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咖啡女人遇到茶男人
為了聚會的告別
與庄維相識,是在北京一家娛樂雜誌主辦的座談會上。當時可可剛接了一部戲,分集大剛已通過,可以動筆了,原本不打算去,但雜誌主編吳曉是她多年好友,再三打電話讓她去,所以最後還是去了,於是認識了庄維。
庄維不是娛樂圈的。他是學財經的,畢業後去了美國,曾在全美最大的零售連鎖書店巴諾書店任職,5年前與同學回國創業,現在是一家諮詢公司的CFO。也不知吳曉通過什麼渠道認識的,看樣兩人還挺熟,在會上就互開玩笑。等到正式發言時,他也挺給吳曉撐門面,三言兩語,就把美國報刊的遊戲規則給道出來了。話不多,但含金量很高,讓一向見識多廣的可可也覺挺開眼界。
座談會結束,已是中午,吳曉設宴款待嘉賓。借著酒精的作用,場上的氣氛更加輕鬆,談話也比較放的開。看著吳曉與庄維兩人談笑風聲,可可心想:他會不會是吳曉的新任男友?但又一想不對,庄維不是吳曉喜歡的那種類型。可可與吳曉交好多年,在許多問題上都能達成一致,唯獨在欣賞男性上,兩人南轅北轍。吳曉喜歡梁朝偉、陳坤那類略顯陰柔的男性,而可可見了這類男人就要起雞皮疙瘩,她還是喜歡湯姆·克魯斯那種比較雄性、陽剛的男人。別看庄維表面斯斯文文的,但可可的直覺告訴她:這人骨子裡絕對是那種說一不二、相當霸氣的男人。
可可正想著,吳曉敬了一圈酒,回到座位,俯身對她道:「我下午有事,就不陪你了。我已經安排好,讓庄維陪你四處轉轉,晚上送你去機場。」
不等可可答話,她又招呼庄維道:「庄維,我把可可交給你了,你得把我這位閨密照顧好了,不然別說我不答應,她的粉絲會上你博客罐水。」
可可知道吳曉是好意,但這樣一來反成了負擔,她原想下午去三聯書店轉一轉,然後回酒店吃飯,直接去機場。現在身邊多了個男人,又不熟,不知該以何面示他。
「你別有負擔,我正好不想回公司,一大堆事今天也處理不完,不如找個理由放自己假,你就成全我吧。」庄維笑呵呵地道。
可可笑了,覺的這人挺有趣,不如做個臨時伴侶,共度離京前6小時。可可按原計劃,先去三聯書店,選了幾本書,庄維開玩笑說,沒準在這能看到你的書吧!這話一下戳到可可痛處,這幾年光顧寫劇本,早已退出作家行列,想當年她的小說上過《花城》,之所以觸電是讓錢逼的,廣州房價那麼高,總不能一輩子住出租屋吧。
從書店出來,庄維送可可回酒店,不過晚飯沒在酒店吃,兩人去了一家西餐廳。庄維在國外生活多年,骨子裡還是喜歡中餐,但西餐廳環境好,更適合談話。並且價位也可以,既不會讓對方有心理負擔,也配的上彼此身份。
一頓飯下來,兩人的距離又拉近許多。在機場告別時,竟有幾分依依惜別之感。
「什麼時候再來北京,給我打電話。」
可可看著庄維,點點頭。她能感覺出,他說這話是真誠的,而不是敷衍她。
「你知道嗎,昨天吳曉打電話給我,我還有點不大想來。幸虧來了。」庄維又道。
可可一笑:「我也是。本不想來了,大家見面又分手,好象是為了告別的聚會。」
說話間,已來到安檢口,庄維伸出手,與可可握別:「再見!我希望這是為了聚會的告別。」
30歲的女人,已經輸不起了
可可回到家,已是午夜,先沖了個澡,上網收電郵。有兩封是製片發來的,談劇本的事。還有一封,是一個陌生地址。可可好奇地打開。是一首詩:
…………多少人愛你年輕歡暢的時候/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朝聖者的靈魂。
這是我最喜歡的英國詩人葉芝的詩,希望你喜歡。
是庄維。可可心中一陣悸動。如果說,4小時前在北京機場分手時他說的那句話,讓可可心中泛起一點漣漪,那麼現在這朵漣漪已開始蔓延。雖然遠隔千山萬水,依然能感覺到他的牽引。一種久違的藏在心底的柔情與真切之感,瀰漫上來。
可可點了支煙。剛吸了一口,電話響了。她的心突突跳個不停。
「你到家了?怎麼樣?你對庄維有沒有那種感覺?」是吳曉。
可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好你個吳曉,你這做媒體的怎麼改做媒婆了!我看你是韓劇看多了,韓劇精神已在你身上顯現了。」
