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另一個高人

第7章 另一個高人

不等常佔新辯解,陳思順又道:「那為什麼這刻花版是最有技術含量、最重要的?」

常奎元乾咳一聲,道:「思順啊,往後你真開始做這藍印花布就知道了,這九大關六十四步雖然各有各的絕活和竅門,但有些只是靠著一兩樣秘方就能做出來了。換句話說,無論誰拿到秘方,他都能做得好。只有這刻花版,靠的是純粹的手藝,不但要有巧思妙想,還得玩得轉手中那一把刻刀。」

陳思順聽得連連點頭,心中不由一陣嘆服。光刻刀這一關就得把多少人拒之刻花版這項手藝的門外,更何況,一匹布能否賣得出去,印染工藝固然重要,可圖樣、紋飾肯定也是做出購買選擇的重中之重。因此,說刻花版最有技術含量、最重要,此言著實不虛。

思順這邊正想著,耳中突然聽到常老說道:「到了。」

原來三個人說著聊著,十幾里路不覺就走完了,陳思順抬頭看去,眼前一條整齊的石子路,正通向前面一個綠樹白牆的村莊。

常奎元帶著陳思順和村支書常佔新快步向前行去,進了村之後也沒降低速度,似乎熟門熟路經常往來。

陳思順跟著兩人一路上左拐右繞地又走了十幾分鐘,終於在一戶人家前停了下來。

陳思順近前打量,這戶人家院子頗為不小,紅磚水泥的院牆刷著白灰,上面是一溜仿古的琉璃瓦,一扇對開的紅漆木門上面貼著威風凜凜的秦叔寶和尉遲敬德,門柱包著瓷磚,上貼著寬寬的兩條紅底黑字對聯,雖然整體風格有些混搭,但在這鄉村之中倒是顯得頗有氣派。

紅漆木門上兩邊各有一個錚亮的黃銅門環,常老上前一陣急促地拍打,嘴上還喊著:「老徐,老徐,你個老東西在家不?開門!」

喊了半天沒人應聲,倒是旁邊一戶人家探出了頭:「別喊了別喊了,支書家沒人,去鄰村喝喜酒去了。」

常老問那人:「知道啥時候回來不?」

鄰居回答:「那誰上哪知道去,吃飽喝足就回來了唄。」

陳思順本來滿心期待著再見一位高人,沒想到人家出門了,心裡不由得一陣泄氣。

倒是常佔新,一聽人家說「吃飽喝足」,自己也覺得有點餓了,忙攛掇著常老:「我說叔,咱也先吃飯去吧,吃完了再過來看看,如果回來了就正好,如果沒回來就改天再跑一趟。」

實際也是如此,三人一早起來趕路,說說聊聊走得不算快,再加上鄉里的小路坑坑窪窪有點難走,這十幾二十里路走下來,眼看著到了中午,也是吃飯的時候了。

可憐的常佔新無論做啥說啥都入不了常老的眼,他話剛說完,常老就一瞪眼:「正事還沒幹呢,吃吃吃,就知道吃!」

當著旁人的面,常佔新臉上也有點掛不住,當下反駁道:「這人不是不在么,不吃又能幹啥,你還翻牆過去啊?」

常老一聽揚手作勢要打他,陳思順趕忙一手拉住,說道:「常老消消氣,這眼看著中午了,確實該吃飯了。今天中午我請客,咱找個地方邊吃邊聊,說不定吃完人家正好也回來了呢?」

實際上常老也知道這樣安排最好,他那樣做明顯是對人不對事,當下借坡下驢收回了手,撂下一句:「你遠來是客呢,哪輪到你請,要請讓他請!」說完拉著陳思順轉身而行。

常佔新一臉鬱悶地跟在後頭,嘴裡邊嘟嘟囔囔地叫著屈。他這個七叔的倔他當然是知道的,而且因為自己害他屢次被騙,總覺得對不起他,因此倒真算得上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其實他還有更深的一層心思,那麼多人來找他這個七叔,這證明老頭子真有本事,萬一將來真能辦個廠啥的,倒真是給村裡解決了大問題。

正像常老說的,常佔新這個人,有沒有本事在其次,一心為村民們著想,倒還真沒有私心。

三人走了不遠,就來到了一個小飯館,說是飯館,實際也就是一戶人家騰出來兩間房子弄了個門臉。

鄉下人本就節儉,一般不在外面花錢吃喝,再加上飯館的廚子本身也是個莊稼戶,鄉里鄉親的都知道底細,他做飯的手藝說不定還沒有自家婆娘好呢,沒事誰會過去?可想而知飯館的生意得有多麼蕭條。

飯館里空無一人,三人進去隨便坐下,喊了半天方才把老闆喊出來。

老闆兼著廚子,是一個精瘦的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高顴骨尖下巴,透著點油滑。

常佔新當先喊道:「筍子燉個鹹肉,糟魚來一碟,再炒一個肉菜一個青菜,炒啥你自己看著辦。」常佔新深知這鄉里的廚子都是水貨,因此點的都是本地鄉下的家常菜,不怕他做不出來。

老闆答應一聲轉身要走,接著又被常佔新叫住了:「我們是前邊溪頭村的,過來找徐有餘商量事,沒成想他出去喝喜酒家裡沒人,我們下午可是還要見面的。這裡沒有外人,你別耍歪心思坑人。」

老闆一頓,點了點頭笑道:「那哪能,老鄉你放心吧。」說著轉身走了。

常佔新朝陳思順一笑,道:「不安排一句不行,看你是外來的,坑你。」

不多時,飯菜陸續端了上來,三人一邊吃,一邊聊著。

陳思順看向一旁的常老,道:「常老,咱們這次找的是哪路的高人?」

常奎元頓了頓筷子,臉上浮現出莫名的表情,似乎在緬懷著什麼,半晌方道:「什麼高人,一個對頭。」

「對頭?」陳思順更迷糊了。

常佔新嘿嘿一樂,道:「我說思順小兄弟啊,你有所不知,咱們要找的這家姓徐,我剛才說的那個徐有餘是這個村的支書,他父親老徐想當年也是海靖縣一家染坊的大工匠,也是個有本事的主兒,當初跟我叔斗得狠著咧。」

常老聽了就是一瞪眼:「他有個屁的本事,不就仗著個秘方和一點花花腸子么?」

常佔新揶揄道:「他老徐沒本事你當年還幾次招攬他?我小時候你都給我講過咧。」

思順一聽興趣更濃了,能被常老看上並招攬的人,那絕對不是普通人啊。

「常老,說說這位徐老先生的事情唄。」

常奎元本來就是帶陳思順過來找人的,也沒打算隱瞞啥,當下開口道:「這老徐名叫徐三亮,有一手祖傳的製漿刮漿的好手藝,特別是在製做防染漿上有絕活,做出來的東西深得『黏、細、輕』三味真髓,行里的人都說他是祖傳的秘方。另外,他還有個外號叫做『小諸葛』,心思細、主意多,當年愣是憑著一己之力,讓他們那個本來實力一般的染坊做到海靖縣五大染坊之一,這一點,可比我強得多了。」

思順雖說還沒正式做過哪怕一寸藍印花布,但對這些異事典故最是好奇,聽得眼睛都亮了起來:「所謂『黏、細、輕』又有什麼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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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名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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