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由檢
大明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北京城。
夏去秋來,本來就不算太熱的京城,已經開始迎來初秋,不同於後世初秋絲絲的涼意的涼爽,正處於小冰河時代的大明,這個秋天卻是冷的如同將要入冬。
京城中的繁花似錦如今基本凋零殆盡,樹葉也開始片片枯黃,在蕭瑟的秋風中,瑟瑟發抖,似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一如這個大明王朝和如今的皇帝,重疾纏身,隨時都會迎來最迎來的局面。
在皇宮對面的十王府大街,也就是前世的王府井。
信王府就坐落在這裡,紅牆黃瓦,樓宇層台累榭,雕欄玉砌,數進的院子,更是有花園、小湖,假山,湖心圓亭,完全就是一個休養度假的勝地。
信王府雖然幾經改名,而且經歷的歲月有些久遠,台榭屋瓦都有些破舊,不見昔日全盛之姿,但佔地極為廣闊,數十畝大小的王府,在寸土寸金,尤其是靠近這紫禁城的北京城,更完全就是身份的象徵。
王府大門前,是數畝空地,全由二尺見方的青石鋪就。
按照大明朝的祖制,藩王可以有三隊護衛,每隊三千人。這塊空地就是用來給藩王衛隊整理隊列,擺開儀仗的。
可惜的是,這已經是天啟年間,經過建文帝與永樂大帝朱棣的先後整頓,藩王衛隊如今的數量估計連祖制的零頭都不到。
這麼大的空地,如今遛狗的作用卻要遠遠大於校驗那百多個護衛的需要。
在湖心的小亭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端坐於涼亭之中,在他的面前還站著一位身披青衫的中年人。
此人名為葉飛宇,頭戴方倫,臉上依舊帶著書卷與書生義氣,此時臉上卻是隱隱透著剛毅和點點的興奮在內,將他初來王府之時一臉的落莫完全判若兩人。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絕祀,無國無之,祿之大者,不可謂不朽……」
望著眼前的少年,雖然他極力掩飾,甚至刻意將目光投向遠處,但他目光中透露著那如同後世中了五百萬彩票般的狂熱,還是能夠通過他吟誦時聲音的顫抖,清清楚楚的表達了出來。
對於這個數年前潦倒落魄來到信王府的便宜老師這般情形,眼前的少年卻是心知肚明,若是換了半月前的少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對於現在已經換了靈魂的他,卻是一覽無餘。
他原本名叫朱文東,是一個資深的底層人民公僕。國慶長假自駕游明孝陵之後,半路遇到車禍,然後醒來就突然發現自已已經成為了朱由檢。
作為大明歷史業餘愛好者,熟悉明末歷史的他,自然知道如今的天啟皇帝已經病入膏肓,偏偏天啟皇帝卻沒有任何子嗣,他這個原本的閑散王爺,如今卻是成為了皇位唯一的繼承人。
這種燒冷灶的機會可不是天天有,更別說經過他數年如一日對於閹黨的痛斥與鞭韃,這位小王爺對於閹黨早就潛移默化的充滿了敵視,眼下主政在即,這些禍國殃民的閹黨好日子還能有幾天?
