叫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
韓爍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那邊葉寧差點把嘴裡的水噴出來，險之又險地咽下去，代價是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這跟你今天不吃水煮魚有什麼關係？！」
好不容易喘勻氣兒，葉寧哭笑不得地看著韓爍問。
「怎麼沒關係，都是教育我們做人要向前看嘛。」韓爍嘴角的笑透著一絲壞，「我問你，一個很重要的文件夾里的東西被不小心刪空了，恢復不了的那種，你很難受，難受到看到那個文件夾就頭疼，想把文件夾一起刪了，但文件夾卻刪不掉，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辦？」
「關機重啟再刪刪看。」
葉寧秒回道。
作為一個電腦白痴，遇到各種解決不了的問題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關機重啟，嗯。
「噗。」韓爍忍不住笑出聲來，「好辦法。」
葉寧臉紅了，傻子都能聽出這句話里的調侃意味來。
「不過我不會這樣。」韓爍給葉寧夾了一筷子杭椒牛柳，「既然文件夾刪不掉，留它空放在那裡看著也是難受，不如給它填充上新的內容，久而久之，你會忘記原本裡面裝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不會再一看到文件夾就頭疼。」
聽韓爍說到這兒，葉寧總算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對方是藉機開導她，心底不由一暖。臉頰上的熱度愈發降不下去。
「葉寧，你是個好女孩，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知道。」韓爍的聲音忽然正經了幾分，「你不該被過去束縛，你該放開，你……值得更好的。」
「學長我求你了，別這麼肉麻好嗎……」
葉寧連忙低下頭去，試圖遮掩自個兒快要媲美火山爆發的大紅臉：「看你說的，好像一眼就能透過現象看本質似的，你不如乾脆說我有著一顆完美無瑕的靈魂算了。」
什麼從第一眼看到就怎樣怎樣的……
如果換個環境換個時間，葉寧簡直要懷疑韓爍是想跟自己告白了。
可實際情況是他們剛認識三天，韓爍會這麼幫她，只是出於他的醫者仁心。
「你要這麼說也沒錯啊。」果然，韓爍被她羞窘的樣子逗樂了，「你的確有著一顆完美無瑕的靈魂——呃。你過去的資料是這麼告訴我的，你善良，樂觀，認識你的人，都說你像他們生活中的小太陽，總是一刻不停地提供著光和熱。」
「真的？」葉寧低頭吃掉韓爍夾過來的菜，「我原來是這麼好的人嗎？」
「難道你希望自己是個惡棍？」
看她碗里的菜吃完，韓爍又給夾上新的。
「沒有啦。」
葉寧笑著否認。
她只是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真像別人說得那麼好，為什麼陸韜還會提分手？
是的，她幾乎想起了跟陸韜相戀的全部記憶，唯獨漏下了對方提分手的那一段，彷彿有一種本能在強迫著她，不叫她回想起這一幕。
吃完飯，已經是十二點了。
午飯果然不需要再吃。
「既然都到了這附近。跟我去NU裡面轉轉吧。」韓爍提議，「我也好久沒回母校了。」
「好的呀。」
葉寧沒意見，作為一個失憶病患，她又能做什麼呢？必然是態度良好地配合治療。
因為距離很近，兩人沒有開車，直接散步走去NU大學正門。
各色各樣的人在這處氣勢恢宏的大門進進出出，有的形單影隻行色匆匆，有的結伴同行嬉笑玩鬧，有的發色花白步履蹣跚，有的一臉稚氣朝氣蓬勃。從前葉寧也是這人群中的一員。那時她的目光基本都停留在陸韜身上，很少留意身邊其他人，今日故地重遊，才發現僅僅是一處校門，也能看到人生百態。
原來世界一直都很大，只是她從前看不到。
