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第3節
方野的個子不高,大約174厘米,而且比較瘦弱。因為雨很大,他走到一個屋檐下停下來,抬頭望著天空,似乎在猶豫要繼續向前走,還是停下來躲雨,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謝流年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因為方野離他只有兩米,只要向前猛跨一步,他就能把刮骨刀刺入方野的后腰,他是醫生,對人體的骨骼結構了如指掌,他選擇把刀插入方野左邊的腎臟,因為那裡沒有肋骨阻擋。
謝流年把刀播出來,猛地向前衝去,向方野的右後腰刺去,但是,方野好像背後有眼睛似的,猛地閃到一邊,身子向右旋轉90度,閃電般地伸出右腳,往謝流年的小腿掃去。
謝流年由於用力過猛,一下向前撲去,下巴狠狠磕到地上,一陣劇痛向他襲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種結果,他絕望到極點,如果方野想殺他,屬於正當防衛,可以不用判刑。
刮骨刀還緊緊握在謝流年的手上,方野使勁往他的右手猛踹,更大的劇痛向他襲來,他手裡的刀自然脫離五指,方野迅速揀起刮骨刀,右腳仍然踩在謝流年的手上,刀尖卻輕輕地抵住了謝流年的脖子,他感覺到刀尖向他傳遞著一絲寒意。
「如果我此刻輕輕一捅,你就成為我的刀下鬼,我可以去公安局自首,因為,我這是正當防衛,你說我應該殺了你,還是放了你呢?」大雨傾盆而下,謝流年的全身都濕透了,方野的聲音從雨中傳來,似乎非常遙遠而恐怖。
「方先生,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絕對聽從你的指揮,哪怕給你做牛做馬,只要留下我一條狗命!求求你,求求你!」謝流年都無法相信自己會說出如此可憐的話來,這一輩子,他從來沒有如此低三下四地求過,簡直喪盡自尊和人格。
「現在說這話太遲了!」方野把刀刺入他的脖子半公分,他已經恐懼得沒有痛感了,「你應該為你的行為負責!」
「不不不,我真的非常後悔我的魯莽,給我一個機會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痛哭流涕,說不下去了……只有風在吹,雨在下,整個世界都被風雨肆虐著。
方野沉默著,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兩分鐘,但是,謝流年卻覺得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因為他在生死只在方野的一念之間。方野的腳似乎有千鈞之力,謝流年動彈不得,他也不想動彈,一不小心,方野的刀就會刺入他的脖子。
「我是個做大事的人,知道是人就會犯錯,好吧,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下次再犯錯誤,我立即送你上西天!還有,你要絕對聽從我指揮,否則我不僅要把你幹掉,還要把李子詩也一起幹掉!」方野把腳移開,謝流年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狼狽得像一隻落水狗,大雨使他的眼睛睜不開,燈光昏暗下的方野是變形的。
當然謝流年想睜開眼睛看清楚方野的面貌時,他瞬間轉身,飛快地消失在巷子里。他是往回跑的,方野可能沒住在常田村,而是早就發現了他,把他往常田村的巷子里引,目的就是想告訴謝流年,他的本領有多大。
謝流年想到這裡,渾身起了雞毛疙瘩:方野真是鬼神莫測!謝流年不得不承認不管是智商還是膽略都與方野天差地別。
方野即將消失在謝流年眼前的那一刻,用右手做一個打電話的動作,那動作非常霸氣,然後用食指往上一指,好像對謝流年說:你就聽從上天的旨意吧。謝流年看呆了。
謝流年渾身濕透了,他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地回到小區。他不敢讓李子詩看見他狼狽的樣子。他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才10:15,不知道李子詩睡覺了沒有,但是,他們的卧室在房子背後,從前面看不見卧室里的燈光。
他轉到房子背後,觀察卧室的燈有沒有關,如果沒有關,他必須在樓下等李子詩睡覺了再回家,否則,被她發現,他將不知如何回答。看抬頭一看,結果卧室里沒有燈,他一下輕鬆多了。
但是,他不知道她是否在外面應酬還是在家?他不敢給她打電話,也不想打電話,因為他怕她聽到他的聲音之後,被她發現他的異常,李子詩的聰明又敏感,身體也一樣敏感,只要他稍稍挑逗,她就會來「性趣」大發。
他上樓悄悄打開了大門,脫下鞋子,溜進副卧室,把衣服全部脫掉,換上新衣服,把濕衣服拿到浴室,扔進洗衣機,然後按下電源,讓洗衣機啟動,開始洗衣服。然後打開浴霸,開始洗澡。
「老公,你怎麼了?三更半夜洗衣服洗澡?」李子詩突然出現在浴室門口,她怔怔地看著一絲不掛的他。
「哎,你嚇死我了。」謝流年好像見到鬼似的驚訝,他沒想到李子詩會像幽靈似地出現,其實,李子詩的出現很正常,只是他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所以,看到她非常意外。
「老公,你一驚一乍幹嗎?」她不解地問。
