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久不見
站在消防一中隊大門前,看到樓上「忠誠可靠、服務人民、竭誠奉獻」的十二個紅色大字,丁墨煩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平時回家探親的時候,他的感覺是放鬆、喜悅。在部隊,他是一名鋼鐵戰士,回到父母身邊,他就一下子做回了一個孩子。吃完了飯,他會隨手把飯碗丟給媽媽,晚上他會坐在電腦前玩遊戲,對老爸吼他去睡覺的聲音充耳不聞,早上他會懶睡不起,假期將滿時他會百般不舍……
可這一次不同,他不想在父母面前丟臉,所以他壓根兒沒有說起自已遭遇的事情,但心裡卻一直有些憋的慌,而到了這裡,到了那種熟悉的環境,那種不安的感覺一下子就消失了。
丁墨輕輕吁了口氣,摸了摸口袋中的證件,向門衛走去。
籃球場上,幾個消防兵穿著跨欄背心正在打籃球。另一側靠牆,則有人在做懸空速降訓練。丁墨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個做懸空速降的人。嗯……因為他的動作很可笑,他攀附在高處,連丁墨都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這就是一中隊的兵?」丁墨撇撇嘴,慢悠悠地走過去。
一個身材墩實、方面大臉的消防戰士站在下邊,仰著臉兒向上看著,大叫:「華林,我命令你,立即下來!」
上邊那個年輕人緊緊地抱著竿子,一動不動,丁墨站在旁邊,眼看著一顆汗珠像雨滴似的落下來,嗒地一下濺碎,融入泥土。
丁墨的嘴角抽了抽,雙手抱臂,仰臉兒看著。
方面大臉的戰士厲聲喝道:「華林!給我下來!」
上邊的戰士終於說話了:「班……班長,我恐高!眼暈啊!」
「治的就是你的恐高!做為一名消防戰士,怎麼能懼高!克服你心中的恐懼,下來!」
那名叫華林的戰士緊緊攀在高處,閉著眼睛,看得出他是真的在努力想要克服自已的恐懼,但是他的手腳明顯拒絕聽從他的命令。丁墨搖搖頭,吹了聲口哨,調侃地揚聲說:「嗨!是爺們兒嗎?當兵的哪有你這麼慫的蛋!快滾下來!」
旁邊幾名戰士扭頭向他看來,班長洛兵皺起了眉:「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丁墨沒理他,沖著高處道:「哎!再不下來,我可喊你是個娘兒們啦,丟不丟人吶你,有本事你在上邊趴一輩子!咱男子漢大丈夫還怕這個,把心一橫……對嘍!」
上邊那個年輕戰士華林顯然受不了他這樣的調侃和刺激,把心一橫,順著繩梯滑了下來,洛班長一看,立即搶步上前,做好保護措施。但華林由於緊張,身體僵硬,滑下來時還是坐了個屁墩,粗喘不休。
「做的挺好!你看,只要膽子放大一些,沒有什麼!」
洛兵不失時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了一番,然後又有些慍怒地回頭瞪了丁墨一眼。這人怎麼這麼不知輕重,要是華林因此受傷怎麼辦。洛兵站起身,臉色不善地瞪著丁墨:「你到底幹什麼的?」
丁墨剛要回答,那邊籃球場上的籃球向這邊飛了過來,落地后砰砰地彈跳著,向丁墨撞過來。丁墨順手一抄,單手將那籃球穩穩地托在手上,笑嘻嘻地揚手將球拋了回去。
「砰!」籃球準確地落在了只大手中,一眼看到那個穿著跨欄背心跑到面前的帥氣不伙子,丁墨的笑容突然凝固。
那持著籃球的手,也不禁定在了空中。一幕他不願想起的畫面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烈焰、濃煙、倒塌的牆板、熾烈的呼吸、消防面罩下粗重的呼,還有……他的淚。
「快走!快走啊!」
「不!我能救你出去!楊隊,你挺住啊!」
「走!馬上走!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任你烈火焚天,必須心如靜水!你給我冷靜點兒!」
「不!我能救你出去,我能……」
哭喊聲中,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拖住了他,在他掙扎之際,一掌切在他的後頸,丁墨頓時眼前一黑,被人拖出了濃煙與烈火的漩渦。
丁墨眨了眨眼,將眼中的濕意眨去,眼前出現的,還是那隻緊緊扣住籃球手,就像當初緊緊扣住他手臂的那雙手。那雙手的主人向丁墨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微笑:「好久不見!」
丁墨忽然想起了樂瑤的那個電話,那句本來沒怎麼聽清的話,一下子清晰了起來,難怪她說,喜歡我到一中隊來,原來是因為……他在這兒!