「鴻志樓。」
韓爍看著道路左側的宿舍樓，眼裡流露出一絲懷念來：「當年我就住這樓的17，樓後花園里的野貓沒事兒就在我們走廊里睡覺。」
「你住鴻志樓？這麼幸福啊。」
葉寧也同樣打量著這座有著暗紅色外牆的六層建築，鴻志樓後面的花園是NU一大標誌性美景，面積大不說，花木種類也多，裡面還有特地布置的亭台假山，甚至還有一小片人工湖。
據說原本那裡是給園林學院規劃出來的一片地兒，後來學校擴建，給改成了花園。
「這就是傳說中別人眼裡的幸福了。」韓爍搖頭。「靠近花園看起來是不錯，但我們那棟樓住的，一年四季都不敢摘蚊帳，蚊子蟑螂都是小意思，天兒一返潮。蜈蚣蚰蜒也是宿舍里的常客。我上鋪那兄弟一開始不信邪，把蚊帳給撤了，結果有天睡到半夜發現一條蜈蚣爬臉上去了。」
「啊啊啊別說了別說了！」葉寧抓狂，「太噁心了吧！」
韓爍哈哈笑：「我錯了我錯了，換個話題。我這就換。」
一路走一路聊，兩人來到一家校內超市門口。
「我以前上完課就愛來這家超市買零食。」葉寧指著超市道，「有種牧場直供的酸奶特別好喝，只有他家有，還有鴨脖跟豆乾，我也喜歡。」
「走。」韓爍聽到這裡心想也許超市對於葉寧來說也有不一樣的意義，於是帶著葉寧拐進超市，「帶你重溫學生時代最美好的時光。」
等兩人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大包小包地拎滿了各種零食，不光有剛剛葉寧點名的酸奶鴨脖豆乾，還有薯片、麻薯、餅乾，甚至還有一兜超市自己煮的茶葉蛋。
「營業員竟然還是當年那個大哥。」葉寧吸著酸奶感慨，「真是流水的學生鐵打的如花哥。」
這位營業員因為長相類似星爺電影里的如花，故而有此雅號。
「那可不，學生四五年換一屆，對他來說四五年也就一晃眼的事兒吧。」
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如此，有些人來了又走，只是過客，而有些人卻長久停留於此，這裡就是他們的生活。
距離超市不遠的地方。有一家規模很小的咖啡廳，據說是學生會張羅著開的，裡面經常有留學生出沒，所以很多大一新生被「鍛煉口語」這個誘人條件吸引到這裡，來幫學生會免費打工。
「我就上過當。」葉寧提起這個就氣憤難當，「被拉來當了一星期的侍應生，接待的第一個老外是新加坡人，第二個是馬來西亞華裔，第三個終於是不會接觸到漢語的人種了，一位黑大哥。我用英語問他需要喝點什麼，人家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說「請給我來一杯卡布奇諾，謝謝」。反正一星期干下來，我說的英文不超過十句——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想出的這個招，太壞了。」
韓爍於是又摸了摸鼻子。
沒錯，這主意就是當年他老人家出的，在葉寧開口之前，他剛準備說出自己當年任職學生會副會長的輝煌過往。
現在他只慶幸自個兒懸崖勒馬沒說出這事兒來。
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要不要進去喝一杯？」
見咖啡廳裡面人不多，韓爍提議道。
「嗯……」
葉寧目光看看不遠處的食堂，再看看咖啡廳，有點猶豫不決。
「還是說你想……重溫一下食堂大師傅的手藝？」
韓爍這話說的完全不含貶義，跟一般大學里堪稱鬼斧神工的食堂菜相比，NU大學的食堂簡直就是天堂，廚師手藝一直在線，完全可以上《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了。
「一樓的煎餅湯包，二樓的干炒牛河、鐵板牛柳，三樓的瓦罐湯重慶小面，那可都是我的摯愛。」葉寧一臉的遺憾，「可惜現在已經吃飽了，不然我還真想再吃一遍。」
「這有什麼可惜的。」韓爍失笑道，「反正離家近，你什麼時候想吃我帶你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