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第6節
浦田市的拘留所位於市郊松山腳下,傍山而建,遠離塵囂,前面是一片綠油油的田野,田野里長著茂盛的秧苗,風一吹,飄來陣陣清香。本地人可能聞不出秧苗的清香,因為「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但江一明卻聞到了。
「真是一塊風水寶地,是養老的好地方,可惜卻被用來關押嫌疑人。」江一明感嘆到。
「江隊,現在關押嫌疑人的地方也非常人性化了。知道挪威的貝斯托伊監獄嗎?犯人在這能洗蒸氣浴、游泳、網球、騎自行車、騎馬、垂釣和滑雪,而且住的全都是小木屋。這裡的警戒相當寬鬆,囚犯在這裡要自行料理三餐並且在農場工作,從中學習負擔責任,這樣的效果不錯,因為這裡的再犯率是全歐洲最低的。」
「是啊,這正是符合那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沒有人天生就喜歡犯罪的,大多數犯罪都是由環境造成的,尤其是社會環境。」
他們的車到了拘留所門口,執勤的哨兵看見是王林,便按下自動門的開關,讓他們的車駛進拘留所,再行駛50米,便到了辦公樓,大家下車之後,走進了位於二樓的所長辦公室。
所長知道江一明和周挺是長江市局刑警隊的,便帶他們去監舍提人。監舍離辦公樓將近40米,只有兩層,一共360個標準的監舍,監舍都是新建的,科技含量非常高,每個監舍都安裝監控器、人臉識別門禁、自動報警裝置等。
兩個獄警把李志剛押到審訊室,他被戴上手銬,坐在江一明和周挺的對面,忐忑不安地看他們一眼,然後低下頭去。
李志剛個子矮小,穿著一件黑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這讓他顯得更矮小,他的眼睛像老鼠的眼睛一樣小,但是,閃著精光,像X光,似乎能穿透一切。
「你叫李志剛嗎?名字不錯,可惜你沒有一點志氣,竟然干著偷雞摸狗的勾當。」
「警官,我已經被治安大隊的人教訓過了,就不用再對我說教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道德,可是,我一看見汽車就想偷,就像看見漂亮的姑娘就想上一樣,我一生的目標就是想有一天能盜走一輛勞斯萊斯。」他自豪地說,已經忘記身處囹圄之中。
「好吧,我們開門見山吧。我們是長江市局刑警隊的,你知道刑警是管命案的,你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一般屬於治安隊管。你是我們的殺人嫌疑人……」
「什麼?我是殺人嫌疑人?你們是不是承受不了上級的壓力,拿我當替死鬼,搞冤假錯案?」他非常震驚,忽地站起來,指著江一明反問。
「坐下!」小克衝到他面前,使出全力,把他按回椅子上,李志剛感到小克的雙手像一座山一樣壓下來,幾乎讓他無法喘氣,他這才意識到不好好說話,是要吃虧的。
「被你盜走的廣本車主人何文東,被人殺死在魔鬼山下的明皇谷里,而你知道他死後,才去偷盜他的車,如果你不是兇手,你怎麼敢在6月29日晚上10點把車盜走?那時銀河鄉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你就不怕主人回來,把你抓獲嗎?」
「啊?這是一輛死人的車?早知如此,我絕對不會把車開走,你看多晦氣,還沒兩天就被你們給抓獲了。」
「你哪來的膽量在熱鬧的大街上把車盜走?」
「我有個朋友名叫李道青,他打電話給我,說他揀到一串廣本轎車的鑰匙,叫我給他200元勞務費,就把車鑰匙給我,因為他知道我是搞這一行的,所以,才打電話給我。
「我接到他的電話之後,立即趕到銀河鄉的小餐館去見他,他把鑰匙交給我,我看了一下,覺得這把車鑰匙有用,便花200元買下,還請他吃飯。我問他鑰匙是在哪裡揀到的?他說是在明皇谷揀到的。
「我不知道是死人的車鑰匙,所以,我想這輛車肯定在銀河鄉的附近,因為銀河鄉是去明皇谷的必經之路。於是,我騎著摩托車,在魔鬼山下的每個村莊之間尋找,但是,找了三天,沒有找到。
「我想這輛車也許停在銀河鄉的街道上,我騎著摩托車在大街上找一遍,結果很快就找到它了,我按下李道青交給我的電子鑰匙,車子響了兩聲對上了,於是,我在6月29日晚上10左右把車開走了。
「為干擾警方的視線,我把車往貴州方向駛去,在貴陽住了一夜之後,換上套牌,開回浦田市,我已經叫人幫忙偽造了假髮票和行駛證等,來到浦田市,準備以三萬元的價錢賣給一個不內行的少年。
「我沒有想到的是:去開車的那天晚上,我戴上了墨鏡和帽子,有意躲避監控,但是,最終還是被你們的人臉識別系統給辨認出來,我對你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在說謊!李道青現在已經被我們關進看守所,他沒有說過從何文東身上拿到轎車鑰匙,更沒有提到你的名字。」江一明看過吳江訊問李道青的筆錄,他沒有提到過車鑰匙,只說拿了何文東的錢包、手機和手錶,誰在說謊呢?
