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啟駕崩
紫禁城,大明朝廷的權力中心。
不過此時的紫禁城中,卻是一片的肅殺與惶急,天啟皇帝病情的不斷加重,讓完全依附於皇帝身上的魏忠賢集團,個個都如同天蹋地陷了一般。
不同於唐時太監權勢滔天,廢立皇帝,甚至弄死皇帝都在一念間的風光無倆。
並不是如今的太監沒這個能量,而是明代的文官、武勛集團極為強勢,雖然武勛階層在土木堡之後,元氣大傷,但是京城內外兵權卻是從來未丟過。
沒有兵權的太監則完全就是皇權這棵大樹上的藤蔓,作威作福的資本完全依賴於皇帝的信任,一旦大樹倒下,他們就完全失去了權柄。
此時的魏忠賢更是如喪考妣,天啟年間閹黨與東林黨連場大戰,雖然成功的將東林黨打壓了下去,所有東林黨大佬,死的死,貶的貶,數場大戰之後,雙方已經完全不死不休。
為了避免東林黨人復起,魏忠賢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朝廷之中,尤其是對於那些還活躍在朝堂之中的東林黨。
卻是忽略,或者說是潛意識覺得自已的大本營——皇宮大內,根本不可能出現問題,不過當天啟皇帝意外落水之後,並且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後,魏忠賢終於發覺自已大錯特錯了。
他就象是一個一直披甲在前征戰的將軍,一路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眼看就要大獲全勝之時,卻發現自已的老巢水晶塔被人直接一腳踹了,這種臨門一腳被人打入萬丈深淵的滋味,直讓他恨欲狂。
大半月內,宮中被懷疑有問題的太監宮女,已經多達數十人,全部都是被魏忠賢弄的人間蒸發,但這也只是在發泄憤懣,於事根本無補。
「奴婢見過信王殿下!殿下千歲!」
信王奉詔覲見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魏忠賢耳中,對此魏忠賢根本沒有攔截的想法,相反還親自帶人迎了出來。
「廠公無需多禮,皇兄現在何處?可大好一些了?」
朱由檢親手扶起魏忠賢,十分客氣的問道。
看著這個滿臉皺紋,低眉順眼的老太監,只看他現在的這副模樣,實難與印象中眼神陰鷙,一聲輕哼就八方辟易,威震朝野的九千歲劃為等號。
不過朱由檢可不會被他這副恭敬的模樣騙到,過往數年,九千歲的狠辣與手段還歷歷在目。
雖然基本上沒有針對於他的行動,但是他卻無時無刻不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遠的不說,近段時間內,他的王府周邊出現的無數明哨暗線,身邊一些伺候的宮女、太監顯露出來的點點異常,就已經讓他充分領略到這位九千歲的手段。
至少在如今這個當口,他還是不敢得罪這個禁內之中一手遮天的大太監。
「陛下如今正於西暖閣調養身體,至於身子,委實一言難盡,就讓奴婢為殿下引路吧。」
一提到天啟皇帝,魏忠賢就眼眶通紅,大滴眼淚滾滾而下,這份表演天分,委實秒殺後世眾多的所謂演員。
不過朱由檢知道,他這並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傷心。
作為天啟皇帝心腹,他完全就是依附於天啟皇帝而生的,他所擁有的權柄全部來自於這個人。
一旦這個人死去,他將很快一文不值。
不過看著這麼大的年紀,說哭就哭的眼淚鼻涕一蹋糊塗的魏忠賢,朱由檢也被噁心,不,感動到了,當下也是眼眶通紅,但拚命的揉著眼睛,卻是根本擠不出一滴眼淚,兩人功力差距委實不是一腥半點。
「殿下請進,陛下已經等了好久了。」
一路無語,懷著感動,不,悲痛的心情,朱由檢一直被魏忠賢恭恭敬敬的送到天啟皇帝養病的西暖閣外。
「有勞廠公了。」
朱由檢拱了拱手,十分客氣的說了一句,便即再次用手心的姜塊再次狠狠擦了擦眼睛,頓時眼睛一片模糊,跌跌撞撞的進入了西暖閣中。
看著踉蹌著進入宮中的朱由檢,原本還一直流淚不止的魏忠賢這才擦了擦眼眶,臉上的悲痛雖然還在,但目光卻再一次變得沉穩起來。
魏忠賢覺得,自已這些年為了皇家一直在赤膊上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
他並不傻,他知道信王是未來的皇帝,與未來皇帝起了衝突完全是自已找死。
這個時候結個善緣,總比新皇帝上任以後耿耿於懷要好。
雖然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自已這個為皇家拚命數年的老狗,就算不能再主事,至少也能落一個好下場。
朱由檢進入大殿,還來不及與內閣數位大學士,還有京城內外數位位高權重的武勛見禮,便被滿臉臘黃,不斷咳嗽的天啟皇帝的模樣嚇到了。
半卧在床榻的天啟皇帝見到他之後,原本渾暗的眼睛也頓時清明了些許,不等朱由檢大禮參拜,便即十分虛弱的招手,加力的道,「吾弟來了?!快,來,來朕,朕身邊!看,看座!」
看著踉蹌來到自已身邊的小弟,朱由校露出久違的笑容,左手吃力的抓著朱由檢的手,欣慰的笑道,「由檢,朕的皇弟,終,終於長大了!」
「皇兄……皇兄!」
朱由檢看著床上躺著的這個滿臉臘黃,眉間一片黑氣的男人,他那青筋暴起的大手緊緊拉著自已,再看到對方眼前由衷的歡喜和愛護之情,這種真摯的兄弟情誼,就算兩世為人,朱由檢心中卻也一陣陣的暖流涌過,忍不住痛哭出聲。
「吾弟莫,莫哭,人總有這麼一天的……」
天啟皇帝握著朱由檢的手,十分吃力的說道。
天啟皇帝與信王,完全不同於歷史上的皇家塑料兄弟情,而是真正的兄弟情深!