「你先別急,我又沒和庄維挑明。我是想先給你們創造一個見面機會,你若有意就往下進行,若無意就當沒這事。這叫防衛性進攻你懂不懂?比相親含蓄,比戀愛實際。對你這號人,就得用這招。你說你整天悶在家,跟蹲班房似的,除了圈裡人幾乎不與外界接觸。你又不是不知道,娛樂圈的男人那麼爛,就是綁都不嫁。我要不幫你望著點,你恐怕就老在圈裡了。難不成你想寫一輩子言情劇?」
吳曉一番話,說的可可有幾分感動,也有幾分傷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一連吸了幾口煙,方才道:「庄維人不錯,可是你知道,我剛接了部戲,這編劇說的好聽是作家,其實相當於二奶,連人帶心,被製片包了。整個一現代包身工。我想好了,等哪天不做了,寫本自傳就叫《包身工》。你說包身工哪有什麼自由?初稿最快也得3個月,稿子交上去,導演、製片沒完沒了地提意見,提一次,改一次,不知被他們蹂躪多少次才能OK。上部戲用的是第5稿。這還不算,等本子過了、戲開拍了,我也不敢走人,萬一哪個惋爺、星姐的不滿意,我還得給他改台詞。一直到戲殺青,吃了散夥飯,我才能贖身。你說,一個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人,哪有資格談情說愛!」
吳曉苦笑了笑,嘆氣道:你說我們這是何苦?論才有才,論貌雖比不上章子怡,也對的起一般觀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多風光呢,其實花樣年華都獻給了別人,自己的身體和心靈都寂寞著,難得遇到一個意中人。我就是覺的庄維條件太好了,40歲精品男人,年薪加分紅每年一百萬,前幾年創業顧不上個人的事,現在事業穩定了,這不才騰出手來。可可,你應該清楚,這樣的人放哪都是搶手貨,若是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好姻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可心想:他事業是穩定了,我的事業還在發展呢,哪兒騰的出手啊!但這話沒說出口,她知道吳曉是一片好心,自己不能太拂她的意。本來剛才看到庄維的信,還春心蕩漾,想著怎麼回,和吳曉一番長談,可可反倒沒心思了。
放下電話,可可走到窗前,憑窗遠望,內心十分感慨。想當初自己南下廣州,舉目無親,一個人住在出租屋裡,與蟻子、蟑螂為伍,那時怎麼不遇姻緣?不要說年薪百萬,就是5萬也嫁!現在剛剛在娛樂圈站穩腳,從當初三千一集的無名槍手,拼到每集一萬五,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飈升到每集兩萬、三萬,這一切來之不易,此時抽身而退去嫁人,實在太冒險了。
這麼想著,可可已拿定主意—不給庄維回信了。
30歲的女人,已經輸不起了,與其把寶壓在男人身上,不如壓給自己。
咖啡女人與茶男人的愛情,應該濃而不烈、耐的住品吧
再見庄維,是在第二年春天。
可可的劇本順利通過,5月在京舉辦開機儀式。這種場合是導演、明星們的盛宴,沒編劇的份,可可也不想湊這份熱鬧。但吳曉打電話讓她去,說你閉關鎖國這麼久,還不出來放放風,下周北京演《圖蘭朵》,你趕快來我們去看。
可可打點行裝飛北京。剛在酒店安頓下來,吳曉就來了,兩人去附近的星巴克,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吳曉問可可,下一步有什麼計劃,是不是又要接戲。可可搖搖頭,我又不是機器。機器還得加油呢。我想好了,計劃談一次戀愛。
吳曉撲地一笑,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好啊,就算為了工作也應該談一次,言情作家沒愛情,這不開觀眾玩笑嘛!怎麼樣,有目標了嗎?可可聳了下肩:還沒呢。所以來北京呀,有新人就物色一個,沒有就從候選人中選一個。說完,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幾乎同時想到一個人——庄維。
