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葑篇 第十三章,吾家有女初長成
與九哥又說了好些話便回了寢殿用午膳,想著叫九哥一起的,可這次他卻是拒絕了我,說還有事要辦,他既是有事我便再不好打攪糾纏。
桌子上早已擺放了整整六碟菜,皆是我所鍾愛的,只是,我戳著碗中飯粒,了無吃的慾望。
我與雲珂的事,九哥既是知道了,那神界想來也知道的差不多了,看樣子,是得回去趟了,這傳言雖大抵真實但是虛假成分也著實讓人困頓。
為避免越傳越惡劣當即否定了之前清者自清的想法,想著午後定要去尋白雲珂思索個對策。
哪知,我這飯還未吃完,雲珂與九哥便齊齊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當下不知該問些什麼,瞧了下手中竹筷,獃獃的問了聲,「吃了么?要不,一起吃點兒?」
雲珂瞧了眼桌上菜碟笑了笑,我也看了眼,當即尷尬的接著說,「如果,不介意的話。」
滿桌的飯菜,因著我食欲不振應該是齊整整未動的模樣的,可我偏有一壞習慣,不想吃便也喜歡挑揀,是以,這滿桌飯菜,量雖未少,然,已破爛不堪入不得眼更遑論共食了。
如此尷尬境地,倒是九哥開口解了我的囧,「不必了,我們早已辟穀,不貪口腹,少吃個一頓兩頓的也不妨事的。」
我放下手中竹筷,眼神知會了下站在邊上侍候的婢女,她得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將桌面收拾妥當。
我提起那滾燙的壺,想著泡杯茶好生的招待一下他們。
這畢竟這是我的閨房,是我的私人之地不是?作為東道主合該伺候好客人的。
飯未吃成,茶該有的一品的。
可是,他阻止了我的接下來動作。
我看著他,微微皺眉,「雲珂,你不能這麼小氣的,九哥才來,這麼點茶葉我回頭補給你就是。」
他一隻手接過我手中滾燙茶壺,一隻手又牽起我的手,一手將茶壺放下,一手拉著我走到他的面前。
含情脈脈,很是柔聲細語的同我說,「我同九殿下商議過了,未免流言發酵毀了你的清譽,今日便去月宮提親。你可歡喜?」
我可歡喜?當然,自然歡喜了。還有什麼比你所心悅的人與你想到一處去歡喜的呢?
當即點點頭,向他表示我心中歡喜之盛。他揉了揉我的頭,嗤笑,「傻樣的,就是這般迫不及待的想嫁入我這幽冥府,陪我吃苦?」
我瞥他一眼,一個竄遛的跑到九哥的身後,朝著他眨了眨眼睛,「我才不要陪你吃苦呢!我九哥還在呢,你就想要我吃苦?可當真好生大膽呢。」
他也不怒,只瞧著我,眼中帶笑,嘴臉微翹,「是是是,如今你可是九殿下護著的人,我這幽冥府當真不敢虧了你呢!」
我挽住九哥的胳膊,很是高傲的抬著頭做出個傲慢的舉止,朝著他,「那可不,你可別忘了,我不僅有九哥還有其餘九個哥哥及同胞的十一個姐姐呢!」
「你這幽冥若敢傷我,我這一眾子的哥哥姐姐可是不會放過你的。」話畢,我還抬頭看了眼九哥,企圖尋求個確認。
果然,他點點頭,沖著他,將我的那一番話,很是重重的複述了一遍。
他說,「今日,我允了你們,不過,是因著她高興,若有一日,你傷了她,便是毀了這幽冥十八府,我也定不會放過你。」
他說的那般嚴肅認真,直叫白雲珂不敢以嬉笑回應,同樣很是認真嚴肅的回他,「殿下放心,雲珂自當安一日,護阿音一日,絕不累其傷。若有那日,便是殿下千刀萬剮,雲珂亦無所悔。」
聽著他的真情告白,又聽著九哥的榛榛護獨,只覺得此生所有的運道皆用了個盡。
待收拾妝發之後,我便同雲珂及九哥回了月宮。
月余不入,再見竟覺得也有些新鮮。
普一入宮,我那十一個姐姐便齊刷刷圍著我,追問著那些流言蜚語的事。
無奈,我只得將給九哥的說辭再複述一遍。
月宮門前西南角的玉桂之上,覆著層層樹葉,我偷探出一個頭,看著姐姐們往與玉桂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不自覺嘆了口氣。
一個側身穩穩落地,搖了搖頭上樹葉又抖了抖肩撤掉滿身灰塵,無奈的嘆了口氣。
為什麼寧願相信那傳言里的那些虛假故事,也不願意相信我口中所說的事實真相呢?