兩人雖不是同母所生,但關係非常好,兩個沒了母親的孩子,朱由校完全就是一副農家兄長的模樣,常常帶著比自己小六歲的朱由檢玩耍。哥倆的關係好到可以同吃同住,這在等級森嚴的皇宮中實屬難得。
說個例子,哥哥朱由校某日早朝,朱由檢竟然也跟著來了,仰著一張稚嫩的臉說,「皇兄,我也想坐龍椅。」
下面的大臣都嚇了一跳,邊上的太監差不多要上前拿人了。朱由校沒有生氣,反而大笑並堅定地說,龍椅這麼大,足夠我們兄弟倆坐。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以後,這位置哥哥就讓給你來坐。
兩人的關係之好,可見一斑,完全就是兄友弟恭的真實寫照。
當時的朱由檢年紀小不懂,但現在的朱由檢再回想起往事,往往都會驚出一身冷汗。同時對於這位皇兄,也是說不出的親近。
「皇兄……」
朱由檢此時已經完全被這一世的記憶所駕馭,根本無需老薑擦目,內心的感情洶湧而出,只是不斷的痛哭流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莫哭了,吾弟長大了,為兄也該兌現當年的承諾,這龍椅給你,給你坐!來,吾弟日後,當為堯舜之君!」
虛弱的天啟皇帝本來聲音微弱,但說到最後一句,眼睛卻是再次明亮起來,聲音也鏗鏘起來。
「皇兄,臣弟,臣弟不要龍椅,臣弟只要皇兄能大好起來!」
朱由檢心中感動無比,痛哭出聲,急忙跪於地上,但手卻被天啟死死拉著,無法磕頭在地,只能在床沿上將頭叩的澎澎響。
「你我兄弟,無需,無,無需這般……起來,為兄還有話要交代!」
天啟皇帝加力的拉扯著朱由檢,朱由檢只能順勢而起,淚眼婆娑的看著天啟皇帝。
「為兄知道你與文臣走的近,但是為兄要告訴你,這些文人不值得信任,滿口仁義道德,一臉道貌岸然,背地卻是污垢不堪!為兄去后,你萬不可聽信他們,善用魏忠賢,他們便欺負不了你!」
天啟皇帝也許是迴光返照,臉上多了些血色,連話語也流利了許多。
兄弟間一番談心之後,看著朱由檢不斷的點頭應下,天啟皇帝便安下心來。
目光游移,看向不遠處的張皇后,招了招手,命其近前,一手拉著一人,向著朱由檢說道,「朕虧欠皇后良多,又沒有留給皇后一男半女傍身。朕大行后,你當善待皇嫂!」
「皇兄訓令,臣弟謹記!」
朱由檢垂淚點頭,十分堅定的保證道。
「吾相信吾弟。可是,朕真的不甘啊!」
天啟皇帝慢慢收回目光,望向床幔,最後發出一聲微弱的咆哮。
朱由檢二人呆立片刻,靜等著天啟的后話,卻是發現天啟的手越來越涼,卻始終不見有任何話語。
朱由檢顫抖著試探了一下朱由校的鼻孔,頓時如遭雷擊,呆立當場,再也說不出話來。
「太醫,太醫呢!」
眼見朱由檢面色不對,天啟皇后張嫣頓時心中一沉,根本顧及不到禮儀,痛哭出聲的尖叫道。
「陛下大行了!嗚……」
侍立於一旁不遠的太醫傅正陽硬著頭皮向前兩步,伸手在天啟脈搏上探了探,頓時拜倒於地,嚎啕大哭。
作為皇帝的太醫,尤其是在皇帝掛了的情況下,他們大多是要被株連治罪的,因此哭的那是一個真情流露,雖然這哭的是自已,不過也確實讓人感動莫名。
聽到太醫已經宣布皇帝駕崩,殿內所有人都噗通一聲跪倒於地,無論願不願意,全部重重叩拜於地,發出聲聲忠臣孝子的悲鳴音。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大明天啟皇帝駕崩於西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