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道難題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唉喲……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徐老三有生之年還能從你姓常的口中聽到誇讚我的話,這可不容易啊!」
陳思順和常奎元、常佔新三人正在邊吃邊聊著當年的一些逸事,卻突然被人給打斷了。
思順轉身望去,小飯館的門口站著一個頭髮雪白的老人家。此老年紀應該跟常奎元差不多,但是臉頰飽滿,鼻頭圓潤,紅光滿面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保養得不錯,比起皺紋堆疊的常老可好了太多。
常奎元也看到了這個老人,揚聲對外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我說徐老三,你喝喜酒喝完了?」
老人正是徐三亮,見常老問他,捋了捋頦下一簇油亮的山羊鬍子,笑眯眯地道:「老了,精神不行了,他們喝他們的,我先回來了。」
常奎元點了點頭,道:「那正好,我過來就是找你商量點事,還說要白跑一趟呢。」
徐三亮聞言毫不驚奇,反而深深打量了打量常老身邊的陳思順,方才若有所思地道:「那等你們吃完,咱們回屋說去?」
常奎元把筷子一放,乾脆地道:「吃得差不多了,說正事要緊,咱們走吧。」說著也不徵求另外倆人的意見,自顧自地就起身朝門外走去。
陳思順當然沒問題,反而心情比常老還要急切,只有常佔新看著還有一多半的飯菜面露心疼之色。
陳思順見狀怕他再啰嗦,隨手往桌子上放了一百塊錢,將常佔新一把拉走,快步跟上了常老。
幾人路上也沒說話,不多時回到了剛才那座紅漆木門的院落,徐三亮開門揖客,把三人讓進了院子。
院子水泥鋪地,乾淨整潔,正對大門是個兩層的小樓,左右兩廂是單層的平房,窗明几淨,寬敞明亮。
幾人來到客廳,分賓主落了座,不等徐三亮張羅著上茶,常奎元搶先說道:「徐老三,我這次來找你,還是那個事兒——復原藍印花布手藝。」
徐三亮慢條斯理地給大家斟上茶水,方才緩緩地道:「你個老東西來找我,就不會有別的事。怎麼,還沒被騙夠啊?」
常奎元仰脖灌下了一整杯茶水,把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頓,說道:「這次不一樣,這後生是老吳介紹過來的高材生,人家不圖賺錢,就是不想讓咱藍印花布技術失傳。思順啊,把你那天跟我說的話講給老徐聽聽。」
陳思順應了一聲,恭恭敬敬地把自己在學校怎麼聽了吳君正吳教授的報告,怎麼對藍印花布產生了興趣、自己出於對藍印花布的感情而決心復原工藝、最後在吳老的建議下來南通找常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徐三亮講了出來。
徐三亮手捋著山羊鬍子,靠在椅子上眼睛似閉非閉地聽著,待陳思順將話講完,方道:「小夥子。」
思順應了一聲:「徐老,我叫陳思順,您喊我思順或者順子就行。」
徐三亮點了點頭道:「思順吶,老常這次帶你過來找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陳思順微微躬身,面露恭敬之色:「聽常老說,您有一手祖傳的製漿刮漿的好手藝,特別是在製做防染漿上有絕活。我想,常老帶我來拜訪您,就是為此而來。」
徐三亮面露驚奇之色,道:「怎麼?老常還沒跟你說?」
「晚輩昨天尋上常老,今天一早就被常老拉著來找您了,所以有些事並不十分清楚。」
陳思順略微有些尷尬,常老做事一出一出的火急火燎,也不說個清楚,搞得自己很多時候都雲山霧罩。
沒想到徐三亮聽了仰天哈哈一笑,伸手點指常奎元:「果然是老常你這個老東西的風格。」
常奎元把臉一扭,瞪著眼道:「都是自己人,一次說完了不就行了,我懶得浪費唾沫星子。」
徐三亮很是了解常奎元的脾氣,當下也不理他,只是向陳思順說道:「沒錯,我的手藝就是製漿刮漿,祖傳的。思順啊,這藍印花布九大關六十四小步的工藝當中,第一重要是刻版,沒有版就不成其為藍印花布,版不好,那也賣不出去;而第二重要的呢,便是這防染漿了。」
「凈往自己臉上貼金。」一旁的常奎元聞言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一臉的不以為然。
徐三亮瞥了瞥他:「鬥了一輩子了還沒過癮啊?讓你自己說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是不是的,也就那樣吧,反正這次過來也不是跟你打仗的。」
看常老不再堅持,徐三亮繼續說:「所謂製漿,就是做防染漿,而所謂刮漿,就是把刻版套在坯布上,然後把防染漿刮在刻版的鏤空里。等刮好了漿,晾乾后投入染缸染色,最後再把布上的漿洗掉。到時候你再看,刮上漿的就是白的,其他的就是藍的,這就是所謂的藍印花布。」
徐三亮頓了一頓,說道:「印染成功不成功,花紋清晰不清晰,顏料會不會散暈,都在這防染漿上面。防染漿弄不好,染出來的布就一塌糊塗。所以我說,第二重要的工藝就在這防染漿上。」
陳思順聽得眼中異彩連連,心道這藍印花布裡頭的門道太多了,怪不得是千百年間流傳下來的國之瑰寶。當下不但沒有絲毫氣餒,反而胸中又燃起一股豪情,哪怕自己窮畢生之力都要讓它重現輝煌。
忙又問道:「剛才我聽常老所說,您製漿刮漿的手藝還有『黏、細、輕』的特點,那又是什麼門道?」
聽到連常奎元都在背後誇讚自己,徐三亮臉上的得意之色更甚,詳細講解道:「那是說刮出來的成品,『黏』是坯布漿料緊實不易脫落,『細』是線條清晰不毛糙,『輕』是用料精細省工省料,都是評判製漿刮漿手藝的標準。」
陳思順聽完起身走到徐三亮近前,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子的夢想就是復原藍印花布這個國之瑰寶,懇請徐老將絕學不吝賜教。」
徐三亮看陳思順如此作為,臉色也是不禁變了一變,在心中暗暗點頭,看來這個年青人跟以前那些騙子果然不同。
不過,思索片刻之後,徐三亮仍是道:「思順啊,不是我信不過你,而是咱們實實在在被騙了太多次了,你想要學我的本事,還沒那麼容易。」
陳思順心中一驚,待要分辨什麼,常奎元卻搶先道:「你個老東西別拿架子,你信不過他我可信得過,再說了,還有老吳呢,他你總信得過吧?」
徐三亮朝常奎元擺了擺手:「你急什麼,我又沒說不教。」
「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想怎麼樣?」
徐三亮一伸右手,朝陳思順攤開三根手指:「我有三個條件,你能做到,我就教;做不到的話,那就對不起了!」
陳思順跟著常老拜訪高人徐三亮,想要從後者那裡學習製漿和刮漿的手藝,沒想到徐三亮既沒同意又沒拒絕,反而要陳思順先完成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