「胡說八道,明明是他親手交給我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銀河鄉十里香餐館的老闆和服務員……對,那家餐館應該有監控錄像,你們可以去調查。」
他們把李志剛押回長江,把他關進看守所。江一明把他的盜竊案件交給治安大隊立案偵查,因為,他肯定不止盜竊一次,可能跟盜竊轎車集團有聯繫,否則,他不可能那麼大膽,而且有那麼多開鎖工具。
出了看守所,他們又去拘留所提審李道青,在他們的審訊下,李道青終於承認拿走了何文東身上的車鑰匙,並以200元賣給李志剛,看來,李道青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可是,又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何文東,怎麼辦?
呂瑩瑩走進江一明的辦公室,見江一明正坐在沙發上在和人談話,呂瑩瑩不認識他,因為不能在有陌生人的地方談案情,所以,她轉身就走出去。
「瑩瑩,你怎麼走了?」江一明把她叫住。
「你有客人,我等一會兒再來吧。」
「我們已經談完,你進來吧。」江一明對陌生人說,「郭總,你反映的情況,我們會去調查,放心吧。」
他知道江一明在下逐客令,知趣地站起來,和江一明揮揮手,又向呂瑩瑩點點頭,走出去了。
「江隊,他是誰?」呂瑩瑩指著郭總的背影說。
「一個杯弓蛇影的膽小鬼,經常懷疑有人要謀害他,這事應該向治安大隊反映才是,不要理他。你發現什麼情況了?」江一明看她手裡拿著超薄的小電腦,知道她可能發現新線索。
她在江一明的身邊坐下,把電腦放在茶几上,打開電腦,點擊播放器,開始播放錄像。
錄像顯示:6月20日傍晚,何文東駕駛他的廣本車從江西大道往北行駛,因為是下班時間,路上堵得很厲害,車子像螞蟻般緩慢前行。何文東的車駛出錄像之後,不到一分鐘,一輛黑色的現代轎車駛入畫面中……
「江隊,你注意看那輛黑色現代轎車,他一直緊緊跟在何文東的背後,離何文東才50多米,我懷疑他跟蹤何文東,因為何文東把車駛向銀河鄉,現代車也駛入銀河鄉。」
「這不能說明什麼吧?」
「不,你繼續看。」呂瑩瑩播放另一段錄像讓江一明看,「這是6月21日傍晚的交通錄像,何文東照常開車去銀河鄉,這輛現代車依然跟在何文東車後面,直到何文東把車停在鄉政府門口左下方,現代車才掉個頭就回去。」
「你有沒有查過現代轎車的主人?」
「查過了,這輛車的車牌為長A1456D的車主名叫謝飛,1975年7月7日出生,是修身健身會所的老闆,這家會所在江南區很出名,有著豐富的師資力量,完備的健身器材,細緻入微的服務,源源不斷的客源。」
「因此,謝飛是個很有錢的老闆嗎?」
「你說對了。因為監控錄像太多,一下查閱不完,所以,目前只看到謝飛兩次跟蹤何文東,我從何文東的手機通話記錄中找到了謝飛的名字,這說明他們肯定有聯繫,因此,謝飛有殺人嫌疑,需要對他進行排查。」
「瑩瑩,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敢安排領導的工作。」江一明調侃著。
「誰叫你是一位像好朋友一樣的領導?如果換了別人,我肯定會等他來問我,然後再向他彙報,由他定奪。」
「所以,你就專門欺負好領導?」
「哪裡?哪裡?我向你道歉!」呂瑩瑩知道江一明跟她開玩笑,她也順水推舟地說道歉。
「瑩瑩,為了節省時間,我就不看錄像了,你把那兩天何文東開車去銀河鄉的情況說一下。」
「我們只看到何文東從江南大廈駕車到銀河鄉的錄像,那兩天何文東都是下班開車去銀河鄉的,他把車停在鄉政府門口下方的路上,然後去餐廳吃飯,吃完飯之後,在大街上散步。在路上,他乘一輛車牌號為長A9878的摩托車向宋庄方向駛去,從此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何文東什麼時間回來?」
「每天都是晚上9點左右從銀河鄉動身,將近10點回到他住的東方花園。然後於第二天早上去江南大廈上班。」
「摩托車的主人查了嗎?」
「查了,長A9878摩托車是套牌,真正的主人是將文明,是一輛本田踏板車,而不是錄像中所看到的錢江掛擋摩托車。小克和吳哥正在走訪查詢偽造長A9878摩托車的主人是誰。」
「好,我知道了。」
呂瑩瑩點點頭,走出辦公室。
江一明來到1號重案組辦公區,叫上周挺,一起修身健身會所找謝飛。
修身健身會所位於江南大道182號望海大廈裡面,望海大廈原名叫望江樓,後來被香港華潤集團買下,更名為望海大廈,這座大廈共26層,大晴天站在10層樓以上,可以看見波濤翻滾的東海,所以更名為望海大廈。
修身健身會所位於望海大廈的13層,每層樓1030平方米,謝飛租下整個13層,這是一個比較好的地段,一年租金將近200萬元,還不包括水電費和物業管理費。
