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女人獨自上路

第22章 女人獨自上路

結婚,有了一間自己的房子

那是夏天的一個傍晚,我和男友在街上散步,他指著遠處閃著燈火的樓房說:「嫁給我吧,我會給你一間這樣的房子。」

那時候我剛剛大學畢業,在一所學校當教師,和3位同事共住一間10平方米的房子,四張床佔去了大部分空間,只留下一個狹窄的過道。我實在想有一間自己的房子,可以一個人安靜地讀書而不必忍受別人在耳旁閑聊。鬥爭了一個晚上,我就決定嫁人了。

我把自己從單身宿舍搬了出去,從過去的生活中搬了出去,一頭扎進兩人世界。婚姻最大的好處是給了我一個家,一間自己的房子。生活也因此而改變了。

每天早晨起來,我會想,他喜歡吃什麼,為他準備早餐。下班去菜市場,買的都是他喜歡的東西。周末逛商場,總是先到男裝世界,為他買衣服、領帶。他要出差,一個電話,我趕緊回家為他準備行裝。從步入圍城第一天起,我就把他放在我的前面,做為我生活的中心,做為我們家庭的主角,而自己退居配角地位。

婚後第二年,我懷孕了,女兒的出生使我的排名又降了一位。我的生活完全變了,從早晨睜開眼就開始忙,一直忙到晚上,忙著照料丈夫和女兒,顧不上照料自己。我的生活被置換了,我的失落和痛苦,被他們倆人的幸福和快樂遮蔽了。

這種改變,開始,完全是心甘情願的,等到後來我意識到並為此感到痛苦、委屈時,一切已經成為習慣……幾乎每次都是這樣,當我們倆個人必須有一個人留在家裡照顧女兒時,那個人一定是我。當我們倆個人的日程安排發生衝突時,被改變的也一定是我。婚後他的生活幾乎沒有什麼改變,他依然可以隨意去他想去的地方,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可是我,除了回父母家以外,幾乎不曾離開過這座城市。

為什麼是這樣呢?因為我是女人。我就象我的母親、祖母和千百年來的無數女人一樣,過著以男人為中心的生活。事實上,也的確是他在支撐著這個家,我們居住的房子、裡面的傢具、電器,還有銀行的存款,是他每天在外奔波的功勞。因此,我是不應該有什麼不滿,有什麼怨恨和委屈的。

但事實上我有。我也不願意這樣,但我無法左右自己。心裡的怨恨和委屈積壓多了,就想找一個出口釋放出來。每一次釋放,就是一場戰爭,每一場戰爭之後,我心裡會好受一些,平靜一些。然後,再爆發下一場戰爭。

這些戰爭對我們的婚姻及具殺傷力。我明顯地感受到,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感情越來越淡漠。有一段時間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我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瞪著眼睛,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怎麼辦?再這樣下去結局不言而喻,我們親手建造的家庭也會被我們親手埋葬。我不願意這樣。

可我總得找個出口啊!我就是在這種茫然困惑中,重新拿起已經陌生的筆,開始寫作。寫作,是我為自己尋找到、釋放內心情感的一個新的出口,是我婚姻生活中惟一沒有被佔領、完全屬於自己的最後領地。

寫作,填補婚姻生活的寂寞

最初寫作,他是支持我的。

那時候他一心忙於我們的家庭建設,滿世界地飛來飛去,談生意簽合同,沒有時間陪伴我,見我寫文章可以打發時間,也就樂得支持我。有時出差回來,還講些途中見聞給我,有趣的我就記錄下來,寫成散文、隨筆,投給報刊。後來,這些文章都發表了,有的還在全國獲獎。我也因此有了一點小名氣。

這,不僅是他,就連我自己,也是沒有想到的。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可能是因為我當初沒有貪心吧!我從來沒有想過利用寫作為自己達到點什麼,只是想在日漸平淡、失去自我的婚姻生活中為自己找到一點精神寄託而已。我沒想到我會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並最終使我的婚姻走上不歸路。