「哦,對不起,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情,想得太投入了,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他只好說謊。
李子詩知道他在說謊,她打開洗衣機的蓋子,看到裡面滿滿一桶全是他的衣服,疑惑地問:「老公,你是不是去幹壞事,內褲也要洗?」
「別誤會,我剛才在回家路上被大雨淋一身了,連內褲也濕透了,所以要全部換下來洗。」
「那你為什麼不去我們的卧室里換衣服,要去客卧室里拿舊衣服穿?」
「我看你的鞋子脫在鞋架上,卧室又沒開燈,以為你睡著了,就不想吵醒你,所以,就穿舊衣服。」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浴室門關上,一會兒,門又被她推開了,她拿來了他的保暖內衣、襯衫和西裝外套,放在防水椅子上,把他從客卧室里拿來的舊衣服拿走。
「謝謝老婆!」他漫不經心地說,因為,他的心思沒有放在她身上,還在想方野的事,這一前一後的事,像做噩夢一樣不真實。
穿好衣服之後,他回到卧室,打開右邊床頭柜上的檯燈,發現李子詩已經睡去了。她的睡相相當甜美,就像一個乖巧的小孩子,他一陣心痛:也許不久的將來,這個可愛的女人將不再屬於他,因為他不是死就是在獄中度過下半生。
燈光溫馨而柔和地撫摸著她,把她白皙的臉鍍上一層聖光。他久久地望著她,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如此美麗的容顏似的……一顆眼淚不知不覺從他的眼眶中滑落,滴在雪白的床單上,洇開一小片。他把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強忍著不再去想他的未來。
他關掉檯燈,世界瞬間變得一片漆黑,只有樓下微弱的燈光從厚重的窗帘間隙溜進來,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別想那麼多,但是,他總是剋制不了自己,就這樣,他徹夜不眠,直到天亮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雨停了,但是,天還是陰沉沉的,好像隨時準備下雨,風也小了很多,依稀可見小區里有些被昨夜的狂風吹斷的小樹枝,清潔工正在打掃那些小樹枝。
這時,他看了一下手錶,已經中午12點了,李子詩已經去上班了,她做好的早餐還放在廚房的飯桌上,他走上去,打開不鏽鋼菜罩,看到下面是一碗稀飯,兩根油條和兩個煎蛋。
他的眼淚快流出來了,以往這些稀鬆平常的東西,他從來不覺得美好,但是,此時此刻,它比天堂還美,他是多麼留戀這些東西啊!人,總是要到快要失去時才知道珍貴。
他慢慢地吃著稀飯,李子詩的烹調技術還是那麼好,稀飯煮得軟硬適中,雞蛋煎得黃澄澄的,像一件色彩豐富的油畫。這時,他開始後悔殺了吳亦俊,如果不殺他,人生還是一樣美好。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下午兩點鐘,謝流年的手機驚心動魄地震動起來,他怕讓李子詩發現那部手機,他把它藏在手包里,雖然他買的是腕式手機,但是沒有戴在手上,放在手包里,手包是隨身攜帶的。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方野打來的,因為除了賣SIM卡的老闆,沒有別人知道他的手機號碼,他把放在茶几上的手包拿起來,拉開拉鏈,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手竟然抖得非常厲害,聲音也是顫抖的:「方老闆,您……有什麼吩咐?」
「你不要緊張嘛,現在你老婆去上班了,不用怕她聽到。」他笑出聲來,好像在嘲笑他的膽寒。
「是是是,我不怕,我還要為你去干大事哩。」
「這才是我想看到的你!你知道圓頂山公園吧?」
「知道,我和老婆去了好多次。」
「那你肯定知道洗心寺,在洗心寺後面有一片樹林,離洗心寺將近兩百米的樹林里有棵大樟樹,樹下方三米左右的地上,埋著兩個寶物,我希望你能把它帶回。」
「這兩個寶物重嗎?用什麼東西把它帶回來?放在哪裡去?」
「不重,一共兩公斤,你必須在夜深人靜時化裝前去,否則,一路上都是監控器,很容易被警察查出來。」
「好的,利用什麼交通工具去取呢?」
「你去黑市買一輛沒有牌照的摩托車,這樣警察就沒有辦法把你查出來,還得買一把小鏟子和強光手電筒,你到那裡之後,先觀察一下四周有沒有人,沒有時,再動手挖掘。」
「深更半夜的,除了鬼,哪裡還會有人?」
「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們要做的是砍頭的偉大事業,容不得半點大意,你殺吳亦俊不是計劃得很周密嗎?怎麼會被我拍攝到呢?」他非常嚴肅地說。
「是,老闆,我一定不辱使命!」
「很好,你現在就去舊貨市場買摩托車,哪種摩托車最多,你就買哪種,那些黑車不會超過一千,對你們來說,是九牛一毛。」
「對,我不心疼花錢,心疼自己的命。」
「這才是聰明人!東西拿到之後,你把它藏起來,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就沒命了。辦好之後,等待我的下一步指令。」他沒有任何鋪墊地掛斷了電話。
謝流年愣在那裡,方野要他拿什麼東西呢?兩公斤重會不會是槍支或者炸藥?除了這些能致人死亡的東西外,還會有什麼東西如此重要,要他深更半夜去取回來?