沉默片刻,還是吳曉先開口:怎麼樣,要不我再搭一次橋?可可擺擺手,我們又不是沒見過。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扮紅娘。
與吳曉分手,可可回酒店,參加製片方主辦的招待酒會。本想露下面就走,不想被一位片商纏住,約她寫本子,可可答應回去寫個劇情大剛給他,這才抽身而出,給庄維打電話。庄維一聽可可的聲音,怔了一下,問你在哪?可可說,在北京,正應付一個飯局。你要是沒事,過來綁架我好不好。半小時后,庄維開車來酒店,接可可去了上次去的那家西餐廳。
可可在北京呆了6天,有3個晚上是和庄維共度的,不過也僅限於吃飯,喝咖啡。庄維一副紳士做派,每次送可可到酒店門前便告辭。分別前一天,庄維請可可去看《圖蘭朵》。從劇院出來,兩人在地壇散了會步,交談觀后感。雖然已是春天,但北京一早一晚天氣還是很涼,庄維看看走在自己身邊的可可,說你是不是冷啊?可可側過身來看看他,點點頭。庄維伸出手,攬住可可的纖纖細腰,可可就勢倒在庄維懷裡。兩人相擁而立。
回到酒店,已是午夜。庄維送可可到電梯口,可可說:上來坐一會吧。庄維猶豫了一下,道:今天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可可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起身給吳曉打電話,把這幾天的事講給她聽,末了又道:他這人真夠紳士的,我剛才主動讓他上來,他愣是沒來。吳曉想了想道:這樣也好,既然談婚論嫁,別著急上床。
第二天,可可踏上回程。飛機在空中盤旋,平穩地駛入蔚藍色高空。可可望著遠處夢幻般的雲層,想著這一年發生的事,不禁十分感慨。如果兩個正直青春的人,一年的時間可能已結束一段感情,而她和庄維,似乎一切才剛剛開始。也許,這就是光陰的力量吧。可可想,歲月磨礪了我們,讓我們不知不覺放慢行走的速度。但又有什麼關係呢?人生是分階段的,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風景。有人說,20歲的人生象酒,濃烈而醉人。30歲象咖啡,濃而不烈,香而不迷。40歲呢,如一道茶,它的美,是藏在裡面的,要慢慢品。可可想,她這位咖啡女人與茶男人的愛情,應該是既濃又耐的住品的吧。
今夜無人入眠
從北京回到家,可可衣服還沒來的及換就給庄維打電話,兩人煲了一小時電話粥,這對可可不算什麼,對庄維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他這人一向做事嚴謹,打電話從來有事說事,十分鐘解決問題。可見對可可是真動了情。他答應儘快抽時間去廣州小聚。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庄維公司業務日益壯大,董事會決定以北京為依託,向全國擴張。擴張需要新資金注入,那幾個月庄維成了空中飛人,香港,紐約,與風險投資公司談判。原想先去廣州看可可,結果時間緊未能成行。開始他常打電話來,後來電話越來越少。可可打給他,不是關機,就是轉秘書台,索性不打了,在家守株待兔。一個月只守到兩三次,都是在機場,利用候機前一點空隙,匆匆說幾句話。有一次飛機晚點,兩人聊的時間多一點。
顯然,在這樣一個情感脆弱多變的年代,光靠電波是維持不了多久的,何況電波的頻率還日漸降低。可可知道,庄維工作很忙,但一個人再忙,總是能為他真心想做的事擠出時間。歸根到底,是自己在他心中份量不夠。其實也不怪他,自己當初不也一樣,不肯為他放棄劇本。成年人的愛情,都是很謹慎的,謹慎中透著世故。自己不能這麼和他耗下去。可可萌生退意。她想,等到國慶節吧,看他有什麼說法,再做了斷。
