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中你好，請多指教

蘇璃還記得去一中報道的那天，陽光明亮熱烈，九月的空氣里還瀰漫著夏日裡熱情的氣息。蘇璃拉著行李箱，跟在父母的身後，周圍有很多前來報到的同齡人，臉上有掩蓋不住的好奇與欣喜，看看周圍，然後和熟識的夥伴熱切地交談著。

排在長長的報名隊伍後面。蘇璃抬頭環顧四周，左手邊是兩棟宿舍樓，右手邊是一棟辦公樓，正對著學校大門的是綜合樓上面貼著紅色的歡迎新生的大大的條幅，一條甬路通向那裡，路旁插滿了彩色的旗子，微風中舒展著，彷彿五彩斑斕的青春。路兩旁植滿了合歡樹，纖細粉嫩的花朵綴滿枝頭，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芬芳。校園的喇叭里循環播放著一中校園的簡介，偶爾穿插著一兩首曲調明快的音樂。蘇璃側耳聽著，只覺得裡面的那個男聲，分外溫柔。

「阿璃，到你了。」母親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她匆匆地從書包里拿出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交給面前的工作人員。

「去那邊找自己的分班信息和宿舍吧。」工作人員指了指北邊的公布欄。那裡也有很多的人，被圍的水泄不通。

「阿璃，你在這裡等著，我和你媽去看看。」父親叮囑著蘇璃，和母親轉身離開了。

蘇璃看著父母，走到公布欄那裡，兩個人努力地踮腳，張望，相互詢問，心裡突然有些觸動。她本以為自己中考失利，父母肯定對她失望透頂，但現在看來，有哪個父母會放下自己的兒女不管呢，無論是期待還是什麼，都只是因為愛，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過得更好一點。

不一會兒，父母回來了。「五班，217宿舍。我們走吧。」父親說完，扛起地上的行李，母親接過蘇璃手裡的行李箱，朝著女生宿舍樓走去。悠長的樓道，有些陰涼，擠滿了學生，送孩子的家長和行李，顯得十分擁擠。蘇璃站在一樓樓道的角落裡，守著行李，父母搬著她的行李，上去下來折騰了好幾趟才搬完，臉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說話的聲音也夾雜著急促的呼吸，「讓你媽帶你上去看看宿舍吧，我在這裡歇會兒。」父親走出去，徑直蹲在了宿舍樓門口合歡樹的樹蔭下，看起來是累壞了。

蘇璃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裡的濕巾遞給了母親。長久以來，父親一直在扮演著一個嚴厲的角色。

小時候自己和小夥伴在院子里玩，大夏天的中午不顧炎熱，歡樂的笑聲灑滿了小小的院落。午睡被吵醒的父親臉色很不好，氣沖沖地把她拎進屋裡，院子里的小夥伴一臉慌亂，嚇得如鳥獸般四散逃開。父親倒頭在床上接著睡，小阿璃蜷縮在家裡黃色的木頭沙發上，莫名覺得委屈、害怕，開始小聲地抽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一串的落下來，心裡的悲傷卻絲毫沒有消散。蘇璃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不是不該玩遊戲？還是不該大聲歡笑？為什麼不能溫柔地告訴我，而要想現在這樣大發雷霆呢？阿璃正哭的傷心的時候，突然從床上飛來了一個枕頭，正中她的胸口，她先是一驚，接著覺得胸前疼痛，忍不住哭出了聲。阿璃跳下沙發，拉開門，跑進小小的院子里，陽光依舊熱烈，落在阿璃的身上，卻覺得像是熱火炙烤般的疼。阿璃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口，她唯一的念頭是想要逃離這裡。小手剛觸及木門，門被人從外面輕輕地地推開了。是媽媽回來了。媽媽把她抱在懷裡，擦乾她的眼淚，小心翼翼地哄她。

所以阿璃後來很怕父親。怕他表情嚴肅，有時候會發脾氣，失望的眼神，沉默的嘆息，總會讓蘇璃對他敬而遠之，讓她無法像其他的小女孩一樣，是被父親寵在掌心裡的小主，也無法在他面前撒嬌任性，自己心裡的想法與問題，也無法與之溝通，總覺得兩人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

蘇璃握著媽媽的手，來到了宿舍門口。自己的東西被堆在靠近門口的一張床的下鋪，蘇璃開始收拾床上的東西，媽媽開始給蘇璃鋪床。

「阿璃，你這被子是不是有點薄呀？」

「沒事，現在還不冷。」

「阿璃，記得和同學好好相處。」

「知道了。」

「阿璃，要好好吃飯，缺什麼就給媽媽打電話。」

媽媽邊收拾邊囑咐著，蘇璃不時地回應著，心裡覺得既溫暖，又有些酸酸的。也許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有些嘮叨，問長問短，讓青春期的小孩覺得有些煩。可是她們並不是一直是這樣的，她們以前也是怕黑的小女孩，遇見問題和困難也會委屈無助和哭鼻子，有自己的愛好和夢想，卻願意為了孩子和家庭，讓自己勇敢堅強起來，為家人洗手作羹湯，關心他們的衣食住行。也許以前她們還嚮往著詩和遠方，還期待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而現在，她們更願意守在家裡，每天清晨和傍晚都能看見自己心愛的人的身影，而之前的那些夢和那個自己，都被留在了回憶里。

蘇璃把媽媽送下了樓，一路上媽媽還在交代蘇璃生活上的各種事情，彷彿蘇璃還是一個小孩子。

「好啦，媽媽，我知道了。」蘇璃打斷了媽媽的話。父親站在媽媽的身邊，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不用管她，她都多大了，咱們走吧。」

「好。」媽媽戀戀不捨得準備離開，蘇璃看見媽媽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寫滿了擔憂和牽挂。這種時候，爸爸永遠比媽媽洒脫。蘇璃看著他們的背影，媽媽不時的回過頭來。

突然，兩個人停下了腳步，又走了回來，「阿璃，好好的。」媽媽不放心的說。蘇璃認真地點點頭。「蘇璃，好。。。」某一瞬間，蘇璃竟然期待父親和母親說出同樣的話，蘇璃好像看見了父親眼裡的溫柔，但是卻像一縷光一般，轉瞬即逝。「好好學習。」父親說完了接下來的話，像是上級在下達命令一樣。

「知道了。」蘇璃安靜地垂著頭回答，像往日里一樣。

父母的身影越來遠，漸漸地消失在人群中。蘇璃抬起頭，看見明亮溫暖的陽光透過合歡樹青翠的枝葉，灑落下零星細碎的陽光，和地上自己小小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接下來的三年，就要在這裡度過了呢。

一中，你好，請多多指教。

蘇璃在心裡默默地想著，轉身走進了宿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