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琴聲

經過三四天的時間，身體慢慢恢復了。

每天排練的時間很長，基本上除了上課就是在排練廳。但是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看到末蕭。

就像是故意躲著她一樣。

他終究是後悔了吧？還是根本就不想見她？

女生在紙上寫了一個小小的「夏」字，又匆忙的將它擦掉。又寫了一個更小的「夏」字，又擦掉。

如此反反覆復，紙上的那一角已經磨損出了一個小洞。

「雪妮……雪妮……」

身旁的楊果推了推女生，才讓她回過神來，「你想什麼呢？都下課了，一起去吃飯吧。」

韓雪妮回過神來，匆忙整了整桌上的書本，「恩，等我一下。」

待走出教室門口時，一個人影忙不迭地出現在門口，差點撞上女生。

「對……對不起。」男生害羞地支支吾吾，「這……這是給你的。」話沒說完，男生就馬上把一團小紙條給了女生，隨即又風一樣的消失了。

一旁的楊果失笑：「這不會是情書吧？這也太沒膽了吧？」

韓雪妮展開被揉皺的小紙條。

又細細的看了一遍后，將小紙條好好的折好，放在手心。

女生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楊果，我今天不陪你吃飯了，我有點事情。」

「不會吧？這真是約你的啊？你不是說大學不考慮的嗎？」楊果在一旁邊壞笑邊小埋怨道：「雪妮，你也太沒義氣了吧？」

揚揚手中的書，韓雪妮笑道：「下次多陪你一場。」

「好吧，祝你桃花朵朵開喲。」楊果拉弓作丘比特狀。

韓雪妮不覺失笑。

三步並做兩步地，女生走在校園優美的林蔭道上，秋天的楓葉飄落飛舞。

韓雪妮輕輕展開自己手心的紙條，將男生的字跡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小心的將它折好，平整地放在書的扉頁。

想起那天突然的擁抱，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在心裡無數次的尋找著蛛絲馬戲：是不是他還喜歡著我呢？

女生對著明媚的一縷陽光微微一笑，快步走到了約定的地點。

有鋼琴的聲音從琴房傳來。

女生微微立住了腳。

琴聲不急不緩，優雅流暢。

陽光灑落，在光暈中她看到了坐在琴座上的男生。

男生微微抬頭，「來了？」

女生微微揚起的微笑，攜著光的溫暖，照進男生的心裡，「末蕭，你今天找我來什麼事情？」

男生有一瞬間的局促和害羞，「另外一份生日禮物，那天沒有收到，今天想補給你。」

男生端坐在琴凳上，有些不自信的開始了他的演奏。

當第一串音符流出的時候，韓雪妮有些驚訝得感動。

其實，末蕭也學過鋼琴。

雖然他沒有自己練習的時間長，但是他做什麼都一點就通。

他一次就考過了鋼琴七級，而她考了兩次才考到了鋼琴八級，所以每次她都覺得很氣憤，常常試著要和末蕭比高低。

而末蕭每次都很凄慘的陪她練要考的琴譜。

而這首李斯特的《鍾》是她最喜歡的，也是最難的一首，每每她練習時出錯，末蕭總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笑她。

等她終於考過了，末蕭對這個旋律也已經是爛熟於心了。

此刻，鋼琴聲悠揚，風輕輕帶起女孩衣服的裙擺。

彷彿心有靈犀般，四手連彈，默契一如從前。

女生沒敢正大光明地去看身旁的男生，卻止不住地偷偷用餘光掃著男孩。

有一個心底的聲音那麼清晰地在說：

「夏末蕭，我喜歡你。」

回到宿舍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同寢的室友們大概都在各忙各的，沒有一個人在寢。

韓雪妮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切，快樂的心情止不住的滿溢出來。

帶著耳機，聽著舒緩的音樂，漸漸困意來襲。

模模糊糊時，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打斷了原本的平和。

韓雪妮看了眼手機顯示——舅舅

「喂，舅舅。」語氣溫和而禮貌。

「雪妮啊，最近身體學習怎麼樣？」

「都蠻好的，室友們也非常好，舅舅你放心吧。」

「恩恩……那挺好的，」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響起：「雪妮，舅舅給你打的每個月的生活費夠不夠啊？」