「王爺,微臣所讀的章句,是出自何書?」
靜立片刻,終於將心中興奮漸漸壓制平靜,葉飛宇聲音恢復平靜,淡淡的詢問道。
「老師,是《左傳·襄公二十四年》。」
朱由檢拱手為禮,努力做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樣回答道。
這些東西已經完全刻在了記憶之中,雖然人非其人,但卻依舊能夠立即回答上來。
「文中何意?」
信王的態度讓葉飛宇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他卻根本想不出哪裡不對,只能微微頷首,便即再次詢問道。
「聖人先以道德修身,再圖為國為民立功,最後再傳下道統,為後世子孫仿之效之,則成就不朽之身名。」
朱由檢心如明鏡,立即明白了先生的意思,但依舊還是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王爺聰穎過人。」
雖然這個回答極為淺薄,甚至連秀才都稍有不如。但是葉飛宇畢竟還沒有到孔乙己那般糾纏於回字的四樣寫法,而且當務之急還在於未來大事,便點頭稱讚了一句。
「殿下聰穎,如今更是身負天下之望。當今朝堂渾濁晦暗,內臣與外臣沆瀣一氣,禍亂朝綱,天下正氣之士苦魏逆久矣,殿下身負天下之望,望需以祖宗基業為重,他日一掃這遍地腥膻!」
葉向宇越說越是激動,殷切的看著朱由檢,目光的希冀越來越盛。
最後似乎已經見證了閹黨的覆沒下場,猛的雙掌相擊,用力呼出胸中濁氣,大有一掃胸中塊壘之勢。
「先生慎言!皇兄只是偶感風寒,莫讓本王再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
朱由檢卻是目光一寒,厲聲喝斥道。
作為天啟的弟弟,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必須在外人面前作出這種姿態。
「殿下贖罪,是微臣孟浪了。」
葉飛宇也明白說錯了話,頓時跪下謝罪道。
「今日本王乏了,早課就至此為止了吧。」
這種事情,朱由檢當然不會大肆處理,這種事情一旦擴大化了,自已也別想獨善其身,在這個關口,他不想留下任何口實,也不想破壞目前在東林黨人心中的形象。
葉飛宇沒有從朱由檢口中得到準確消息,卻也自知失言,只能嘆了口氣,施禮告辭而去。
作為一個失意的東林黨人,若是能夠在朱由檢這裡完成東林前輩們數年前仆後繼都未完成的倒閹大業,他覺得完全是死而無憾。
看著這個雖然無奈轉身而去,卻依舊激動的全身發抖的便宜老師,朱由檢目光中也充滿著同情。
通過對於這數年記憶的回憶,朱由檢可以確認的是,這貨根本無意於仕途。
因此,比起那些帶有各種各樣目的的東林黨人,他的目的更加的純粹,幾乎不帶著私人的情感,完全就是傳說中的仗義直言。
不過此朱由檢不是那個被文官忽悠瘸的崇禎皇帝,他知道文官這潭水可是極深的。
大明歷史上一共三位收拾過或者準備收拾文官的皇帝,除了太祖朱元璋這個神擋殺神,佛擋弒佛的絕世無敵人物以外,其他兩位都是死的不明不白。
明武宗正德皇帝,在歷史上被黑出了翔,就是因為他一直在打壓文官。不過在總決戰前夕,他準備直接斷文官根子,收拾江南鉅賈和地方大縉紳之時,卻是突然落水,然後便即病亡。
最奇怪的是,正德皇帝身死之時,他的心腹一個也不在現場,一切都是文官與他們在宮中交好的宦官操持。
歷史上能夠稱之謂武的皇帝,哪一個會是孱弱之輩?更別說正德皇帝這個能夠親自提刀上陣的傢伙,他的身體至少不會比普通人更差吧?竟然會因為落水就無救?
另一個便是天啟皇帝,如今的天啟皇帝利用魏忠賢大肆收拾文官,已經觸及到文官的核心利益之時,也是突然落水,然後病情便即不斷加重,一個月不到,便即藥石無救,如今也只能數著天數,挨日子過活。
兩個揮刀向文官的皇帝,全部都是落水而死,真是巧合么?
而再一想起好巧不巧的從天啟皇帝開始打壓東林黨人之時,自已這個便宜老師便即主動上門,教育自已這個在旁人看來,基本上毫無繼位希望的藩王,其中投機的意味,只要稍稍想想便即能夠察覺出來。
數年之間,朝堂風雲變幻,東林黨在連串的打擊下或潛影伏形,或退隱江湖,就在閹黨基本上已經確定大勝之時,天啟皇帝卻是突然『落水』,並且就此一病不起。
你品,你細品!
反正朱由檢一想其中的利害,他就覺得渾身發寒,充滿忌憚。
正在朱由檢心事重重之時,王府太監高起潛便即一溜煙的跑了過來,一見到朱由檢便即拜服在地,惶急的道,「殿下,宮中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