國慶節到了,可可沒有等到庄維,卻等來了吳曉。她和男友去香港,順便來廣州看可可。她以為可可和庄維關係平穩上升,說不定快走紅地毯了,沒想到可可告訴他,她決定分手。
「你要和庄維分手!為什麼?」吳曉瞪大眼睛,驚訝道。
可可苦笑了笑:「也談不上分手,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們這算不算是戀愛!我們都半個多月沒通信了。」
吳曉知道,庄維肯定是忙工作顧不上可可,急忙勸道:「可可,庄維這樣做是有些不對,但他也是身不由已,公司正在融資,計劃明年去納克達斯上市,如果順利成行,他身價可就不是百萬,而是千萬了。你別小不忍則大亂。象他這樣的績優股,別人搶都搶不到,你怎麼能輕言分手呢。」
吳曉說話的當兒,可可攪拌著杯里的咖啡,她望著杯中形成的褐色漩渦,深嘆了口氣。庄維的身價和未來走勢,可可不是不清楚,但她同時也清楚:男人越優秀,就越搶手,不論在職場,還是婚姻市場。別以為可可很言情,那是在戲里,戲外的她理智著呢。她的想法很現實:庄維年薪百萬,她年入50萬,正好是他一半,既可保持他男人的自尊,又能讓她擁有女人的話語權,婚後可繼續留在職場。但現在情形不同,如果庄維融資成功,身價千萬,明擺著她高攀,一過門就得當小媳婦,能當到底也認了,但看看周圍的男人,但凡功成名就的,有幾個不辭舊迎新?就算念夫妻舊情,迫輿論壓力,表面維持一個和睦家庭,暗地裡金屋藏嬌,另結良緣,這是可可絕對不能接受的。她不想整天生活在競爭對手之中,不願與別的女人共享自己所愛的男人。婚姻要的是那份平靜,從容和淡定。所以她決定放手。
見可可不語,吳曉又道:「你是不是怕將來他萬一……」
可可抬頭瞟了她一眼,無奈地聳了下肩:「也許他不是這種人,但這種事誰能保證呢。所以還是把賭注壓在自己身上保險。」
吳曉見可可主意已定,知道勸也沒用,長嘆口氣:「也不知上帝怎麼安排的,笨女人一個個都能嫁掉,孤枕難眠的都是聰明女人。」
「上帝肯定想:既然聰明女人能打能拼,就把飯票分給笨女人吧,總不能讓她們餓肚子呀。」
兩人相對而視,呵呵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自豪,也夾著一點凄涼。
笑過之後,吳曉道:「你也別太傷心,等回北京我再給你物色一個,這回咱不要大款……」
「得,你省省吧。我再談戀愛不接戲了?我得鎖春,積攢激情,寫戲不比戀愛輕鬆,有時更耗人……」
假期結束,吳曉飛回北京。她前腳剛走,上次在北京與可可談本子那位片商飛來廣州,兩人談妥,寫一部30集都市情感劇,每集兩萬,4個月交稿。當天便簽了合同,片商付了20萬定金給可可。
與片商分手,可可上了自己那輛馬自達,把裝有合同與信用卡的包放在副駕位上,繫上安全帶,剛要發動汽車,這時電話響了,是庄維。
「對不起,這陣太忙,沒和你聯繫。」庄維十分歉意地道。
「沒什麼,談判進行的怎麼樣?」可可問。她現在已經開始平靜了,不象剛開始那樣整日心神不寧。
「剛剛簽完合同。等收收尾,我去廣州看你吧。」
可可不語,半晌方道:「不用了,我剛接了部戲。」
這回,輪到庄維沉默了。不過到底是場面上的人,只沉默了一會,便很快開口道:「這麼說,你又要閉關鎖國了。看來我們真是有緣無份,我忙的時候你閑。我剛剛得空,你卻要忙。」
掛斷電話,可可坐在車裡發獃。雖然分手是她深思熟慮的決定,但不知怎麼,心中有一種說不出惆悵。她隨手打開音響。一段激昂、飽滿的樂曲聲響起,是歌劇《圖蘭朵》選曲《今夜無人入眠》。那熟悉的旋律一下把可可帶回春天,帶到與庄維在地壇相擁而立的不眠之夜。可可心中升起一陣熱浪,淚水涌了出來。以前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觀眾那麼喜歡言情劇,故事老套,情節簡單,浪漫的離譜。現在她忽然明白了:因為生活沒有浪漫的事,需要在屏幕上補償。
選擇單身,就是選擇了一種生活方式,你的生活中心就是自己。從某種角度上說,這是最人性化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