「謝謝舅舅，足夠了。」

其實，在開學之前，她已經開始勤工儉學。

電話那頭突然變得很嘈雜，接著另一個聲音響起，「雪妮啊，我是姑姑。在學校那邊一切都好吧？」

「挺好的，姑姑。」

「哦，明天是周五了，你回來吃飯吧，姑姑給你做你喜歡吃的魚。」

「不用那麼麻煩了，姑姑，而且明天還有社團的活動。」

電話那頭似乎不為所動，「社團活動可以請假嘛，記得回來啊，姑姑等著你啊，就這樣啊，電話費挺貴的。」

也不等她說完，電話那頭已經斷線了。

韓雪妮無奈地掛掉電話，茫然若失的看著自己的指尖。

平時她很少去舅舅家，更別說去他們家吃飯了。一般也只有在周六住一晚上，僅僅只是想去看望一下——她的媽媽。

更多的時間她只是呆著學校里，自從那件事之後，學校其實已經成了她的家，因為她，無處可去。

從高一起，她就開始逼著自己獨立，那件事之後彷彿一夜長大。

長大到覺得自己可以抗下任何事情。

不再羨慕那些能回家的同學，因為不回家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

可這一次舅舅這麼著急的電話卻有些讓她出乎意料。

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韓雪妮有些忐忑不安。

第二天晚上。

韓雪妮剛踏進家門口，就看見姑姑等在門口，好像專門在迎接她。

「快進來，快進來，坐車回來累不累啊？姑姑已經煮好了綠豆湯，先坐下來休息休息。」姑姑比往常更熱心的舉動，讓韓雪妮有些不知所措。

一碗綠豆湯捧到自己面前，韓雪妮微笑地接了過來。

「快喝，快喝，先解解暑，飯馬上就好了……」

綠豆湯入口，很甜，很清涼，很舒服。

「你喝完去看看你媽媽，她……有點事情和你說。」

韓雪妮拿著綠豆湯的手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

「對了，你媽媽還沒喝呢，記得你進去的時候拿碗綠豆湯給她，姑姑先去廚房忙了啊，飯好了叫你們。」

「好。」

最朝北的一個房間。陽光不能全部照到，總覺得比別的地方陰暗很多。

中年婦女靜坐著，專註地看著手中早已翻破爛的琴譜。

「媽，這是姑姑煮的綠豆湯，你喝一點。」

「放在那裡。」中年婦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彷彿早已習慣這樣的冷漠，韓雪妮乖巧的把碗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媽，姑姑說你有事情和我說。」

韓英茹抬起頭，一張臉精緻美麗，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下星期開始我要回去住，你有空把房間整理一下吧。」

女孩身體輕輕晃了晃，驚訝地抬起頭來，「媽，你要……回去了？」

韓英茹也抬起頭，盯著眼前的女孩，冷漠地說：「你以為我想回去嗎？」

「我……我們可以在外面找個房子租下來？」

破舊的琴譜直線砸在女孩腳邊，輪椅上的韓英茹冷笑道：「怎麼？你也不想回去？不想去見見他？」

韓雪妮輕輕低下頭，乖巧的回答：「我沒有。」

「其實你也可以不用回去。我也不想在那裡看見你。」

房間里唯一的亮光是透過窗帘照射進來的，可這一點的光卻讓韓雪妮覺得也是冷的。

女孩扯出一個小小的微笑，「知道了。「

為什麼！輪椅上的女人左手緊緊握拳，為什麼，為什麼你笑起來的樣子要那麼那麼像他呢！

難道二十五年的時間還不能消除她犯下的錯嗎？

突然心臟像被一雙手揪得喘不過氣來，「出去，你給我出去！」

韓英茹不可遏制地朝著自己親手女兒喊道。又彷彿急切般把輪椅搖到背對著牆壁。

聽到聲音的舅舅過來，略微有些生氣地說：「英茹……你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好好和雪妮說啊，再說當年的事，也……」

「哥……我不想再說當年的事了。」

「好，哥不說了，不說了。」之後，便是一聲嘆息。

這塊傷疤終是難以結痂癒合啊。

「好了，今天雪妮難得來家裡吃飯。來，我們開飯了。」

韓雪妮收拾了一下心情，照往常一樣去推母親的輪椅，卻被座椅上的人冷漠地推開，「我自己來。」

韓雪妮輕輕退到後面，身體微微顫抖著，柔順的劉海微微擋住了她的表情。

什麼都沒有說，淺淺地摸摸自己的鼻尖，韓雪妮微笑著在餐桌上回應舅舅舅媽的熱情以及，自己親生媽媽的冷淡。

一桌豐盛的菜肴，韓雪妮卻不知應該吃出什麼樣的味道。

吃完飯，舅媽端出切好的水果，笑著說：「今天雪妮就別回去了，就住舅舅家吧。」

韓雪妮怔了怔，笑容甜美，「舅媽，今天正好有個室友沒有回家，我今天要回去陪她，她一個人可能會害怕。」

「這樣啊，那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舅媽，放心，學校治安很好，不會有事情的。「

吃過水果，韓雪妮便想趁著天早回到學校，便起身說：「舅舅舅媽，我先走了。」

舅舅舅媽也起身回應，「路上注意安全。」

「媽……我走了。」

吃過晚飯，韓英茹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言不發。

在韓雪妮以為聽不到她的回應時，一聲輕輕地回答：「恩」

腳步聲漸漸走遠，韓律走到妹妹的房間，「英茹，這孩子乖巧懂事，當年的事情根本不是她的錯。」

韓英茹從呆望著回過神來，」哥，我知道，當年的事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我……」

韓律嘆氣地安撫著自己的妹妹：「當年的事也不是你的錯，你揪著這個錯揪了二十多年，也該放下了。」

韓英茹把頭深深第放進自己的臂彎里，「哥，我忘不了，我只要看到她，我就永遠忘不了……」

韓律聽后，懊惱地錘自己的胸口，「是哥不好，是哥不好，讓你又要回到那個地方。既然你放不下，哥現在就去對你嫂子說。」

韓英茹立馬叫住了他，「哥，其實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我在你這裡躲了二十幾年，也該試著去面對了。」

「可你……」

韓英茹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該來的總要來，其實，我……也有點想他。」

韓律牽住自己妹妹的手，「如果難受就回來住。還有，對雪妮好點，畢竟她是你的孩子。」

韓英茹聽聞又想哭又想笑，忽覺自己淚眼朦朧，「哥，你說我應該怎麼對她，我要怎麼對她？」

韓律輕輕用手撫摸自己妹妹的頭髮，卻不知應該如何安慰她。

這次小言他們要從外地回來，據說生意投資不理想，所以打算回家來住了。

估計英茹是聽到了他們夫妻的爭吵才堅持要回去住的。

二十多年未再踏進的房間，這次的決定是讓她徹底放開還是更深的痛苦呢……

韓律自己說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