不久,我調到一家報社做記者,這是我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我的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可以說,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向社會。大學畢業我就進學校做教師,從一個圍牆走進另一個圍牆,實際上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外圍,沒有進入到主流社會中去。記者的職業使我一腳踏進沸騰的生活,我走遍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接觸社會各種不同階層的人,與他們對話,傾聽他們的心聲,捕捉社會經濟熱點、焦點。多年來壓抑的熱情、渴望被社會的認同感使我傾心儘力,為了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當中,我讓退休的母親幫我照料女兒,並且暫時放棄了散文寫作。

我的這次工作變動,他最初是反對的,他希望我一直呆在學校,業餘時間寫一點文章。但我堅持要走,我已經30歲了,不想讓餘生在這所圍牆裡度過。我們吵了一架,最後他妥協了。

這以後,我們基本上很少吵架。我變得和他一樣忙,每天晚上回家很晚,回到家裡精疲力盡。我們之間的對話,越來越簡練,最後濃縮成一句「今天吃什麼?」或者,兩個人守著電視,頻道換來換去,一句話也不說。

那年春天,北京一位編輯朋友向我約稿,並說他們正在創辦一本新雜誌,問我是否願意去。我說我當然喜歡去了,可是我去了,家怎麼辦?他想了想,說:也是。不過你這次不來,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已經34歲,對於這個年齡的女人來說,工作應該安定下來,變動的可能性不大了。我一下陷入兩難:不去有些不舍,去又有些不忍。畢竟,我是一個有家庭的女人,我不能為了自己的事業而置家庭於不顧,可是北京對我實在太有誘惑力了,我想成為一名資深記者,寫出有力度、有深度的作品,可是在大連受題材的局限而難有所為。如果能去北京工作一年再回來也行。我天真地想,回家和他商量,結果被他一口回絕了。

我知道,我無權責備他,沒有人願意要一個空巢的家,特別是一個男人。就象那些美麗的傳說「望夫石」、「孟江女」,從來放飛的都是男人,等待的總是女人。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生為女人,是一種悲哀。男人總是把事業放在第一位,把女人放在第二位,反過來卻希望女人把他放在第一位。

儘管並不情願,但我還是放棄了去北京,放棄做資深記者的夢想,以此來保全我的家庭。

成長,引發兩個人的戰爭

資深記者的夢想破滅了,我重新調整自己的方向,把精力轉到文學創作上來。白天忙於報社工作,業餘時間把這幾年採訪的人、有趣的事一一打撈一遍,寫成散文隨筆。也就是在這期間,我開始與《家庭》、《知音》等紀實文學刊物交往。

最初在《家庭》發稿,是一篇千字散文,之後編輯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好題材,可以寫成紀實稿。也許是巧合,第二天參加新聞發布,認識了一位日本僑民,父親是日本人,當年曾在731部隊工作過,後來被做為戰俘遣送回日本,母親是中國人,帶著他留在中國,歷經坎坷。我把他的經歷寫成一篇近萬字稿,寄給了《家庭》編輯。

而這時候,我自己的家庭也在發生變化。從結婚起就一直在外奔波的他,由於連做了幾次賠錢的生意,決定暫時調整一下,賦閑在家。我們的家庭結構發生了變化,變成我在外忙,他在家留守。在外奔波了一天,回到家看到他做好飯等我,我從心底感到一種家的溫暖。可是有時候,我卻因為在外採訪或趕稿而不能按時回家,心裡自然感到內疚,回到家就向他解釋。開始幾次,他很大度寬容,可是往後就表現出不滿,我隱約;意識到,這樣下去可能會發生什麼。