哎,當真解釋不通,解釋不通那便只能逃了。
悠悠哉哉走了好些我從未踏足過的路,為的只是甩開姐姐們緊跟的步伐。
可是,我環顧著四周,她們好像是被我完完全全甩開了,只是,誰能告訴我,這是何處?
我,好像也迷路了呢!
掙扎著想依著記憶返還回去,縱使是再次被逮到嘮叨也心甘情願,可事實終究告訴我,我實在是絲毫沒有識路的天分。
罷了,且隨且走吧!總得我是個神,總得,我丟了久不見,她們會來尋的。
我自來樂觀,做好心裡安慰倒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遊玩起這我從未來過的地方了。
總感覺還是在二十九重天的月宮,又覺得出了二十九重天,靈氣深厚的多,我聞著很是舒暢。
我不是犬類,此時卻做著犬類一般的動作尋著那靈氣散發的源頭一步一步挪動。
想來,那十七重天司法星君二郎真君麾下神犬,瞧我如今的模樣倒是會將我誤認為是同道中人親近,再不會像萬年中那樣聞我聲即逃。
原是她?
那一泓瀑布之下,玉石青蘚之上,她三千青絲挽成一個垂髻,鬆鬆垮垮的,碎發被風吹的凌亂。她輕紗紅衣,半縷衣襟危掛,露出半邊香肩,雪白如玉。
是在冥想么?我這樣傻傻的呆在那看著她,雙眼垂眸合上,手杵著青石台階,支著頭,玉足紅蓮微微晃動,激起層層水花,那樣清舒婉轉。
想著立刻轉身離開,不想打擾著她,可卻又有一事相求只得硬著頭皮打擾了她。
「咳,,」輕咳兩聲,示意她我的存在,她似是早就察覺到了並未有一絲驚嚇,倒叫我略微有些尷尬的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還是她出言問我方才打破了這尷尬局面。
她說,「既是來了,不若一起下來泡泡?這玄青之界的湯水瀑布可是六界里不多的絕佳之地。」
我理了理衣服,很是恭敬的走了過去,依數行了個禮。
「打擾星君泡湯實在是不好意思了,虞音這就告退。」深深覺得今日實在是不太適合說出那個請求。
她攔住了我,不知從何處甩出一個水袖,纏了我的腰身將我冷不丁的拖到水中,她的跟前。
略微有些氣惱,便是她長我些輩分,可我也已然給足了禮,她如今卻還這般戲弄我,委實讓人生氣。
一向良好的教育讓我深知在求人之前,被求者如何耍弄求人的人,求者都該忍得。
於是,我便只得帶著最美好的笑又朝她拜了拜,「虞音委實不大樂意泡著湯泉,打擾了星君,虞音實在抱歉的緊,如今這一身濕衣權當是還了歉意了,虞音告退。」
她又是攔住了我,這下子我可是火了,很是臉色深沉的看向她。
「不知星君這般捉弄虞音,所為何事呢?」
她鬆了我腰身水袖,一個勁收了回去,而後用水粘濕著垂下青絲,細細梳洗,「聽說你和幽冥司府君悅了親?」
原來是因著這事?可是為著她那玄青之界的侄子柩姜而惱了我?
此事我虧心不得,自然堂而坦蕩的回她,「不瞞星君,虞音正想求星君一根紅線。」
紅線天命之說我雖未全信,可對著雲珂,我想的是所有有助於與他長久的法子。
她仍是未看我一眼,擺弄著她的發,「是你和他的?」
我知她口中的他是誰,點了點頭,「是,虞音與雲珂彼此心愛,想求得星君一根紅線,盼一個朝朝暮暮。」
「盼一個,朝朝,暮暮。」她口中囈語兩聲后正眼注視著我,與我雙眼對視良久,方面露微笑,左手捻出一根紅線。
就在我以為,那根紅線便是她給我和雲珂牽的時候,她又收了回去,神色里有些暗淡,而後說,「你既是自尋她姻緣,那我這紅線給與不給,牽或不牽,到底是不做什麼數了。罷了,你走吧!」
我被她說的迷糊,懵懂的離開了她口中的玄青之界。
出了那迷霧湯園果真暢通無阻,不一會兒便尋到了正在四處尋我的姐姐們和他。
他走到我的面前,很是關切,「去哪了?怎麼那麼久,月宮都快翻遍了都不曾尋到你。」
我不知為何下意識的向他隱瞞了我去往玄青之界的事兒,大抵是怕他誤會,畢竟我與那人的事兒,若是有心人,怎麼也是查的出來的。
只當是說了個善意的謊言吧。
回他,「你也說是差不多,那便是沒有翻遍了,我既是存了心不想你們找到,當然得藏的仔細些了。」
他戳點我額頭,「你總是機靈多怪的有那般多理由,看樣子今後成婚了我得牢牢跟緊了你才是。」
我摸著額頭,那他方點過的地方,捉著他話語里那敏感的字眼問他,「什麼成婚?」
他未回我,倒是一旁的六姐告訴我,他向母神提了親,母神及月宮上下皆是同了意,只待明年初春便行嫁娶之禮。
還剩一整個年,對神來說,一年委實太短。
我愣在那半刻,看著他眉眼中掩蓋不住的笑,我知道此時此刻的我也該如此笑的,只是心的最深的之處有些微微綽痛,很是微弱但足以沖刷我此時喜樂。
他以為我是累了,便送我回了寢宮。
月東升西落,星垂掛梓梢。
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石姻星君為何不肯給我那紅繩?還說我自尋的已然用不著了。
紅繩牽索乃是天命,司緣星君的紅線神鬼之界,七島十三洲皆遵循其禮,而如今她告訴我,我自己找的已然不用紅線牽索了。
我當真抗的了天命?
