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節
謝流年回到家裡,從衣櫃中找出一套黑色運動服,戴上鴨舌帽和墨鏡,打摩的來到市長途汽車客運站。這個位於市西北部的客運站,大部分都開往省北方的客車,他不想坐客車,因為客車上有監控器,他怕以後警察通過錄像查到他的行蹤。
他本來想用滴滴打車,但是,他怕以後被警方查出來,因為方野肯定要利用他干非法的事,否則,不可能時時刻刻長年累月地跟蹤他,被他拍攝到他殺人的全過程。
他來到汽車站之後,上了一台私家車,車主是一個中年人,他倆講好價錢,便向北市駛去。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沒有和坐在後座的謝流年說話,也許他閱人無數,看到謝流年一臉凝重,所以不想和他說話。
「師傅,請問您貴性?」謝流年主動和他說話。
「免貴,姓林,名叫大默。」
「聽口音您好像是北市人?」謝流年忽然改變想在北市利用網吧上網買手機號碼的主意。因為網上購物一樣會留下痕迹,所以,他想到北市的二手手機市場去買手機和SIM卡。
「您真厲害,北市和長江市的口音差別不大,您竟然能聽出來?」
「不,因為您上了年紀,所以,和青年人說的話是不同的。」
「是啊,我們那一代人的語文老師普通話不標準,不像現在的青年人,他們老師說普通話都很標準。」林大默惋惜地說。
「您有50歲了吧?」去北市有80公里,謝流年想和林大默交流一下,培養感情。
「我已經55歲了。」
「年紀這麼大了,還干這種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活,真不容易啊,是不是家裡有困難?要不,應該在家含飴弄孫。」
「是啊,我生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整天不幹活,就愛吃喝玩樂,連孫子買奶粉的錢都沒有,我只好出來掙錢養孫子。唉,也許是我上一輩子欠那個不肖子孫的債吧。」
「哦……」謝流年陷入沉思,他和李子詩從不缺錢,李子詩年薪加獎金有六十多萬,他雖然沒有她那麼多,但是也將近四十萬,他和李子詩都不會花錢,所以,不愁錢,缺的只有孩子,上天真太不公平啊。
「我的老伴有慢性肝炎,長年吃藥,雖然有醫療保險,但是,只能報六成,所以,我希望能開車開到七十歲。」
「什麼慢性肝炎……」謝流年忽然意識到說錯話,因為如果再談下去,暴露自己的職業,這是非常危險的。
「慢性乙肝。您是不是醫生?有沒有好的建議?」林大默很敏感,他似乎從謝流年的口氣聽出他是個醫生。
「噢,我不是醫生,我是賣手機和電腦的……林師傅,北市應該有二手手機市場吧?」
「有的,在銅仁路,那個市場非常大,交易也很火暴,很多有錢人,為了趕潮流,會低價把手機和電腦賣給店主,然後再轉讓出售。」
「那裡離市中心遠嗎?」
「不遠,大概10公里,如果您要去那裡,我帶您去,不加錢。」
「不,我要先去朋友店鋪里談生意,然後再和朋友去那裡,我朋友有車,他會安排好的。」謝流年想多倒幾次車,如果以後被警方發現,很難一下子找到他。
謝流年到了北市的孔子公園之後,把車費付給林大默下車了,看見他走遠之後,攔下一輛的士坐上去,上車之後,他說要去市黨校。到了市黨校之後,他下車了,再攔下一輛的士,又去了水南橋。就這樣,他轉了五趟車,最後才來到銅仁路的二手手機市場。
手機市場每個老闆都遊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帶,比如盜版、銷贓、走私、逃稅等等,否則,很難有高利潤回報。
謝流年走進一樓的大廳,裡面裝修很新,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五彩明亮的燈光,琳琅滿目的二手手機和電腦,川流不息的遊客,構成別樣的風景。
一樓有五十多個店鋪,每個櫃檯前都有顧客,他不想讓人看見他買無記名的SIM卡,所以,他在一樓逛了一圈之後立即來到二樓。
