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啟示錄 第二章 異變
午夜零點四十分。
醒來后的德瑞大口地喘著氣,午夜絲絲涼涼的空氣吸進肺里,讓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理智。這個時候,床頭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把他又嚇了一跳,緊張地摸起來一看,是老媽的來電。這通午夜來電本來會讓他暴跳如雷,但是在經歷過那段驚悚的夢境后,看到母親的來電讓他油然而出一種慶幸感。親人的紐帶讓他能平復那種恐慌感,覺得自己不再是孤獨一人。
「喂,老媽?什麼事啊?」
「小瑞啊,我跟你說啊,你弟弟有沒有找你過?」
「我弟?沒有啊,他不是在留學呢嗎?」德瑞想了想,忙補上一句,「你是不是收到什麼詐騙電話啊?他如果問你要錢你們就叫他來喊我啊。千萬別管他怎麼說噢!」
他一邊說著,一邊手機飛快滑動,找到弟弟德瀾的飛書號,敲過去一句:「睡了?」想了想時差,又趕緊補了一句:「課上完趕緊給我和老媽打個電話,有事。」
電話那頭又傳來老媽如釋重負的嘆息:「那就好,那沒事了,你不要去打擾你弟了。你工作怎麼樣啊?什麼時候轉正?」
「挺好的啊,最近我們實驗室剛好缺測試員,我接了點活賺了點獎金,他們說等這個實驗結束就給我轉正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轉正,反而經過昨天這樣的事,堅定了他跳槽的心。
「你也差不多該談談戀愛了,你不是說你們實驗室有幾個女研究員的嘛?不要帶偏見,去試試唄!」
德瑞頓時一窘,趁話題還沒滑向不可測的深淵,趕緊打斷道:「這個在考慮啦在考慮啦!但是現在大家都在忙實驗我約不出來啊!哎呀,我得趕緊睡了。」
說著掛斷了電話,但卻再難以入眠了,盯著窗外幽幽的路燈,德瑞陷入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
早上八點三十,德瑞頂著一頭黑眼圈來到實驗室,結果他就那麼坐了一整晚,在網上到處查人工智慧,睡眠,夢有關的文章,結果到處都是最近如火如荼的「全民AI」廣告,這項本來只在高校和大企業間小規模開展的福利計劃,如今正要推廣到整個國家,看到這廣告德瑞就會想起被自己賣掉的那個AI,自己大學兩年的辛苦成果,還沒在自己手上發光發熱就為生計所迫賣給了廠家,這一直是德瑞心裡小小的遺恨。
本來以為德瀾會打電話來,結果一夜都沒個回復,但是飛書上的「已讀」出賣了他,德瑞準備下次匯款的時候好好審問一下這臭小子。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記吃不記打,經過一夜漫長的冷卻,德瑞幾乎已經把昨晚的事都歸於一場噩夢。感覺是自己太小題大作了。
「早啊,你這眼袋很重啊,昨天的實驗有後遺症?」是昨天遇到的那個研究員,他對德瑞這幅渾渾噩噩的樣子有點奇怪,「有什麼不適癥狀得說啊,合同里這方面的補償很大方的,畢竟買了保險的,不報白不報。有事可別忍著。」
對方關切的話語讓德瑞感到好受了些,心下安慰自己:怎麼說方丹實驗室也是正經的大公司旗下,行事肯定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嘴上也就隨口應著,說自己只是昨天太興奮了,做了點噩夢,沒睡好。
研究員表示理解:「交感神經太興奮是這樣的,你這到底是太緊張了還是拿了錢太興奮了?哈哈……」
他們倆聊著聊著,已經走進了實驗室的中央大廳,中央大廳像個橢圓的雞蛋,不同方向上分別通著不同的部門,一般文職工作的辦公室都在右側上層,而實驗工作的區域由左側電梯通往地下。橢圓的中心部位連通著院長辦公室,鑰匙管理間,總電閘和主電腦室。
德瑞的腦數據就被存放在地下實驗室中,還未來得及轉移到主電腦室,這時兩個穿白大褂的高個子男性從左側電梯上來,剛看到德瑞兩人立刻招呼他們過去。
「正好,趕緊來幫幫忙,昨天晚上他們核心組一幫傻X,下班的時候忘記關電閘,讓實驗腦失控把電路燒壞了。本來今天早上要拷貝進主電腦室里的,現在只能手動把它搬進去了。」
「啊?那豈不是今天一整天的實驗都做不來了?哪個啊?忘記關電閘,這下怕不是要被院長罵死。走走走,趕緊搬了。要是放我一天假也好的。」
德瑞心裡猛的一下,這對話讓他一瞬之間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彷彿有什麼噩夢重新找上了他。昨夜的夢裡,那群研究員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晶元溫度超標了,快停下!……」
「喂!你怎麼啦!魂不守舍的,你這是沒睡好?要不先去睡會兒,今天看樣子是沒什麼事了,搬電腦我們三個人去也夠了。」
德瑞反應過來,連忙搖頭:「沒事沒事,我也一起去。」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好是壞,感情上他非常不願意接近那裡,但是一種強烈的直覺又告訴他,他必須去,必須由他去才能搞懂發生了什麼。潛意識似乎早已經看清了一切,只是他自己還難以接受。
實驗室在B1層,因為有中央空調在換氣,地下的空氣並不糟糕,但是實驗室區域都是經過無菌處理的,要進去必須先穿防護服。四個人穿著白色的防護服,分四角抬著實驗腦的容器,看上去很怪異,就像一群急救醫生抬著患者一樣。
容器像是一個玻璃做成的箱子,上面噴著一串字母「Lender」,德瑞依稀記得這是預備給新型號AI的名字——也就是那個以他為藍本的AI。
這算是自己的分身吧?但是德瑞卻覺得這更像自己的「兒子」,畢竟它可不像他那麼笨,它會裝配最頂尖的處理器,最好的學習資源。德瑞對它的感情某種意義上像極了對「兒子」的期盼感。
抬著它的時候,德瑞有種奇怪的親切感,很奇怪,明明這是個死物,德瑞卻有種它是一個生命,是自己身體的一種延伸的感覺。奇怪,難道我還真把它當兒子了?