左想不知,右想不通,索性拋之腦後,便是抗不了,我也要抗,我所心悅的當真唯白雲珂一人爾。
此番回月宮乃是為著處理這流言蜚語來的,而並非我刑滿歸天,是以,只在月宮稍稍住了一晚,便忙不遛的收拾回幽冥司了。
臨行前的一個時辰,母神遣了五姐過來喚我去往朊陰殿,說是母神有事要同我說。
我自是不想其他,只當母神果真有極為重要的事要同我說上一道,連忙起身去了朊陰殿。
朊陰殿里母神少有那般含笑的看著我,她喚我過去,坐在那疑似梳妝鏡的物件前。
我有些遲疑,母神歷來講究爽朗大方,最是不喜歡屋裡器件多的,說是惹的人心煩,靜不得修道。
只這一次,為何多了個梳妝鏡?
雖是滿滿疑惑,但於我跟前的是我的母神,是待我極好的母神,我信她。
依著她的吩咐走了過去,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也看著站在自己身後容顏未曾因年長而褪色的母神。
她雙手搭在我的肩上,也瞧著鏡中,她看了許久,似是想通過這個鏡子看到那些年我稚嫩痴傻所做的蠢事。
良久,她方拿起桌上寸梳,輕輕的梳著我的長發,頗有感慨道,「吾兒終是長成要嫁人了。」
原來是捨不得我么?我將臉頰蹭了蹭她放在我肩上手的手背。
很是親昵的朝著她撒嬌,「便是十二嫁人了,也依舊要賴著母神做一輩子的二十九重天霸王,到時候只怕母神又要煩的不行呢!」
她終於被我逗得露出一個笑,手依舊拿著寸梳細細梳捋著,「你這丫頭,都要嫁人了還這般沒輕沒重,也不怕幽冥司的老君嫌棄你。」
她說的是雲珂與雲蒔的祖母,自萬年前上一任的幽冥司府府君仙逝,便避世幽冥司千鈞殿萬年,是以,於幽冥月余我從未見到過。
不過我卻是相信,便是見了,我也有那法子討了她的歡心,讓她挑不出我半點不好。
我安慰她,「母神可是小瞧了女兒呢!女兒好歹也是母神的孩子,有這悉數的幾十個哥哥姐姐,又是這二十九重天的小殿下,還生的這般可愛活潑,想來那老君若不是老的頭暈眼花的,都是會喜愛我的呢!」
她又是一陣樂,「慣說你脾氣大的,竟是這般自戀。」垂下眼眸,似是想到什麼,復說,「不過,你說的到也不錯,你身後總的還是有月宮,有這十幾個哥哥姐姐及二十九重天眾仙的。
在幽冥,若真是生了大氣倒也不必忍著,只管找上來,萬事有母神在,絕不讓你不爽。」
看著鏡中的母神那般柔和慈愛的模樣,只覺得鼻尖酸酸的,女兒家的做成我這個模樣的算是運氣極好了的吧!
哥哥姐姐們待我如此,母神待我如此,心愛之人又是待我如此。
真不曉得上輩子我是修了哪門子的福。
我轉過身,與母神面對面,而後是一把抱住母神,將頭架在她的肩上,我很喜歡這樣同心愛的人說話,總覺得在離耳朵最近的地方說,她方能更真切的察覺到我的心意。
「母神,女兒真的好幸運能做母神與父神的孩子。」
我不知道母神是不是被我這話感動的抽噎了起來,只知道她抱我的雙臂更加的緊了,緊緊的抱住,險些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我始終記得母神同我說的那句話。
「音兒,母神不求其他,只求你永遠這樣真心待真心之人。這世間凄苦之事太多,真心之人太少了。」
我應了她,並且永遠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