戰爭終於爆發了。在我又一次晚歸之時,他憤怒地朝我大吼,發泄心中的不滿,我越解釋,他越生氣,滔滔不絕,嘮叨了一個小時。最後,我抱著被子睡到了沙發上。

我幾乎一夜未睡,我開始認真審視我們的婚姻。做為60年代出生的知識女性,我的青春時代處於社會轉型期,一方面,我延襲了上一代人的傳統模式,踏上一條畢業、工作、結婚、生子的傳統之路,另一方面,轉型后的社會又為我們提供了更為豐富的多元化的工作和生活方式,給了我們比上一代人更多的機會,造成婚姻上的一種潛在的危機。眼看著我的事業蒸蒸日上,他做為家庭男一號的地位被動搖,傷害了男人的自尊,由此引發家庭戰火。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唉,既然如此,不如分手吧。明天一早,我先和單位請個假,就說我病了,然後收拾東西,寫一份離婚協議書給他,再把他給我買的項鏈和結婚戒指放在上面,然後拎著我的東西到樓下打一輛計程車,先去好友家,然後租一間房子搬過去,從此一個人安靜地過日子。

我閉著眼睛在黑暗中想著關於離婚的所有細節。快到凌晨時,迷迷糊糊睡著了。

出走,揮揮手不帶一片雲彩

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屋裡空空的,他不知什麼時候走了。我坐在沙發上愣了半天,然後,穿上衣服去單位上班了,把離婚的事暫時放在腦後。

冷戰了幾天,我們又和好了。但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同樣的戰爭又重複上演了一次,然後和好,吵架,再和好。那段時間,我無心寫作,每天都在矛盾、痛苦中掙扎,怎麼辦?大概每個婚姻結束前都有過這樣的矛盾和痛苦吧,不離,不甘;離,又不忍。我就在不甘與不忍中徘徊,遲遲下不了決心。

我們之間的戰爭越演越烈,他竟然開始懷疑我和別的男人有婚外情,每天晚上回家,對我一天的行蹤盤問個不停,我實在忍無可忍,提出分手。

他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說:「我知道,你現在有能耐了,要飛了。飛吧,我看你能飛多遠。」

我說:「我們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打斷我,「這個家一切都是我掙的,你要走就走好了。孩子在你媽家,就歸你吧。別的你什麼也別想要。」

我聽了,半天沒說話。我知道他不想離婚,故意這樣,對我實行經濟制裁。他把房證、存摺都收起來了,我手頭只有一點零用錢,這點錢,連租房都不夠。這個時候我才明白:離婚,從思想到行動,是需要貨幣來完成的。

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就在這時,我接到一筆4000多元的稿費,就是那篇寫日本僑民的。我嚇了一跳,沒想到紀實稿費這麼高。我悄悄把這筆稿費存進銀行。有了這筆私房錢,我開始認真考慮離婚的事,我想用這筆錢,租一間房子搬出去住,先分居一段時間,等冷靜下來再做決定。我在心裡反反覆復想了幾遍,可還是沒有勇氣邁出這最後一步。

我最後下決心是,是去俄羅斯參加《家庭》筆會。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國境,遠赴異國。也是我人生的一道分水嶺。同行的都是著名作家、很有才華的自由撰稿人,他們讓我了解了自由撰稿人這個新興的行業,向我傳授了許多成功之道,使我下決心走一條自由撰稿人之路。

在著名的俄國海濱城市海參崴,我漫步在綿長的海岸,金髮碧眼的漂亮女郎在海水中追逐,年輕健壯的小夥子們在大海中揚帆衝浪,我停下來望著他們,心裡忽然有一種衝動,眼睛有些濕潤。世界真是太大了,我34歲,人生的路已經快走了一半,可是除了自己生活的城市,幾乎沒去過別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我下了最後的決心。

回去之後,我把自己從過去的生活中搬了出去。房子和財產都留給了他,只帶了電腦、衣物和那筆4000元的稿費存單。我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離婚是我主動的,在客觀上對他造成了一定傷害,願意在經濟上給他一些補償;另一方面,我也想以此證明我完全有能力從頭開始,讓自己生活得很好。

