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日出

遲到的日出

遲到的日出

國慶節,準備帶女兒去海洋島玩。

行前,問父親:「節日有何打算?」父親說:「我早就想好了,去北大橋酒店訂一個房間,看日出。」

我抬頭看父親,差一點笑出聲來。父親退休以後,性情變了許多,沒想到現在竟浪漫到想要去海邊看日出。

「來大連好多天了,一直想去海邊看日出。平日照顧琳琳沒機會,現在趁你們外出,我正好可以和你媽一起去。我還是那年在北戴河療養時看過海上日出,太陽一下從海面上跳出來,很好看……」

父親呷著酒,自顧自地敘說著,我無心再聽,思緒轉到遙遠的過去。

第一次想要看日出,是20年前。那一年我16歲,讀高中,剛學過劉白羽的《長江三日》,文中有一段描述在江上觀日出的壯觀場面。老師布置作文,讓我們寫一篇《日出》。我的家鄉小城,正好有一條江,在北山角下。我和同桌好友約好,第二天早晨去北山江邊看日出。

但是,我們卻沒有成行。那天放學后,他和另一位同學去江邊游泳,沒有回來,永遠地留在了那裡。

兩年後,我離開故鄉去省城讀大學。大學畢業,雖然父母殷切盼我回家,但我毅然選擇了異鄉,一個人來到濱城大連,和同學約好第二天早起去看日出。因為旅途勞累,睡過了頭,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太陽已高高掛在海面上。以後的幾天,忙著去教委報到,安排工作,辦各種手續,看日出的事早忘到腦後了。再以後,又忙於戀愛、結婚、生子,直到現在,20年的歲月就這麼過去了。如果不是父親說起,我恐怕已忘了看日出這回事了。

去海洋島的路上,我暗下決心,這回一定要去海邊看日出。船到海洋島,我對來接我的朋友說:「明天我們去海邊看日出。」朋友看了我一眼,不相信地說:「那5點鐘就得走,你能起來嗎?」我頓了一下,對於習慣晚睡遲起的我,這的確有些困難。但我還是點點頭說:「能。」

第二天早晨5點,我被電話叫醒,匆匆洗漱完,朋友已開車等候在樓下。汽車沿著彎彎的山路攀延上升,5點20分,我們到達山頂第二高峰,再往前就沒有路了。我們下車步行,約莫十幾分鐘,我們登上最高峰。天已慚亮,放眼望去,海面上飄著一層淡淡的晨霧,幾隻小船在霧中航行,從山頂往下看,就象幾隻彎彎的草鞋,靜靜地泊在海面上。再往遠望,海天交接處,噴簿欲出的紅日象一個正在出生的嬰兒,緩慢而有力地掙脫開乳峰似的晨霧,奮力向上跳。先是一抹,接著又是一抹,在升騰中聚集著力量,最後,終於合成一個光的圓,跳出海面。在她下面,紅光與白霧融合成一體,形成一個色彩奇異的梯形,象一座天梯架設在藍色海面上。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識到:自然的美,是上天的恩賜,相比之下,一切人為的美,都太貧乏而有限了。

回去的路上,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朋友默默地開著車,音響里放著凱利金演奏的那首優美動聽的薩克斯曲《回家》。我靜靜地聽著,一瞬間忽然想到家裡的父親、在旅館里熟睡的女兒,還有我那遠在千里之外已經有些陌生了的故鄉。頓時無限感慨,眼淚奪眶而出。

這麼美的日出,對於父親,也只是看看罷了!而那被埋在故鄉的同桌已經永遠沒有機會看到了!他的生命永遠地停留在16歲。對於在人生行程中又走了20年的我,也只是今天才看到。整整遲到了20年!所幸,與年邁的父親相比,與長眠於地下的同桌相比,遲到的還不算太晚。還有機會在那條通往天梯的路走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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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我就請搭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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