二樓的顧客少了一半,這正是他想要的。他又在二樓逛了一圈,看中了一個櫃檯,裡面只有一個女服務員,她年輕漂亮,將近三十歲,眉毛描得特別精緻,他不知道她是服務員還是老闆。
「您好,請問您是老闆嗎?」謝流年走上前去問。
她看見一個成熟的帥哥來問,展出最迷人的微笑:「您好,我就是這裡的老闆,請問你想買什麼?」
「我想買一部腕式的老人手機和SIM。」
她聽了之後,微微失望,因為她沒有想到他會買老人手機,老人手機的利潤很薄,幾乎無利可圖,但是她沒有表露出來:「好的。請問您帶身份證了嗎?」
「對不起,我是買給我爸爸使的,我的身份證前天被小偷偷走了,還沒有去辦呢。」他盡量裝出真誠的樣子。
「沒有身份證不能買SIM,這是公安局規定的。」
「我可以多出點錢。」
「您可以出多少錢?」
「您平常賣給別人多少錢,我再加上兩百元,怎麼樣?」他知道有通融餘地,稍稍開心一點。
「如果沒有身份證的話,我們是要承擔風險的,這樣吧,你總共給我一千元吧。」
「為什麼這麼貴?」他知道她故意敲竹杠,他不在乎多少錢,而是想知道為什麼要那麼貴。
「哦,是這樣的,這個號碼不是我們經營範圍內的,因為我們賣出去的每個號碼都是有記錄的,就像貨號一樣,都有編號的,所以,查起來很容易。但是,這卡號是小偷賣給我的,因為被停機了,後來被我激活了,每個月都要交保底費,所以,就比較貴了。」她明白他出得起這個價錢。
謝流年叫她把SIM卡拿來看,她便轉身去取用小紙袋裝著的SIM卡,從中把卡抽出來交給他。
他拿過來觀察,果然發現銅製的槽口被磨損了好多,留下一道道的划痕,可以證明這是用過的SIM卡,但是,這張卡隨時有可能被失主報停。
「如果被失主報停怎麼辦?」他擔心地問。
「不會啦,這是一張殭屍卡,是2016年2月初買來了,失主早就忘記了,如果失主會打電話給您,您再打電話給我,我給您換過一張。這是我的名片,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流年想了想,叫她把卡裝進腕式的手機里,試試看。她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她用手機撥打自己的手機,她手機響了:「你聽一下我們的通話效果,不好你可以換過。」
他接過她的手機,她按下手機的接聽鍵,果然,通話聲音非常清晰,於是,他掛斷了電話,一共付給她1000元,走出手機市場。
他走出來之後,給方野打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方先生,我是謝流年,我按照你說的去做了,這是我剛剛買來的手機號碼。」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請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有這部手機,包括你老婆和父母。一旦讓他們知道,我們就會非常危險,我們現在一條繩子的兩個螞蚱,風雨同舟,生死與共。」
「好的,我知道了。你現在要我做什麼?」他知道自己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先別急,我會跟你聯繫的。」說完,他把電話掛斷了,方野的聲音並不凶,甚至非常冷靜,但是,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深深地插入他的心裡,讓他流血,讓他發狂,讓他劇痛。
他試著回撥方野的電話,結果對方關機了,方野為什麼要關機呢?難道怕他通過定位系統找到他嗎?想到這裡,謝流年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把方野的位置找到,然後把他殺掉……
只有這樣才能斬草除根,否則,他的頭上將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隨地會掉下來,把他的頭斬成兩段!
