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任命

「如今天下讀書人窮首皓經，皆為四書五經。但李師認為，自漢武採納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儒學便成為天下讀書人圭臬。自兩漢后，四書五經註釋者已不知凡幾，後人所讀之書，並非真正的聖人之理，乃是後世人的理解而已。」

「李師曾言，這些著作是當時懵懂弟子，迂闊門徒隨筆記錄，大半非聖人之言，即使是聖人之言，也只是一時所發之藥石，不能成為萬世之言論。如今時也勢移，當以符合情勢之學以濟世。」

徐光啟的言語，已經開始將讀書人心目中的聖人拉下神位，雖然還未徹底打倒，便卻已經是撬開了一個口子。

「難怪李派會被人視為異端邪說，這完全是在挖儒家的根子，怎麼會不讓人群起而攻？」

朱由檢心中默默的思量著，不過這和他的想法卻是相符的，只看孔家人對蒙元、滿清跪舔的那副嘴臉，他就想徹底的將孔家連根拔起。

雖然朱由檢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不悅，但徐光啟卻不知道朱由檢是來自後世的，朱由檢的觀點可是比李贄還要激進。說到這裡，就不自禁停了下來，腦袋已經開始冒汗了。

他深深的明白，帝王家是需要孔家那一套的，三綱五常雖然迂腐，但對於帝王統治這個國家的需要來說，卻是十分的投帝王的脾胃，打倒了孔子，也會連帶著將帝王統治基礎打的粉碎。

這卻不是帝王們能夠容忍的，當年的李贄也是因為這點，這才被朝廷上下全部視為異端邪說，皇帝和大臣難得的統一認識，將之肉體毀滅再加上禁絕學說。

至於其他的批判男尊女卑、重農抑商，要求四民平等以及限制皇權等諸觀點，徐光啟覺得自己委實不敢再這般肆無忌憚的說下去了。

他打算過了今日，便即將李贄的著書送上，至於皇帝會如何看待此學，他也完全沒有任何把握。

好在崇禎皇帝並沒有要求他繼續講下去的意思，一來今日徐光啟說的已經足夠的多了，六七十的老頭子，精神已經有些不濟了，二來今日的收穫已經足夠大，而且他還有其他人等待著接見，不能再多耗功夫了。

「李贄的觀點，委實讓朕眼前一亮。不過愛卿說李贄觀點還有極多，但今日朕時間並不多了，愛卿回去好生搜集一番，呈於朕前吧。」

朱由檢看著徐老頭已經有些疲憊，便即含笑說道。

「臣遵旨！若是聖上沒有其他吩咐，臣便告退了。」

這話正中徐光啟下懷，頓時答應下來，說了這麼久，他委實已經覺得難以為繼了。

「徐愛卿，朕對你的高產作物很感興趣，不知愛卿可願在京畿推廣一二？」

朱由檢當然不會忘記叫徐光啟來是幹什麼的，將徐光啟叫住，淡淡的問道。

「臣願意！」

徐光啟頓時眼前一亮，他這種人不怕任務重，最怕就是沒有施展的空間。

「朕在順天府有皇莊數處，朕全部交於你打理，你如何去做，朕一概不管，朕只要明年能夠看到你告訴於朕的成果。」

朱由檢沉吟了片刻，便即十分乾脆的說道。

「臣謝陛下隆恩！若是有負聖望，臣提頭來見！」

數處皇莊，可是有著十數萬畝的田地，這些田地全部交予他打理，頓時將他激動的渾身顫抖，噗通一聲跪倒於地，顫抖著保證道。

「起來吧。朕信你！」朱由檢伸手虛扶，等徐光啟站直后，便即將臉一板，看向了身邊的王承恩，「大伴，派一個機靈點的太監協助徐愛卿。記得告訴他朕的話，他只是去幫忙處理下面不聽話的，若是敢於指手畫腳，仔細了他的皮！」

「奴婢遵旨！」

王承恩立即躬身應是，心中卻是對眼前的徐光啟的看法再上了一層樓。

皇莊不比地方上，裡面的佃戶都是皇家奴僕，犯了事連地方官都沒資格處理，也只有更無法無天的，從宮裡出去有執法權的太監才能夠鎮的住他們。

皇帝顯然對這個徐光啟的聖譽極高，不僅將皇莊管理權下放，更是將所有權力全部下發於他，更是派出中官幫他清理不服鬧事者，可謂是已經將他所有可能的困難都斬個凈光，鋪就了一條光明大道。

只要這個徐光啟能夠在這個上面干出一點成績，那未來的官途根本就不用有任何的懷疑。

簡單的講，這是一位簡在帝心的人物，也是一個他王承恩不能隨便招惹的存在。

「吾皇隆恩，臣必粉身以報！」

徐光啟哪裡看不出來皇帝對他的恩寵，再次鄭重的跪地謝恩，堅持重重叩了三次這次眼眶通紅的站起。

一輩子蹉跎，人見人嫌，沒想臨老了卻突然得到一位君王如此無條件的信任和看重，這份國士待遇頓時讓他心頭生出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徐愛卿不必如此，還需多保全有用之事，為國出力！」朱由檢擺擺手，不等徐光啟謝恩的聲音發出，便即接著道，「朕對愛卿所言改良火器很是認同，愛卿可能兼職，或推薦一二大材於朕？」

「臣推薦原山東巡鹽御史畢懋康，兵部職方主事孫元化二人，可堪一用。」

徐光啟心臟頓時突突跳動著，他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個機會，將李學門人送上台。

「擬旨，加畢懋康工部右侍郎銜，擢孫元化為兵部右侍郎，於西山劃地建立皇家軍械院，以畢懋康為院正，總理軍械院大小事宜，兵仗局上下一干人等，悉聽畢、孫二人選拔。」

這兩人的名字，朱由檢全部聽說過，聽到是這兩個人，朱由檢毫不遲疑的直接給了任命。

「皇恩浩蕩！臣肝腦塗地，不能報也！」

徐光啟此時已經不僅僅是眼眶通紅，而是滿臉的淚水，跪於地上久久不願起身。

他並不知道朱由檢這般痛快，是因為早就聽說過這兩個明末大才的名字，早就有意大用。

他還覺得是因為皇帝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這才根本沒有任何的考慮，便即將自己推薦的人全部扶上位。

朱由檢稍稍愣了一下，但隨便便明白了徐光啟是完全誤會了。

不過他卻不會去解釋什麼，當下不動聲色的道，「徐愛卿只要實心任事，就是對朕最好的回報。」

接著便是又一輪的感恩戴德，好不容易送走這個哭的老淚縱橫的小老頭，朱由檢用力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卻是無法休息。

因為還有兩個風塵僕僕來到京城的重要人物，還在等待著他的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