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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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永烈在家裡輸了三天液。這三天里,都是他的父母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若有人進家,從貓眼觀察了才開門,除了縣醫院去的一個中年男醫生,一切送水、收電費的人都拒之門外。
劉斌、張濤和三個幹警把余永烈送到潔具店。劉斌和張濤在店裡,另外三個幹警在三十米外的車裡。
余永烈到店裡的第一天,風平浪靜。第二天上午十點半,潔具店外來了許多人,人越來越多,男男女女,青年、中老年都有。左邊的建材店、右邊的五金店門前也出現了一些人。余永烈剛要出店,劉斌叫他在店裡。車裡的三個幹警趕忙走到店外,跟劉斌和任坤在兩級台階下站成一排,防止有人走進店。
店外的人嘰嘰喳喳,他們說余永烈的潔具店貼出通知,各種貨物都大降價,他們是來購買的。余永烈的妻子來到店外,覺得奇怪:「我們沒有貼通知,店裡的貨沒有降價,你們搞錯了。」左右兩邊店門前的人也跟店主說,鋼材、電機至少降價一半,降價通知在南城貼了好多,有的貼在商場門口,有的貼在小區門口。
就在劉斌向蔣琿打電話,需要警力增援的時候,人群中有一人向潔具店門口拋出許多鈔票,都是紅色的百元鈔。鈔票紛紛揚揚向他們腳下落,好多人彎腰去撿警察腳下的錢,五人被推擠著。右手包著紗布的余永烈站在店裡布簾前,神情有些緊張,他不知道貼降價通知的是誰,看到有人在門口撒錢,他也蒙了。
撒錢的人中等體型,頭髮短而卷,眉毛很濃,留著絡腮鬍。這年頭留絡腮鬍的人很少了。張濤立刻警覺到可能是案犯,於是喊著:「退後退後。」因為穿著便服,沒人聽他的,吵嚷的人群還是在地上撿錢。
劉斌已打完電話,對於拋撒錢並不關注,重要的是看住余永烈和發現兇犯。他也感覺到拋撒錢的人有點不同尋常。就在他猶豫是否離開門口去抓住他時,那人找到一個空隙,把一包閃著火星滋滋響的東西丟進店裡,它先砸在馬桶蓋上,隨即滾落到地上。余永烈想把它撿起丟到店外,但火線太短了,他只好往外跑。
「炸藥,卧倒。」劉斌聽到滋滋響的火線燃燒聲,隨即大喊。人群聽到喊聲,慌忙趴下,五個幹警迅速找空隙卧倒。余永烈剛跑一步,炸藥就炸了。左右兩邊店門口的人群剛要逃走,「嘭」一聲巨響,響聲轟鳴。
人們的耳朵好像聾了,嗡嗡地鳴響,什麼也聽不見。有的情急之中還記得捂住耳朵,響聲過後,放開耳朵上的手,人聲、車聲慢慢又回到感覺里。
劉斌站起身,向紛紛站起的人群掃了一眼,沒看到絡腮鬍男子,一個身影飛快地跑過北邊街口,在轉角處消失了。已經起身的張濤也看見了那個飛奔的身影,他邊拔槍邊撥開人群奔跑過去,劉斌想阻止,他已經跑出十多米,便讓兩個民警跟過去。那是一個兩三個街口的交匯點,張濤追到轉角,疑犯已不知去向。他又上前走了二三十米,仍然沒看到嫌疑人,只好往回走。
店門口的劉斌轉頭看看身後,余永烈躺在店門口,頭向外,臉向下,後腦勺流血;兩隻膝蓋以下的小腿被炸飛了,一隻在他身旁的一個馬桶蓋上,一隻在梳妝台上血肉模糊地照鏡子。鏡子已經破碎,只在鏡框內側插著兩三片殘破的玻璃,已照不出完整的斷腿。店外的地上落了一些馬桶上飛出的殘片。
劉斌雙拳緊握了一下,走進店,離余永烈斷腿一米五遠,四五個馬桶已成碎渣,在碎渣間散落著幾顆指頭大的鐵珠子。天花板上掛著的吊燈,只要是玻璃做的燈罩、燈管都已成碎片匍匐在地,只剩硬實的鐵柱,像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樹枝。堅實的地面,已經崩裂開。
劉斌打電話給蔣琿,說了潔具店裡的爆炸案。
余永烈的妻子聽到劉斌說有炸彈后,本能地閃到左邊的建材店門口。炸彈響后,她沒有衝擊到,待她回過神來,轉身看到丈夫倒在門口的台階上,且失去了雙腿,便呼叫著撲倒他面前,扳起他的上半身,可丈夫已沒有任何氣息。她哇哇哭叫著。
有人喊:「有兩個被炸著了。」劉斌看向人群,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和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一直沒有起身。劉斌走過去,發現兩人的後腦勺都有血窟窿,摸摸他們的勁動脈,已不在跳動。
好多人不去看屍體,重新彎腰繼續撿錢,有的連屍體下壓著的紙幣也抽出來。有人突然說:「你們看看地上的錢,假的,冥幣,死人用的。」大家低頭撿起一張細看,確實都是冥幣,這才發現都被騙了。
