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玉貴
仲義道:「我想開學堂,辦報紙。」
梁銘道:「開學堂是為了開孩童之智,辦報紙卻是為了開百姓之智,對不對?」
仲義道:「就是這個意思。」
梁銘點頭道:「我會支持你。」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去了布莊買了緞布,又置辦了一堆東西提著,連孩子們手上也是滿滿當當,零食雜拌兒和鞭炮等小玩意兒,都大包小包地提著。
正當準備回家的時候,路上忽然有一個長著絡腮鬍子,背上有一把大刀的大漢匆匆跑過去。緊接著一隊穿著新式軍裝的士兵也匆匆地追去。
仲義和梁銘站在街旁護著孩子,仲義道:「這好像是袁慰亭的新軍。」
梁銘沉吟著說道:「那人看著有些熟悉……算了,時局亂的很,我們快些回家吧。」
仲義點點頭。
一行人從街上拐入衚衕,穿過小銅井衚衕,梁玉忽然用拎著雜拌兒的手指著地面道:「父親你看。」
梁銘和仲義聞言都看到了地面的點滴血跡,梁銘不知為何,忽而想起鄒瞎子的話來,催促道:「快走快走,我們回家。」
一行人加快了腳步,卻不料一路上都看到了血跡,似乎那受傷人所去的方向和他們是一致的。
果然,在拐過一個衚衕口后,他們在牆角看到了受傷的人,正是先前被官兵追捕的大漢。
大漢倚在牆角呼呼哧哧地喘著白氣,看見梁銘他們,也不說話。臂膀上胸口上的衣物都被划爛,血跡正是從這裡滴了出來。
仲義向來是個多管閑事的性子,梁銘拉了拉他,還是沒有拽住,仲義上前問道:「這位壯士可需要幫忙?」
大漢看著仲義,搖頭道:「不必,多謝了。」
梁銘道:「鵬展,我們走吧。」
仲義奇怪地看著梁銘道:「巨川,你今日怎麼這般怕事?」
梁銘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嘆了口氣。
大漢笑了笑道:「這位仁兄,也不必怪你這位朋友。你們也看到了追拿我的人,是袁慰亭的武衛右軍。而且帶頭拿我的那人,是大內密衛的崔玉貴。所以,你們還是不要管我這個閑事了,會連累你們。」
仲義聽聞崔玉貴的名字,臉色變了變:「催命鬼崔玉貴,原來是他。」
崔玉貴便是慈禧太後身邊的二總管,與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太監李蓮英是同鄉。崔玉貴武功極高,在大內負責慈禧的安全,對慈禧是極忠心的奴才。又經常替慈禧除去所謂眼中釘肉中刺,一雙手上滿是血債,且只要被其盯上的目標,往往都沒有生路,成為其手下的冤魂厲鬼,所以就得了「催命鬼」這個稱號。
大漢擺擺手:「走吧快走吧。」
梁銘卻突然道:「我能多問一句,為什麼朝廷要捉拿你?」
大漢嘆口氣道:「你不要管這麼多了,快走快走!我本就不想活了。」
梁銘神情很糾結,因為他突然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你是大刀王五?」
絡腮大漢看了一眼梁銘,笑道:「你認得我?」
仲義驚掉了下巴,指著王五道:「你不是逃亡天津了?」
王五道:「逃亡,哪個狗日的說的?我是去殺袁世凱那個狗日的去了,只不過失敗了而已!」
梁銘問道:「為了譚君?」
王五臉色黯然道:「是。」
隨後王五擺擺手道:「你們快走罷,我不用你們搭救。」
梁銘想起鄒瞎子的話本也不想多管閑事,只是這個王五曾與譚君為知己好友,這就讓梁銘對其有了一些敬佩,又聽聞王五為譚君報仇而險些送命,就更加有了搭救之意。
梁銘道:「我欽佩譚君為人,看見你卻不能不管,鵬展,幫我把王五攙到我家去。」
仲義道:「還是去我家保險一些。」
王五大大咧咧地道:「你們誰家我也不去,快些走吧,被那些人拿到,免不得連累了你們。」仲義道:「你這人廢什麼話?我們既然決定救你,又能怕你連累不成?」
說完就上前和梁銘一起攙起王五,王五不想連累他們,道:「哎呀我不用你們管!」
「閉嘴!」梁銘低聲道,「現在引人過來,我們立即一起死!」
王五張張嘴不做聲了,被梁銘和仲義攙扶著回家。
梁玉在後面看著王五的血滴在地上,跟著道:「這不行,有血跡的!父親,仲伯,你們先把這位大叔往右邊衚衕走,給他們造成個假象。再想辦法止住血回家去。」
梁銘和仲義一看地上的血跡,驚出了一身冷汗,沒有梁玉提醒,就這麼把王五帶回去,定要被追查上門的,兩人都著急先救下王五,慌亂中卻沒有想到這一層。
梁銘道:「玉兒說得對,我們給他們作個假象。」
