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的椅子

多餘的椅子

因為採訪一個案子，前幾天去了趟區法院。我是帶著莊嚴肅穆的心情去的，但是去了以後，並沒有這樣的感覺。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同去的律師朋友說了，他聽了笑笑說：「這不怪你，怪法院。」說著，他推開前面擋住路的一把椅子，用手指指兩側擺設的花盆樹木和牆上懸挂的標語條幅，「你看，這裡裝飾的東西太多了，有些瑣碎。瑣碎得讓人感覺不到莊嚴。」

說話間，我們已上樓，沿著長長的走廊往裡面走，兩邊的庭審室門緊關著，但還是有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當初他說他不要孩子，現在又想要，我一個人把他養這麼大……」一個女人尖聲說到。我轉身看了一眼那扇門，顯然，裡面是一個關於子女撫養權的訴訟案。

朋友也回身看了一眼，有些感觸地說：「我去過許多法院，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北京的最高法院。一進去，就有一種莊嚴肅穆感。這體現在兩點。一是安靜，周圍裝了吸音設備，聽不到別人開門、走路、說話的聲音，但又能確保聽清當事人的說話聲，準確理解其表達的意思。第二，是簡捷。整個大樓內部設計全部用的是最簡捷的直線條，牆壁和地面全是清一色，除了示意圖，連一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

我環視著周圍，回味著朋友的話。安靜可以使人感到莊嚴肅穆，這我知道。但是簡捷也可以使人感到莊嚴肅穆，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細想也的確如此。縱觀世界上的建築，只有教堂和法庭最為相象，安靜簡捷，莊嚴肅穆。這兩個地方都是為審判人類的錯誤而設，不同的是，教堂審判的是人的靈魂，法庭審判的是人的行為。

庭審比預定時間晚了5分鐘。先由原告律師陳述訴訟請求和事實理由，然後雙方就事實部分舉證、指證，最後進入法庭辯論。雙方律師拒理力爭，各執已見，毫不相讓，展開了一場精彩的舌槍唇戰。我坐在旁聽席上，旁觀雙方高智慧的較量，不僅想到一個有趣的問題。通常情況下，人們是因為過錯或犯罪而走上法庭，但法庭卻是世界上犯錯誤最少的地方之一。法官和當事人都保持著十二萬分的清醒和理智，以使自己不犯錯誤。這就使我想到第二個問題，那就是：安靜簡捷可以使人感到莊嚴肅穆，莊嚴肅穆可以使人清醒理智，清醒理智可以使人少犯錯誤。而少犯錯誤，換一個角度說，也就是距成功最近的人生。

這麼一想，突然間理解了：為什麼著名學者、作家錢鍾書和夫人楊絳先生的家，赤壁白牆，除了滿屋子的書，連一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