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心術
過了兩天,當第二批客人來的時候,刀把村村長鬍建偉來到了桃樹坪村村委會,熱著一張豬腰子臉旁敲側擊打著哈哈,名為取經學習實為暗地觀察。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往往就隔著那麼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了其實很簡單,捅不破你只能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刀把村離桃樹坪最近,他們也想照葫蘆畫瓢搞農家樂。但他們搞不明白省城這些客人是通過什麼樣的途徑拉來的,這點門道實際上也是最主要的。
胡建偉當過兵見過世面,又在外地打過幾年工,說話辦事有板有眼,看起來非常練達機敏。進村委會之前,他先在桃樹坪村裡轉了一圈,對於桃樹坪村農家樂的經營運作模式他已基本瞭然於胸,就剩下最關鍵環節了。
你們早幹啥去了?李娟麗心道:修路時你們一個比一個奸、一個比一個滑,現在桃子熟了你們看著眼熱了,也想下山來摘現成的桃子了,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休想!
心裡有氣,加上冷傲慣了的心性,她打定了主意不吭聲,連個座都不給胡建偉讓,更遑論給他倒水讓茶了。
秦鍾也是懷著一樣的心思,不過他常年隨師傅在周圍跑,人頭很熟。胡建偉可以說是老熟人了,李娟麗可以冷若冰霜,他卻不行。
他熱情地請胡建偉落座,又是遞煙又是讓茶,東拉西扯一陣寒暄。
胡建偉見他滿嘴跑火車不著調調,便知道這樣繞彎子什麼都問不出來,於是他索性單刀直入道:「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兩個村連村地挨地,世世代代共飲一條桃花溪,你們富了也不能看著鄰居受窮是不是?能不能把你們經驗給咱們也透漏一點,我們也跟著沾點光行不行?」
圖窮匕見!
秦鍾暗地裡一陣奸笑,你以為這個世上都是傻帽,就你胡建偉聰明?他裝模作樣地看了面若寒冰的李娟麗一眼,悄悄給胡建偉使了個眼色,說道:「胡村長,這事情你不該問,你問我也不會告訴你。」
胡建偉何等練達,一看秦鐘的表情就知道戲中有戲,於是打了個哈哈站起身來說道:「自古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看來我太毛糙了!不好意思,告辭了。」
說著打了個招呼起身便走。
「建偉老哥,我送送你。」秦鍾裝模作樣在後面張羅著追了出來。
到了院子里,他握住胡建偉的手故作張皇地回頭望了望村委會辦公室,然後壓低聲音鬼鬼祟祟地說道:「桃樹坪能有今天全仗孫書錄關心支持,他有辦法。」
在胡建偉看來,這等於是告訴了自己其中的秘密。他的心裡頓時洶湧澎湃起來。不過胡建偉似乎也看出來了,秦鐘有點怕李娟麗。他心道:村長怕書錄這很正常,何況那丫頭片子還是個美人胚子,許老弟怕她就更加情有可原了,無論怎麼地許老弟還是很仗義的!
於是他也再沒往細處想便拍著他的胳膊說道:「兄弟,你的情我領了,今後你就是咱刀把村半個村長。」
「哪裡話?誰讓你是俺老哥呢?不說了,有事您儘管吩咐。」
胡建偉心領神會,又使勁握了握他的手,眼睛潮乎乎的走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秦鍾捂著嘴巴忍著笑意回到了辦公室。
他倆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樣子李娟麗看得一清二楚。冷傲歸冷傲,但她卻是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心性兒,做事喜歡光明磊落、陽謀對陽謀,對於秦鍾這些陰謀伎倆她撓破頭皮都想不明白參不透。以她對事情的的理解,秦鍾無疑已經當了內奸了。
當秦鍾甫一邁進辦公室,她便炸了鍋:「你和他鬼鬼祟祟說了些什麼?」
「沒說啥。」秦鍾一看她蛾眉倒豎的樣兒便心裡痒痒的,有心逗弄她一番,於是含混不清的回答到,聲音里故意透出心虛的成分。
見他做賊心虛,李娟麗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懷疑,她怒火填膺道:「我辛辛苦苦在省城求爺爺告奶奶,一家一家旅行社磕頭作揖求過來,好不容易剛剛打開一點局面,你一句話就出賣給他,你有良心沒有?」
「都是鄉里鄉親的,有……有這麼嚴重?」他故意做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言語則更加模糊,頭幾乎垂到了襠里。