他想好久,最終決定按方野說的去做,他別無選擇。
他戴上假髮、墨鏡和假鬍鬚,換下一套緊身的黑色運動服,走出家門。他在小區門口攔下一輛摩的,叫司機送他到清河舊貨市場。它位於市的東南方,是賣二手汽車和摩托車的地方,整個市場佔地將近百畝。
到了那裡之後,他逛了半個市場,最終選擇一輛國產的錢江摩托車,因為沒有任何手續,他和老闆都心知肚明是贓物,他盡量不和老闆談價錢,因為說多了,老闆可能會記得住他的聲音。他試了一下摩托車,覺得挺好用,便付給老闆800元,騎著舊的踏板摩托車離開了。
他來到良村的一個五金店裡,買了一把可以伸縮的小鐵鏟,他怕晚上下雨,又買一套質量上好的雨衣。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他看天已經漸漸地暗下來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家。
他請假休息,這幾天來的晚飯都由他來煮,這是非常難得的事。結婚這麼多年來,他比李子詩更忙,所以,大部分都是李子詩煮飯給他吃。他想回家煮飯,這時李子詩打電話給他說不回家吃飯,因為要陪客戶在白天鵝酒家吃飯。
這正合謝流年的心意,他也不想煮飯。說實話,自從他殺了吳亦俊的那天起,他就開始寢食難安,特別是被方野錄下整個殺人過程之後,他更是焦慮到絕望,所以,他什麼也不想做,也做不好,只能發獃。
他把摩托車停在一個小西餐廳的門口。它名叫西雅西餐廳,因為規模小,他從來沒有來過,他和朋友或者李子詩去吃西餐都是聞名遐邇的餐廳。他選擇西雅西餐廳,是因為在這裡不可能遇到朋友。
李子詩說可能要很晚才回家,他們還要去唱歌。所以,他可以坐下來,慢慢消磨時光,等到晚上十點過後,再去圓頂山挖掘方野想要的東西。
西雅西餐廳雖然很小,但是很精緻,牆上竟然掛著許多西方藝術家的黑白照片,有著懷舊、高雅、傷感的情調。背景音樂是李雲迪的鋼琴曲。
謝流年叫來了牛排和煎魚,吃飽之後,他又叫來咖啡,慢慢地品嘗著。外面又開始下雨了,雨水把街燈打濕了,變得朦朧不清,微寒的風颳起路上的垃圾,一切都那麼的凄涼。但是,他需要的就是這種天氣,因為警察想從監控看清他的模樣幾乎是不可能。
過了十點之後,謝流年買單走了。他走出咖啡廳門外,戴上了頭盔和墨鏡,穿上雨衣,啟動摩托車,慢慢向圓頂山駛去。路上行人和車輛稀少,他故意選擇走小巷子,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半小時之後,他來到了圓頂山的洗心寺,把摩托車停在洗心寺的後面。山上沒有一個人,寺門早已關閉,只有門口台階邊的路燈依然如故地堅守崗位。山上的風更大了,從他的領子里鑽進來,讓他打哆嗦。
他穿著雨鞋走進樹林里,把手電筒調到聚光的檔位,不讓燈光擴散,盡量不往別處照射,只往地上照。他知道那棵大樟樹的位置,他曾經和李子詩在這棵樹下合影過,有一段時間,他曾經愛上攝影,經常帶李子詩去野外拍攝風景,李子詩當他的模特,起到人景並茂的效果。
他很快就來到那棵香樟樹下,他圍著樟樹走一圈,沒有發現問題。一隻貓頭鷹在樟樹上發出凄厲的叫聲,好像發現謝流年入侵了它的領地,叫聲非常恐怖,如果他沒有殺過人,此時肯定會趕緊逃跑。
他擴大尋找範圍,不久,便發現樟樹下方有一處新土,雖然被枯葉掩蓋住,但是,因為那不是自然飄落的枝葉,所以,被他看出來。
雨越下越大,打在樹葉上,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音,打在他的頭盔上和雨衣上,發出相似的聲音。幸好他的手電筒是防水,否則,早已短路熄滅了。
他把手電筒固定在一棵小樹上,然後拿出鐵鏟,拉開手柄,開始鏟開泥土,挖了大約半米深,他看到了兩個沒有任何標誌的鋁罐,鋁罐就像家用的空氣清新劑的罐子一樣,只是比它大了一倍。
鋁罐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他拿來搖一搖,沒有聽到聲音,說明裡滿裝滿了液體,鋁罐的蓋子上有一個噴頭,一按便可能把液體噴出來,但是,方野已經叮囑過他,千萬不要去按噴頭,他只好打消按噴頭的念頭。
他把包裝鋁罐外面的防水薄膜撕掉,把鋁罐放進帶來的塑料袋裡,然後,重新把鏟上來的泥土剷平,蓋上樹葉,像沒有人挖掘過一樣。完成之後,他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提著鋁罐,來到摩托車旁邊,打開車後面的箱子,把鋁罐放進去,騎著摩托車下山了。
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有發現在他的不遠處,有一雙眼睛緊緊盯住他,那人就是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