謝流年決定去找黑客想辦法把方野的手機定位,然後找到他,把他殺掉,他相信自己的力氣和敏捷的身手,方野想讓他幹壞事,因為一是他不夠膽大;二是他身手遲鈍,沒有能力幹壞事,所以,才來要挾他。
謝流年是醫院籃球隊的後衛,他們的球隊曾經在全市的醫療系統比賽中榮獲過亞軍,他被公認為醫療系統的最佳後衛,所以,他對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對付吳亦俊幾乎沒使什麼勁,就乖乖地被他制服了。
他坐在回長江的車上想:到哪裡才能找到黑客呢?這方面他沒有人脈,雖然認識的病人中,有幾個是在網路公司上班的,但是,不敢找他們,因為那會給警方留下致命的線索。
最好是在本市找,這樣又快又近,很方便他付款。付款時當然不能用網銀和支付寶,否則也很容易留下線索,就像今天買手機一樣,要付現金。但是,追蹤方野的手機要很高級的黑客才能做到,那麼,酬勞一定很高,當然,這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把現金交給黑客的手裡。
回到長江之後,他在郊區的找一個網吧上網,搜索「手機定位」四個字,竟然有四百多萬相關的信息,他逐一地往來找,結果發現許多人會接這個活,他發現在本市有五十三個公司或者私人都會幹。
於是,他註冊了一個新的QQ號,加了三個比較靠譜的私人的QQ,他同時跟三個人聊,其中有一個名叫「看你哪裡逃」的工程師,他說可以幫他準確地定位到方野的位置,但是,必須先付款訂金5000元,如果半個月之後,沒有定位成功,可以還給他一半訂金。
如果成功之後,他一共需要付給對方三萬元。三萬元對他來說不是大問題,他的存摺上差不多存了近百萬元,而且,李子詩從來不管他要錢,也不查他的賬戶。
謝流年答應付訂金給他,但是,這得用現金,因為,他要去「看你哪裡逃」的公司看看,才能相信他。「看你哪裡逃」說他是阿里網路公司的技術員,名叫盧深,如果不相信可以去他公司看看。
阿里網路公司是市第三大網路公司,原來的老總是唐遠,他是連環殺人案的始作俑者,後來他又殺死左麗,於2009年底被執行死刑。他死了之後,公司被一個名叫阮來峰的韓國人收購了,生意比唐遠做得還好。
第二天,謝流年買來假鬍鬚和假髮,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長滿鬍鬚的土豪,來到阿里網路公司找盧深。盧深是個青年人,他留著長發,背後看上去像一個女人。他一個人在辦公室里上班,他是研發組組長,有獨立的辦公室,除了公司的技術總監,他的技術是最過硬的。
雙方經過簡單的交談之後,謝流年把5000元交給盧深,他也不問為什麼要定位方野的手機,收了錢之後,他給謝流年寫了一張收條,並且寫了一份簡單的協議書。謝流年給他半個月的時間,如果不行的話,他便會來向盧深要回一半的訂金。
盧深說只要對方開機,他不用一星期就能把對方的位置鎖定,而且能精確到20米之內。這讓謝流年很開心,他謝過盧深之後,把方野的手機號碼交給他,盧深只看了一眼,便記下號碼。
謝流年為了請長假,他故意製造了一個小小的醫療事故,讓他的副主任看到,副主任很想謝流年犯錯,好把謝流年趕下位子,自己當主任,所以,對謝流年吹毛求疵百般挑剔。
副主任看見謝流年把一個良性肝腫瘤的患者的肝切去了五分之一,因為良性腫瘤還沒有壓迫到血管,不用切除肝臟,最好是用藥物做保守治療,所以,他把謝流年所犯下的錯誤向劉院長告發。
劉院長把謝流年叫到辦公室去問:「謝主任,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劉院長非常倚重謝流年,所以,對他說話比較客氣。
「我認為如果不切除腫瘤的話,它會繼續長大,甚至會病變成惡性腫瘤,所以,切除肝臟是比較好的選擇。」