丁墨沒接那人的話碴兒,他霍然轉身,看著洛班長,肅然說:「你好,我剛從支隊調過來,請問隊長辦公室怎麼走?」
背後,陸江淡淡一笑,猛一轉身,手掌一旋,用力一擲,那籃球便旋轉著扣向籃筐,在筐圈上滴溜溜地旋轉了幾圈,應聲入網。籃球場上頓時傳出幾聲歡呼:「帥誒!三分球!陸江,厲害!」
洛兵對丁墨指點道:「辦公室在……」
手指所向,正好副隊長魏凱臉色陰鬱地走過來。妻子已經懷孕了,但他最近工作比較忙,連正常的修假都耽誤了,妻子懷孕以後,情緒比平時要容易激動的多,剛剛兩人電話里又發生了一場不愉快。
洛兵一見,忙介紹道:「副隊長,這是剛調咱們這兒來的同志。」他扭頭看向丁墨,探以一個探詢的眼神兒。
丁墨快步向前,「啪」地一個立正,敬禮說:「隊長好,我叫丁墨,剛從支隊調來!」說完,丁墨忽然一怔,這人……好像今天救火的時候見過,兩人打過交道。
魏凱也認出了丁墨,臉色頓時緩和下來,「是你呀?難怪能在火情那麼嚴重的時候還救出人來,哈哈!我叫魏凱,走,我帶你去見見咱們董隊長!」
中隊長董建平此時正在辦公室里與支隊長通話。
「丁墨?那小子我認識啊。什麼?我當然認識,當初他剛入伍時,我就是他的新兵連長。這小子,個人素質很不錯啊,就是個人英雄主義嚴重,當初新兵報道的時候,你猜怎麼著?他跑來跟我說,他想當戰鬥部隊的兵,我直接就告訴他,回去,能把水槍玩好了你一樣是英雄。哈哈……」
「嗯!嗯!這事兒,我覺得還真未必是他的責任。對!對!不過社會輿論,我們也必須得考慮啊。至少是因為他的衝動,才造成了這種被動,給他一個教訓,也是幫助他成長。好,我知道了,嗯!嗯……」
電話里傳來支隊長的聲音:「老董啊,這小子是棵好苗子,有個性不要緊,我們部隊並不抹殺個性,好好打磨打磨,個性就能變成特性。但是集體意識必須要有,服從命令不能含糊,這是基本原則,現在我可把他交給你了。」
兩人一番交流,掛了電話。魏凱和洛兵便領著丁墨走進來。魏凱笑道:「中隊長,這是從支隊剛調來的丁墨同志。」
董建平看了丁墨一眼,笑吟吟地說:「我和支隊長剛通了電話,已經了解你的情況了。我們一中隊,很需要你這樣素質高、能力強的戰士加入啊,歡迎你,丁墨!」
丁墨先向他敬了個軍禮,接著肩膀便是一垮,咧了咧嘴說:「連長,啊不,隊長,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這不是……犯了錯誤,被下放來的么。」
董建平眼睛一瞪:「下放?什麼叫下放?你原來是多大的官兒啊要下放,這是看不起我們一中隊這地方是吧?」
丁墨苦著臉說:「中隊長,你就別拿我開涮了,我不是這意思,我……我這不是憋屈得慌嘛。」
董建平哈哈大笑,走過來在丁墨的肩上用力地拍了一巴掌:「行了,男人嘛,就得受得了委屈,忍得了痛苦,耐得住孤獨,扛得起誤解。要不然,老天爺就白給你一副男子漢的身板了。在我這兒,好好乾,有朝一日啊,你再『下放』回支隊去,不就把臉面掙回來了么?哈哈哈……」
董建平笑著,突然又把笑臉一收,板起臉道:「不過,你可別忘了在新兵連的時候,你給我起的外號,嗯?黑臉老董,你要是調皮搗蛋,不守規矩,我老董黑臉一抹拉,可輕饒不了你。」
丁墨撇了撇嘴角,沒說話。
魏凱忍不住笑道:「中隊長,現在戰士們背後也老叫你董老黑啊,我看,就是因為你臉兒黑,跟人家丁墨沒啥關係吧?」
董建平笑著說:「你也來拆我的台,是吧?有機會再跟你算賬!」
董建平說完轉向洛兵,說:「洛兵,你帶丁墨去安置一下。」
董建平說完,又瞟了丁墨一眼,好奇地問:「你的行李呢?就一副肩膀頂著個腦袋就來了?」
丁墨垂頭喪氣地道:「也沒啥東西,扔家裡讓老媽幫我洗洗。一些日常用品,我一會再去買點就行了。」
董建平點點頭,眼看著洛兵把丁墨帶出去。
魏凱問道:「老董,你認識他呀?」
董建平笑眯眯地嗯了一聲:「嗯,當初剛入伍的時候,他是我教的兵。這小子,一向是個刺頭兒,可人家體能素質高,技能考核跟陸江一樣不分伯仲,當初三中隊因重大事故,減員嚴重,他和陸江都被當成新兵骨幹抽調過去了,再後來他就被支隊留下了,也不知道他現在那一身刺兒磨得怎麼樣了,你多盯著他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