她幾乎氣瘋了,「我要召開村民大會,把你吃裡扒外損害集體利益的行為公諸大家,讓大家來評評理。」說到最後一句時,也不知那句話觸動了衷腸,她的聲音里竟帶出一絲哽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等著哩!求求你了,趕緊把俺押赴刑場執行槍決吧!」他忽然滾刀肉似的笑了起來,然後拖了個苦音慢板、拍著腿唱道:
叫一聲天耶……
叫一聲地耶……
俺就是一粒煮不爛、蒸不熟、炸不透、曬不幹、放在碗里響噹噹的銅豌豆……
天耶……
地耶……
俺就是一根折不斷、砍不散、燒不著、掰不開,扔進水裡漂不起的鐵梨木……
「你……無恥!」
到底是女人,他這副無賴相噎得她登時無話可說,眼淚嘩嘩流了出來。
「哎喲喲……書錄你怎麼了?」他嘻皮笑臉湊近她,「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告訴胡建偉去找孫書錄,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你說什麼?」她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你沒告訴他事情?」
「哼哼……」秦鍾冷笑一聲,莊重的坐了下來,端起茶碗慢悠悠品了一口,呸一聲吐掉了嘴裡的一根茶梗,這才慢條斯理說道:「書錄大人,你也太瞧不起本村長了!我再渾也知道我們剛剛起步,根本經不起任何衝擊,我怎麼能告訴胡建偉此間的秘密?」
「哪你怎麼……?」說了一半,李娟麗便破涕為笑,緊接著臉紅得火燒過似的。
她此時已經意識到,其實秦鍾什麼都沒有承認,他只不過一直在用神態和模糊語言暗示和引自己上鉤而已。
「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也沒承認。」秦鐘不依不饒道:「都是你,以什麼什麼之心,度什麼什麼之腹,我不過成全一下你的陰暗心理而已。」
李娟麗是做大事的胸懷,也不在乎他胡言亂語,她笑道:「你說什麼都行,只要你不出賣我們桃樹坪就行了。」
他悻悻地說道:「你讓我蒙受不白之冤,你必須補償我。」
「怎麼補償?」
「讓我給你針灸按摩。」
「不行!」李娟麗臉一紅,但態度和語氣很堅決。
「算了算了,看來我只好給許記者按摩了。」
「你……愛給誰按摩給誰按摩!關我什麼事?」她忽然變得有點氣急敗壞起來,末了,甚至朝地上惡狠狠啐了一口。
呵呵……他幾乎破口大笑起來。
「算了算了,說正事吧。」他擺擺手終止了惡作劇,說道:「胡建偉的出現倒我們提了個醒,終究他會弄清楚其中的門道的,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李娟麗明白,桃樹坪村實際上是沾了下手早的光,發展農家樂原本就不是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遲早胡建偉會搞清楚其中的渠渠道道。
於是,她迅速把心思調整過來,轉而和他探討起應變措施來。
她說道:「省城離此一百五十公里左右,我們桃樹坪在桃花溪盡頭,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地理位置最差。我們現在有旅行社組織好的團似乎沒有什麼威脅,隨著局面漸漸打開,大量的散客將會來桃花溪旅遊,這些散客將來極有可能被沿途各村截走,這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英雄所見略同!」秦鍾伸出了大拇指,眼中熠熠放光,「自古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們雖有地利之便,但綜觀沿途各村,他們沒有你這樣的巾幗鬚眉,更沒有你這樣的眼光,他們只能跟在我們屁股後面邯鄲學步。」
二尺五的高帽子是假的,但人人愛戴,李娟麗當然也不列外,當下里心裡美滋滋的,嘴上卻假意道:「去,肉麻!」
「我還沒說完哩!」秦鍾大言不慚地笑了起來,「關鍵是,他們更沒有我這個博古通今、足智多謀、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村長!更何況你我金童玉女、珠聯璧合,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行了行了,說著說著又走形了,說正經事。」李娟麗不禁又皺起眉來,臉紅得熟透了的蝦似的。
秦鍾站起身來,煞有介事地背著手在屋裡踱了兩圈,然後猛然停下腳步,眼光兇狠地落在她的臉上,說道:「許滅六國,靠的就是遠交近攻,我們不妨也來個遠交近攻。」
她有點不明白,訕訕問道:「什麼意思?」
「可以這麼說,沿途各村都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也就意味著他們全是我們的敵人,但我們又沒有任何操控對手的有效手段,所以必須學習許國的手段,遠交近攻,最大限度的打擊離我們最近的幾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