江一明對前台小姐說明情況之後,她把他倆帶到謝飛辦公室的門口,她說:這就是謝總的辦公室,說完便走了,看來她擔心謝飛批評她。在大多數市民心中,認為刑警找自己的老總肯定沒什麼好事,所以,她不敢敲門。
周挺上去敲門,敲了幾下,沒有人回應,看門是虛掩著的,把門推開,一看裡面沒有人。這是一個大約30平方米的辦公室,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中央空調在源源不斷地釋放著冷氣,窗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遠方是波光粼粼的東海。
「你們是誰?竟然闖進我的辦公室?」
背後傳來了一聲呵斥,他倆同時轉過身來,看見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站那裡,滿臉怒氣,好像他倆是盜賊似的。
「對不起,我們是市局刑警隊的,你是謝飛嗎?」江一明掏出警官證給他看,他瞟了江一明一眼,好像不相信似的,但是,看完證件后,他臉色由陰轉晴,把證件還給江一明。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眼不識泰山,來來來,請坐!」謝飛熱情地說,江一明想他就是一條變色龍,肯定服硬不服軟。
他倆在沙發上坐下,可能因為空調的溫度調得太低,屁股坐到沙發上時,傳來冰冷的感覺。
「謝總,你認識何文東嗎?」
「認識呀,唉——可惜他死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死了,你應該很開心才是,怎麼唉聲嘆氣呢?」江一明認為他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給他借走了500萬元,現在他死了,我向誰要去呢?都怪我命不好,剛剛把錢借給他,不到半年他就被人謀殺了。」
「你怎麼知道他是被人謀殺的?」
「何文東的老婆說的,我去他家向朱迪討債,她說她老公被人謀殺了,請我給她一段時間,等案子偵破了,她再想辦法還錢。哼,她就像何文東養的金絲雀,除了享樂,沒有一點本事,哪有能力還錢?」他鄙夷的表情十分誇張。
「請把何文東的借條拿給我看看。」江一明怕他找借口。
「好吧。」他站起來,走到大班椅旁邊,那裡有一台1.5米高的保險柜,他把拇指按到指紋識別盤上,兩秒鐘之後,「嘀」地一聲,告訴他已經解鎖。他打開門,從一個錦盒中取出一張紙,走到江一明身邊,把它遞給江一明。
江一明打開借條來看,上面寫著何文東向謝飛借500萬元人民幣,限一年之內還清,月息為兩分,是2017年1月11日借的,上面有何文東的拇指印和簽字。
「這張借據可以給我們借用一星期嗎?」江一明怕這是謝飛偽造的,必須拿去鑒定。
「沒問題,江隊,你們不要擔心,這是不可能偽造的,因為偽造何文東的指紋很難。」
「你為什麼要跟蹤何文東?」
「沒有,我跟蹤他幹嗎?」
「你在說謊,我們在交通監控錄像中,看見你於6月20日和21日傍晚,開車緊緊跟在何文東的車子後面,一直跟到銀河鄉,你看他的車子停在銀河鄉政府門口時,你才把車子開回市裡。」
「這……也許這是巧合吧……」
「巧合?就算是巧合,你兩天跟蹤何文東到銀河鄉政府之後,沒有下車就把車開回來,這也是巧合嗎?」江一明嚴厲地盯著他問,看得他心裡發毛。
「這……唉,我……我說實話……因為何文東必須按月付給我利息,但是他連續一季度沒有給我利息,我才知道上了他的當,我就天天打電話逼他還錢,他被我逼得沒有辦法,對我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囂張,於是和朋友討論該怎麼辦?朋友建議我跟蹤他,跟蹤到沒有人的地方,直接把綁架走,所以,我就去跟蹤他,但是,他都是在熱鬧的大街上,我沒有下手的機會。
「當然,我也點害怕,萬一我綁架了他,他照樣拿不出錢來還我,或者他報警,我可能會被警方擊斃,所以,我在猶豫著。21日那天,我回到家裡,管轄我們小區的派出所張所長,帶著兩個民警來我家,叫我以後不要跟蹤何文東,否則要把我關起來。
「我聽了之後,大吃一驚,原來何文東已經發現我跟蹤他了,並打電話報警了,我不得不佩服何文東的機警。他有很好的人脈,否則,大半夜的,所長會帶人來我家警告我嗎?我在張所長面前發誓以後絕不跟蹤何文東。」
謝飛非常懊悔的樣子,看不出他是否是真心。江一明不相信他,也許他跟蹤何文東到銀河鄉之後,看見他下車了,為了不驚醒何文東,打電話他的人,接著跟蹤何文東,因為這樣才不會讓警方查出來。
如果他叫馬仔或者雇傭來的混混跟蹤何文東,那麼,警方就無法知道了,因為從銀河鄉往明皇谷的路上沒有監控器。
不過,按理說債權人一般不會殺害欠債人,因為欠債人一死,他的錢就很難要回來,除非謝飛和何文東之間有另外更深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