蔣琿和法醫吳華來了。吳華提著銀白色工具箱仍是不緊不慢走下車,先走進店看余永烈的屍體,再看店外公路上的兩具屍體,胡睿在一旁記錄。劉斌把案發經過向蔣琿說了一遍,最後說:「群眾是看到這三家店的降價通知才趕到這兒來的。」蔣琿嘆了一口氣,讓身邊的兩個年輕同志到南城把這三家的降價通知拿來,兩人領命去了。
人群已退出兩具屍體外,張濤拉起警戒線。劉斌和任坤沿著案犯逃走的方向查找攝像頭。北邊建材店過去的藥店就有攝像頭,兩人走進去,寬臉龐的女店員看著劉斌的臉:「你臉上有紅點。」他用手指一抹,手指上留下血痕。任坤看看他的臉:「有好幾個血點。」
「不管它,先看監控。」劉斌說。女店員帶他們看監控視頻。在十點四十二分五十一秒,那個絡腮鬍男子飛快跑過攝像區域。劉斌看了兩遍慢放視頻,並拷貝下來。
劉斌和任坤回到「永烈潔具店」門外的案發現場,吳華正在勘驗兩具老年屍體,邊查看邊說:「女子五十多歲,腦後有兩個深達兩厘米的創口,都是兩顆鐵彈穿入,後背有一顆鐵彈穿入,深達一點五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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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斌等人回到刑警隊的時候,已近中午十二點。劉斌讓胡睿播放案犯逃跑時的監控截圖,胡睿也把馬俊案件搜集到的案犯視頻截圖放上去,兩張截圖出現在大屏幕上。每個人都看著這兩張圖。雖然它們臉上都化了妝,但臉型、下巴、額頭高度吻合。
「我們都能看出,這兩個人,雖然經過化妝,但他們是同一個人,就是魏震龍。」劉斌坐在椅子上說。
「他善於偽裝自己的相貌,這給我們的破案帶來難度,特別是對老百姓來說很難識破。」蔣琿說。
「我們破案的難度還在於,他不僅化妝,作案時選擇光線昏暗的傍晚,或者利用混亂的人群。」劉斌手拄下巴,作沉思狀。
「這個降價通知是案犯粘貼的么?還是他利用了別人的惡作劇?」妥雲目光看向劉斌和蔣琿。
「沒有那麼碰巧被他利用的事,是他製造了三家店的降價通知。」任坤給予了回答。
「他為什麼還要偽造隔壁兩家也降價?」妥雲再問。
「這就是他的計劃周密之處。」劉斌抿了抿嘴:「他覺得『永烈潔具店』招來的人少,把隔壁兩家招來的人湊在一起,才更能引起混亂。而且,光人多還不行,他要製造更大的混亂,把冥幣撒在我們警察周圍,讓群眾束縛住我們,使他便於逃跑。他是利用兩次混亂,才成功逃脫。」
「這樣說來,對這次殺余永烈,他可是煞費苦心,計劃周詳。唉。」蔣琿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個人簡直太可怕了。」胡睿低聲說。劉斌想到胡睿說的那句話:「這人性格險象環生。」不過,自己是「巨浪滔天」呢。
「這次爆炸,真是兇險,群眾離得近,而且我們就在店門口,只有兩個老人遇難。」張濤說。
「其他人沒傷著,兩個老人怎麼會受傷?」胡睿不解。
「這個不難解釋,其他人及時卧倒在地,因為有兩級台階遮擋就沒有傷著,而兩個老人動作遲緩,或者一時找不到卧倒的地方,鐵珠子就射到他們身上。那些鐵珠子包在炸藥上,打來的力量跟子彈差不多。」張濤說,他頓了一下,又說:「我們得主動出擊,不能坐等他出現了。蔣老師,你安排吧,要我們怎麼做。」
「應該是主動出擊了,辦法是搜查旅店、出租屋,找到他的落腳點。」蔣琿也覺得這樣等案犯出現太被動了,「雖然要動用大量警力,但我們也得做,即使不夠,消防員、森林公安也要用上,再不夠,老百姓我們都要發動起來,因為我們的對手已經犯下多起命案。」他轉向劉斌:「小劉,說說你的看法。」
劉斌垂下目光,緩緩說:「既然搜查他的落腳點,我們在人的篩查上要縮小範圍,二十五到三十五歲的獨身男子,雖然我們已確定他是二十八歲,但防止他的身份證是假的,所以擴大範圍;另外,縣城半徑十五公里內的鄉鎮旅店和出租屋,也應該納入到搜查範圍。也許他會乘公交車返回較近的鄉鎮上。」
「縣城半徑十五公里內的鄉鎮有兩個,一個是桂西,另一個是貝沓。」任坤說。
「嗯,這兩個鄉鎮也納入進去搜查。」蔣琿說。
「他會不會住旅店和出租屋時,也是化妝?」胡睿說。
「可能性不會太大。理由是,他作案時以化妝后的面目出現,群眾已經熟悉,如果裝扮成女性,他的嗓音還作不了假,必然會引起店主生疑,如果裝扮成中老年男性,他的身形動作也難作假,也會被店主察覺。」劉斌接著分析道:「他不大會住酒店,更多的是小旅店,不起眼的出租屋,但酒店也得查。」
「時間定在今晚上十一點,有可能是一夜奮戰了。通知下去,中午參戰同志睡個覺,養足精神。」蔣琿說。
「我帶幾個同志查桂西鎮。」劉斌感覺魏震龍在城裡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在近處的鄉鎮,「張隊你帶幾個去查貝沓鎮。」
「好。」張濤響亮地回答,親自追捕魏震龍是他迫切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