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犧牲（1）
他的手裡還提著個土的掉渣的老解放挎包……我記得十分的清楚，他一進來，我二叔就驚訝的喊了一聲；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說，就沒見過這麼寒磣的人了！
我當時臉唰一下就紅了，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後來他累垮了，病倒了。我到醫院去看他，我很憤怒！我大聲地質問他，你為什麼要做這個工作？為什麼？
他回答我說，工作總是要有人乾的，身為一個鐵路人，他不後悔。干好每一鉤活，開好每一趟車，他對得起他的良心，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能一直干到退休……」
說著說著曾世平就陷入到回憶、自責、以及內疚等等情緒中去了……一直到賈巴爾小心翼翼的喚醒他：「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考大學了，然後我也成了一個鐵道人，用你的話說，子承父業了。」
賈巴爾對他肅然起敬：「你的父親很偉大，你也一樣很偉大。」
曾世平自嘲的笑了笑：「行了行了，我有什麼偉大的……賈巴爾來，跟著我，看著待會兒我們怎麼裝道閘。」
曾世平帶著賈巴爾走了一個來回，親自檢查確認沒有問題了之後，才帶著他回到工程機械前面。
賈巴爾躍躍欲試：「師父我能不能上去體驗體驗？」
小胖嘴甜的很，見人就喊師父，而且喊過了他就記在了心裡；哪怕調到別的班組去了，在食堂里，或者哪裡碰上了，對每一個曾經帶過他的師父也都是畢恭畢敬。這樣的態度，更是讓工人們沒口子的誇他。
曾世平不假思索的就打算讓賈巴爾上去體驗體驗。可今天跟他合作的中級工趙旭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老曾，我看這次就算了吧；不知道為什麼，打早上起來，我這心啊就慌得很，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曾世平不信這些：「這麼邪乎？」
趙旭點點頭：「以防萬一，還是別讓賈巴爾上去了，咱兩今天先對付過去。」
曾世平見他態度十分的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叮囑了賈巴爾兩句，讓他站在原地觀摩，就和趙旭一起登上機械，沿著鋪好的鐵軌向前方行駛。
就在他們即將抵達道閘的安放地點的時候，賈巴爾的眼前卻突然就燃起了一團火球，眼看著這一團龐大的火球從機械上升起，幾秒之後耳旁才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爆炸過後，漫天的碎石飛舞，機械被燒毀的不成樣子……賈巴爾嚇的跌坐在地，手腳並用的企圖站起來，可身體怎麼就是不聽指揮，只能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啊！啊！嗚！額！」的大喊……
匆匆趕來的工人還有幹部們也是一個個魂都嚇掉了！張致用的一隻鞋已經跑掉了，鐵路渣把他光著的一隻腳扎的血肉模糊，他都像感覺不到一般。
只聽見他歇斯底里的大喊：「為什麼會爆炸？為什麼爆炸？為什麼？為什麼！」
等托西奇他們全副武裝的趕到現場，拿滅火器撲滅了機械上的大火，仔細的觀察過了爆炸現場后，這才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碰上地雷了。」
地雷？工人們面面相覷；地雷？張致用大驚失色！
他該想到的，該想到的！阿富汗戰亂不斷，漫長的戰爭中，作為爭奪中的重點地區，盧格爾省、以及帕克蒂亞省更是政府軍與反政府軍交戰最為激烈的地方！
為了防止互相侵入對方的領地，他們當時在鐵路沿線埋了大量的地雷！
還記得之前的統計數字么？阿富汗現有地雷上千萬顆，平均每2個人就能分到一顆地雷……
賈巴爾突然怪叫著跳了起來，嘴裡大喊著：「不可能，不可能！」就往托西奇他們的方向跑。
薩維奇驚呼：「控制住他！」兩個東歐人猛的一左一右的撲出，將他牢牢的按在了原地。
賈巴爾嘴裡大喊：「我們從那個地方走過的，走過去，走回來，走了兩遍！」
托西奇嘆了口氣：「這是反坦克地雷，人踩過去沒事，但機械一過去就會爆炸。」
兩名遇難者的遺體是托西奇他們幫著收斂的……他們竭盡所能，可最後的結果也早已預料。
等到用潔白的白布蓋著的裹屍袋被托西奇他們從車上抬下來的那刻，在場的工人們全都落淚了。
匆匆趕來的高翔他們更是嚇的腿軟，尤其是看見賈巴爾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的時候，高翔更是眼前一黑，好懸就倒了過去。
還是阿扎提江及時的撐住了他，高翔自己又緩了好半天，才顫顫巍巍的走向賈巴爾，離著老遠，兩腿再次一軟，整個人直接撲到了賈巴爾的身上……高翔跪在地上，沖著賈巴爾大喊：「你沒事吧兄弟？你說話啊，你到底有沒有事？」
這時候沒人怪高翔……好在阿扎提江冷靜，和龜島默默的拉起了高翔，把他拉到人群後邊去了。
不遠處，被人攙扶回來的張致用捂著臉嚎啕大哭……和曾世平、趙旭相熟的工人們更是淚如雨下。一時間，整個營地哀聲一片，劉佳、李玲玉、麗麗她們3個女人更是嚇的渾身都在哆嗦……
只有卡米拉，儘管年紀還小，但她經歷過遠比在場的很多大人們都要殘酷的場面；女人們顧不上她，高翔又是這麼一種情況，倒是卡米拉反過來主動安慰起了高翔！
有了丫頭的治癒，高翔總算才沒那麼害怕了，哆嗦著對阿扎提江說：「把姑娘抱進去，別讓她經歷這些……」
阿扎提江拍了拍高翔的肩膀，拉著卡米拉的手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回到帳篷里，卡米拉小聲的問阿扎提江：「外面發生了什麼？」
阿扎提江用低沉的聲音回答她：「地雷，有2個叔叔不小心壓到了地雷，不幸遇難了……」
卡米拉的腦海里可能還無法真正的想象出地雷的樣子來，阿扎提江見她的模樣，愛憐的摸摸了她的腦袋：「你就待在這裡好嗎？」
卡米拉極為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爸爸，大大很害怕！」
阿扎提江默然的點了點頭，撩開帳篷出去不提。
2個小時以後，營地點燃了篝火。
工人們在布置靈堂，明天就要為兩位不幸遇難的同胞舉行追悼會。雖然這太過於倉促了，但也沒人多說什麼……既然來到這裡，就已經做好了這樣或那樣的準備，大家都清楚他們身處的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地方。一條鐵路的通車，換來的也許只是新聞媒體上一條毫不起眼的報道；又或者是戰略層面上的促進了區域經濟發展，增加了兩國人民的友誼，可是誰又知道，這樣的一條鐵路的背後，付出的是汗水、是淚水、甚至是生命……
出現了這樣嚴重的事故，工程全面停工，工人們也全部回到了營地。整個營地安靜的讓人可怕，大家都變得沉默寡言，只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