仲義點點頭,按照梁玉的話先是將王五往右邊衚衕走過去,遠遠地,他們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聽到叫賣聲傳了過來。
一隊巡邏的官兵齊刷刷走過去,兩人的心臟簡直提到了嗓子眼。
兩人想辦法給王五包紮上止住血,起碼不能掉下一滴血跡來。而後匆匆地攙扶著王五往家去。
梁銘路上道:「還是送去我家,我家下人少,就一個長媽媽,是靠得住的,你家人多嘴雜,被哪個下人露了風聲就壞了。」
仲義道:「也好。」
王五道:「感謝二位搭救,二位到這兒就行了,仁至義盡了,我不能去你們家連累你們一家子,咱們就此告別吧!」
梁銘道:「無需多言了,我們二人既然已經牽扯進來了,只要被查到,多做一些少做一些都是罪過。」
仲義道:「既如此,我們乾脆也要好人做到底。起碼等你養好傷,再送你離開。」
王五嘆道:「也好。二位的恩情,我王五記下了,來生再報答。」
梁銘問道:「你還是要去殺袁慰亭?」
王五搖頭道:「袁慰亭身邊高手眾多,我殺不了他。我要殺的人,是剛毅!」
梁銘道:「是因為他是譚君的監斬官?」
王五點點頭。
梁銘微微搖下頭道:「沒用的,殺譚君的不是他,他只是一條狗,狗咬死了人固然是狗的錯,可根源在它主人身上。」
「慈禧老太婆么?」王五搖頭笑道,「我更殺不了她,我連她身邊的二太監都打不過。」
仲義道:「你先前是殺袁慰亭,才被崔玉貴追殺的?可崔玉貴不是太后的人,袁慰亭也差遣不了他吧?」
王五道:「先前我潛入了皇宮,想見見皇帝。」
仲義聞言問道:「你見到了嗎?」
王五嘆道:「見到了。萬歲爺被囚禁在瀛台,我買通了一個小太監,裝作太監打扮才進去的。」
梁銘道:「萬歲爺怎麼樣?」
王五道:「瘦得不像樣子,腦子也有些糊塗了,可能是餓的。」
仲義憤恨道:「這群人,連皇帝也不給吃的么?」
王五道:「都知道萬歲爺什麼也不是,大權都在慈禧那個娘們兒身上,慈禧不喜歡萬歲爺,底下的下人也瞧不上皇帝,反而還故意虐待,討慈禧的歡心。」
「袁世凱告密,也是皇帝告訴我的。我見到皇帝時,他正在紙上畫王八,大寫著袁字,不停地用筆戳。用小弓箭射,射中了就開心的笑,所以我說皇帝糊塗了。只可惜後來恰好崔玉貴不知怎麼突然好心送御膳過來,我被其識破,跟他鬥了一番,要不是萬歲爺死了命喊著讓崔玉貴住手,我還跑不出來。後來我逃出去,袁慰亭的新軍就開始追捕我,崔玉貴也奉命一起。」
說著說著,王五就落下淚來。
「好好的一個萬歲爺,就這樣了。」
梁銘悲哀地道:「帝力不存,國將不國。」
到了梁銘家門口還未開門,鄒瞎子就打開門道:「快將人送到我屋子裡。」
梁銘一愣,心裡讚歎鄒道長真是神了。
幾人把王五送到鄒瞎子的屋裡,鄒瞎子對他們道:「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就當沒有這事兒發生,一會兒誰來了問,都像平常一樣,就當沒有這人。」
王五被送到鄒瞎子屋子,因為擔憂要留下的仲義被梁銘勸說著送出家門,隨後梁銘吩咐孩子們去後院,自己關緊了大門,去了鄒瞎子屋子。
鄒瞎子正在為王五診脈,梁銘來了,道歉說:「鄒道長,抱歉沒聽您的。」
鄒瞎子道:「梁老爺不必多言了,一切都有命數。我先為此人治傷,得空我親自去藥鋪買些外傷葯來。此人傷勢痊癒后斷斷不可再留下,否則必然招致大禍。梁老爺要想好此人傷好的去處。」
梁銘點頭。
王五躺在床上道:「這個不勞梁老爺費心了,慚愧,我還不知梁老爺和剛才那位仁兄的大名。」
梁銘道:「我叫梁銘。先前和我一起的,是我兄長仲義。」
「原來是他。」王五似乎聽說過仲義,道,「多謝你們二位了,等我傷勢好一些,我就離開,我打算去往天津,那裡我剛認識的一個姓霍的兄弟,可以去投奔他。」
梁銘道:「王五哥既有打算,那就好了。」
人聲鼎沸的街上,一個戴著紅色氈帽,穿著青袍馬褂的人進了先前王五所在衚衕,此人模樣看似憨厚,眼睛很小,只有一道縫似的,正眯著眼四處尋找著什麼。
終於他發現了一行血跡,這人順著血跡往前走,在一個角落發下了一大片血跡。
「這裡停過。」
那人順著新的血跡追過去,再先前梁玉提議作偽的地方停下。
「這裡血跡多了,也停過。」
這人往前走,朝有血跡的右邊衚衕看過去,血跡未到大街上就消失了。
「不是往右。」
此人嘿然一笑,足不佔地,似乎飄過去一般,在地上都不留腳印,朝著左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