雖然我最初提出離婚時,他對我實行經濟封鎖,但是當我真的兩手空空離開家時,他心裡也有些內疚。我搬出大約一個多月後的一天,他打電話約我,說要和我談談。我們去了一家飯店,他點了許多我愛吃的菜,還要了酒。那時候,我已經平靜了,他還沒有。他說了許多話,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說不下去了,低下頭沉默了半響,抬起頭來問我:「你有錢嗎?」

這一句,他是真誠的。我心裡動了一下,點點頭,低聲但有力地說:「有。」

說完,我連忙站起身告辭了。我怕再呆下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心又消失掉。我背著包往外走,不敢回頭,我知道,他一定在後面望著我。走出飯店,我叫了一輛計程車。我的包里只有500元錢,這是我當時的全部財產,但是我並不恐懼,因為我知道,錢不是問題。

我的錢,在路上。

夢想,重新擁有自己的房子

離婚,使我一夜之間成了無產者。沒有錢,沒有房子,但這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一個人獨自面對生活時的那種孤獨和恐懼。

我在離市中心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房,付了一個季度的房租,又買了些簡單的日用品,4000元錢所剩無幾,不敢再花了。沒有時間多想,我把在俄羅斯時想好的離婚規劃列印出來,貼在牆上。又打了一張作息時間表。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沒有計劃,這是我有生以來為自己制定的第一個規劃。

《家庭》筆會,讓我一腳邁進紀實文學的天地,這個天地非常大,稿費也非常可觀。因此,我決定辭去工作,做一名自由撰稿人。我制定了兩年的寫作計劃:每月撰寫4篇紀實稿,平均每篇稿收入2000元,另外撰寫25篇散文,每篇平均收入200元,這樣一年的收入將超過10萬元。兩年內為錢寫作,完成資本原始積累,邁過生存關,然後開始轉入文學創作。

我在筆會上從同行那裡得到了一些報刊地址,又去圖書館收集了許多報刊地址,列印出來做成標籤,又去市場買了10米布,做成兩個一米多長、上面有十幾個小口袋的布袋,每個口袋上貼上報刊名稱,把寫完要投的稿裝在口袋裡。

我獨自生活遭遇的第一個挫折就是往牆上釘這兩個長布袋。累得滿頭大汗,怎麼也釘不進去,換了幾個地方,牆皮都脫落了,釘子釘彎了,就是釘不進去。隔壁鄰居忍無可忍,「砰、砰、砰」來敲門。我打開門他沖我發火,我正跟自己生氣呢,也不示弱,和他「哇哩哇啦」吵了起來,把樓下鄰居吵出來了。他上來勸說:「算了,別吵了,她一個女的不會釘,來,我幫你釘吧。」

經他這麼一說,我心裡一陣委屈,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涌了出來。我的倔強勁又上來了:「不用,我自己會釘。」他看看我手裡彎曲的釘子,笑了笑:「這釘子不行,得用水泥釘。」他回家拿了幾個水泥釘給我。

我用鎚子把釘子一下一下釘進牆裡,一邊釘一邊在心裡說: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一定能釘進去!一定自己賺錢,一定用自己賺的錢買房子!

從釘釘子時算起,我用了一年零9個月的時間就買了房子。房子不大,62平方米,是我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當我第一次用鑰匙打開房門,環視著這間不太大的房子,深深地為自己感到自豪。我終於又有房子了,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自己的房子。女人擁有自己房子的最大好處是:你不必委屈自己、把自己排在男人後面。比起住男人房子的女人,你更有資格擁有一個純粹的自己,一個完整的自己。一如我現在,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每天早晨(實際上已快中午),起床后沖一杯咖啡,讓自己真正地醒來,然後去樓前公園散個步,回到家打開電腦,寫1000字的文章,然後,就可以去海邊曬太陽了。

愛情似乎給了女人一種特權,多數女人會濫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把男人當成一輛四輪驅動的越野車,而聰明的女人懂得節制自己,不把男人當成越野車,而是當成車上的備胎,一隻完好的備胎是所有旅程安全和質量的保證,愛情之旅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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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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