四人把容器抬進電梯里,兩個高個子研究員總算鬆了口氣,由於電梯里悶得慌,其中一個還摘下了口罩,扯了扯衣領。他的同伴立刻拍了拍他,好像對他摘下口罩很不滿。那個認識德瑞的,叫做偉平,看了笑笑:「還這麼嚴防死守啊,疫情都控制住了。」
「電梯里嘛,還是要注意點安全的」打圓場的是德瑞,這句話似乎贏得了兩個高個子的好感,他們朝德瑞笑笑。背過身去的德瑞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只是默默戴上了口罩,掩飾自己神色中的震驚。
他認識那個摘下口罩的。這麼說不準確。這兩個人對他來說都是毫無疑問的陌生人,他從不認識什麼核心組的研究員。可他確實見過那張臉。就在昨夜的夢裡。對著電腦里的「他」問話的那個。
這麼一想思路豁然開朗。原來昨夜的夢是真的,他的意識一度進入到了實驗腦里——或者實驗腦聯通了他的夢境——管他的,總之他能窺視到實驗腦的視野,與自己的AI共享記憶!
德瑞感覺自己的腦子一下子非常靈活,一個個記憶片段突然像照片一樣清晰地回放在他的腦海里,那兩個人就是夢裡的研究員,即使其中一個沒摘口罩,但他還是通過輪廓,眼睛看出了端倪。奇怪,我的記性什麼時候這麼好了?難道是聯通了這台電腦?!
的確,這時候德瑞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人擁有了兩個腦子,而且其中一個腦子擁有兆億級的運算速度,可以完美地心分二用。不止如此,許多本來想不通的,沒注意的細節也一下子被他推理了出來,這一刻的德瑞就彷彿神探附身了一樣!
還記得那兩個人說過什麼嗎?昨天有核心組的人忘記關電閘,導致實驗腦燒毀電路。而我知道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也知道。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為什麼要推卸責任?像昨天那樣的實驗意外,是非常正常的情況,正確的做法是立刻上報給院長。除非,他們是私下裡這麼乾的,他們是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對實驗腦進行實驗!所以才要把責任推給正常下班,沒關電閘的研究員!
為什麼要偷偷做這些?他們私下裡到底要做什麼?他們給我看的圖,是一張實驗室的平面圖,難道……思緒突然中斷,因為偉平突然喊起來:「哎你們看,這個東西怎麼亮了?它帶備用電源的?那咱們是不是不用搬過去了啊?」他指著箱子的背面,綠色的熒光正在一閃一閃,這標誌著電源已經接通,電腦正式啟動。
恰在此時,電梯到一樓了,兩個實驗員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不耐煩地說:「都到一樓了,我們自己來搬好了,你們倆走吧!」兩人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要其他人幫忙,德瑞卻突然堅決表示要幫,他已經察覺到,這兩人十分可疑。他已經有了一些猜測,於是偷偷做了個防備工作。
兩人沉默了會兒,最終點點頭答應。這反而讓德瑞摸不準了,如果他們真的有鬼,這中央大廳就是最後的機會了,怎麼可能放過自己這根攪屎棍。
偉平已經回辦公室補覺了,三人沉默地抬著實驗腦,距離主電腦室越來越近。十米,五米,三米。
德瑞突然想起來,昨晚他在實驗室看到的是三個人,如果他們是一夥的,那第三個人呢?這時候從主電腦室走出來一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看外形,正是昨晚實驗室里的第三人!他比了個OK的手勢,還沒等德瑞反應過來,一股強烈的電流從腰眼上傳來,擊穿了他的意識。
倒下去的時候,德瑞看見的最後一幅畫面是三個研究員急匆匆搬著實驗腦前往大門口,那裡正停著一輛紅色斯巴魯跑車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