「不,我看了患者所有的資料,保守治療是最佳的方法,幸好患者是個農民,李副主任也沒有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否則,可能要吃官司。你以前從來沒有犯過這種錯誤,這幾天你怎麼了?看你精神萎靡不振,心情焦慮,是不是生病?」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來,我天天失眠,吃了安眠藥也不見效,我可能患抑鬱症了,我想請假看病,免得以後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給醫院和患者帶來極大的損失。」他真誠地望著劉院長。
「好吧,你要請假多久?」
「最少半個月,我想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劉院長同意了他的請求。謝流年感覺自己非常下作,為了請假,竟然要求患者動手術,而且還是個貧窮的農民。他想:如果今生能逃過此劫,他一定會用金錢給那個患者補償。
三天之後,盧深打電話給謝流年說:你要找的人正在良村購物城的咖啡廳里。謝流年粘上假鬍鬚,戴上假髮和墨鏡,還把白皙的臉色塗黑,不讓方野把他認出來。
他把一把鋒利的刮骨刀藏到包里,叫來摩的,迅速趕到良村購物城,良村購物城只是個小型的五層商場,加上個城字,是徒有虛名。咖啡廳在購物城的五樓,小得容不下五十人。
謝流年不認識方野,方野肯定認識謝流年,但是,他應該不認識經過打扮的謝流年。為了以防萬一,謝流年找個燈火昏暗的角落坐下。盧深告訴他,方野還在咖啡廳。
謝流年為了不讓接電話時被方野聽到,他叫盧深給他發信息,隨時向他報告方野的行蹤。
咖啡廳將近一百平方米,有13個條形的方桌,其中9條桌子被顧客坐滿了,大部分都是年輕的情侶,謝流年認為方野最少30歲以上,因為他做事果斷沉著,而且非常狡猾,想拍攝一個人的殺人過程需要極大耐心,加上大把時間的。
他看見前面第七條桌子上,坐著兩個男人,一個男人很胖,像個腸肥腦滿的土豪,另一個是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穿著一套淺灰色的西裝,但是,他背著謝流年,看不見他的五官,只能看見他的側臉。
謝流年掏出手機,調出方野的電話號碼,撥打出去,手機能通了,他看見穿淺灰色西裝的人去手包里拿手機,手機可能設置了來電震動,他看了一眼之後,把手機掛斷。
謝流年重撥出去,但是,對方關機。因此,他可以確定穿淺色西裝的人就是方野,他走到吧台,對服務員說:「請你幫我把穿淺色西裝的人拍攝下來,我給你1000元小費。」
服務員非常驚喜,馬上點頭表示願意干。
謝流年遞給她1000元,然後交代她不要被對方發現,否則會被人打的。她又點頭稱是。於是,她把謝流年的手機拿過去,假裝玩手機,把手機的焦距拉近,把方野的相片拍下來了,謝流年接過她的手機,悄悄離開咖啡廳,來到外面等方野。
天慢慢暗下來了,傍晚過後,天開始下雨了,但是,方野還沒出來,因為良村購物城只有一個出口,方野不可能從他的眼底下溜走的。方野可能在咖啡廳里吃晚飯,咖啡廳里也有簡單的西餐。
謝流年一直等到晚上8點,才看見方野和那個像肥豬一樣的人走出來,方野送他上車之後,打的離開了良村購物城。
謝流年馬上叫來一輛摩的,緊緊跟在方野的車後面,方野的車竟然在常田村西染巷口停下。常田村所有巷子都沒有安裝監控器,如果在沒有人的巷子里把方野幹掉,警方很難查出來。
他決定等方野走進西染巷時,乘沒有人看到再動手。果然不出所料,方野走進了西染巷。謝流年把包抱在懷裡,拉開拉鏈,右手握住了刮骨刀的刀柄,隨時準備給方野致命一擊。
謝流年離方野只有三米了,他的心跳開始加速。雨越下越大,巷子沒有一個人,只有昏暗的燈光照著從空中飄落的雨線。方野沿著沒有雨的屋檐下走,他的背影被燈拉長,似乎很單薄,謝流年認為他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何況,他手裡有刀,一旦出擊,方野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