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荷梗尖尖角
這一招出現的實在太突兀,盧修甚至沒能察覺到氣機,緊接著胸口便是遭受雷擊,瞬間騰飛出數丈遠,眼瞳之中看是驚駭失措。
「果然是你!」
盧修從地面上掙扎爬起,隨意擦拭嘴角血跡,竟笑了起來。
在他對面,有一年輕人從地上河之上徐徐而來,那腳下輕踩著一朵荷花,那荷梗的末端浸沒在江水中,隨著江面起伏而上下晃動。
他一隻腳尖點在花蕊中心,等那株荷花落入岸邊之後,自然也就順理成章的上岸。
儒雅的年輕人俊秀非凡,風迎於袖,纖細白皙的手捏著一株青翠荷梗,嘴角輕鉤,俊目似水,未語先含三分笑,大有我最巋然不動的平湖心境。
他手中拎著一株荷梗,那荷梗乃是含苞待放,尖端微微隆起,並無鋒芒,卻透著一股如劍般的森寒氣息。
鍾靈有些錯愕,抬起頭凝視著那風華絕代的年輕儒生,後者只是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少女玲瓏冷哼一聲,對那儒生的及時搭救並未抱有半分的恩情,焦急道:「沈鶴鳴,你若是再晚片刻,盧修那傢伙可就要為所欲為了。」
鍾靈瞪了一眼氣色才稍稍好轉幾分的少女。
什麼叫為所欲為……
年輕人的儒生名叫沈鶴鳴,在龍公城也算是小有名氣,心知玲瓏喜多言多語,並未計較,在確認幾人並無大礙之後,這才徐徐轉身直面盧修,那一雙粗眉之下,鋒芒畢露。
盧修從地上掙紮起來,那破絮般的褲子眼下更加不堪入目,但他並未在意,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沈鶴鳴,嘴巴一扯,牙齒之上滿是鮮血,「從那函谷關外掙脫出來,想必付出不少的代價吧。」
從函谷關外一路走出來,雖說談不上多麼兇險,可想要出來,需付出一些代價。
像是盧修和鍾靈等人,持自家聖賢的口諭,多半一路順暢,可沈鶴鳴的性格有些執拗孤僻,放著儒家聖賢的口諭不用,一路從那函谷關外殺了出來。
至於那一路有多麼兇險,盧修也不甚清楚,可少女玲瓏因為身份古怪特殊,在入了七國大地這座天下的時候也難免被壓制到了三境修為,想來沈鶴鳴的修為也被壓制的不輕。
盧修探出三根手指,冷笑道,「三境,不能再多了。」
沈鶴鳴不置可否,唯獨手中的那柄才冒出尖尖角的荷梗在輕輕顫抖,上面掛著一絲絲的雨露,晶瑩剔透。
在龍公城,讓人記住他的無外乎兩點:心境,荷梗。
沈鶴鳴的心境強大到可怕,雖說偶爾交手也受挫,可心境卻始終如一從未破過。
至於荷梗,則更是與眾不同,讓人印象深刻。
「沈鶴鳴,在這座天下,你的境界也別想壓我一頭。」
盧修啐了一口血水,復又變得瘋狂起來,獰笑道:「你就是老子破境的磨劍石,只不要殺了我,我便會糾纏!」
「破境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沈鶴鳴這才開口,語氣稍顯平淡問道。
「若不重要,在龍公城也不至於被你壓一頭!」
盧修咬牙切齒道。
那些五城之外從小就掙扎在生死之間的苦修武夫壓著他也就罷了,沈鶴鳴也要壓著他,這也是他為何要下來砥礪破境的緣由。
盧修道,「我家那個老古董說過,年輕一代人若沒了意氣相爭,心境也就蕩然無存。」
「你家那老祖終究是說對了一句話。」
沈鶴鳴輕聲道。
盧修抬劍,整個上半身都血跡斑斑,尤為凄慘,劍尖指著沈鶴鳴,一字一句道,「擋在我面前的都是我的心結,不破心結,無望成聖。」
沈鶴鳴默不作聲。
提起荷梗的瞬間,竟有一道道劍氣輕吟。
「盧修,你並不是輸在境界,而是……」
唰!
下一刻,話沒說完的沈鶴鳴手中荷梗陡然點了出去。
二者相隔足有兩丈,可隨著沈鶴鳴一劍點出去,一股極為凌厲的劍氣便隨之浮現而出。
盧修面色一凝,提劍沖了上去。
「被壓制了足足一個大境界,沈鶴鳴,別再想壓制我!」
剎那之間,盧修的身形便是衝到了儒生沈鶴鳴的面前。
那荷尖之上,劍氣肆虐而起,凌厲無匹。
砰!
盧修一劍抵在了那荷梗上。
本脆弱易折的荷梗卻在劍氣的凝聚之下,宛若銅鐵一般。
荷梗整株微微晃動,尖尖角上的水露也隨之輕擺,卻始終不曾墜落。
下一刻,盧修的面色陡然劇變。
一股毛骨悚然瞬間升騰而起。
他想要撤後,卻發現已根本來不及,肆意暴虐的劍氣,瞬間盪在他的雙臂之上。
噗!
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口鮮血,旋即整個人再度橫飛出去。
身形接連在地面上跌撞兩次,滿身泥垢的盧修這才趴在地面上,大口的喘息,面色慘白如鐵。
「呵呵!呵呵……」被擊飛的盧修開始癲狂大笑起來,「你的劍氣還是這麼足。」
沈鶴鳴綳著臉,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
「境界這種東西,過猶不及,就好比人競名逐利,終是殺身之由,讀書修行即是福,種樹開花亦是緣。你家老祖想必早就告誡過你。」
「放你娘的斯文屁!」
盧修冷聲說道,旋即再度從地面上爬起來,身形搖擺趔趄,眼中瘋狂更是愈演愈烈。
他為破境可不擇手段,只因為境界才是他的心結。
等盧修的身形趔趄走到沈鶴鳴面前的時候,後者又是輕描淡寫一劍點出。
盧修身形應聲橫飛墜落。
這一次,他足足在地面上狼狽趴了十息之久。
片刻之後,竟再度爬起來。
「這個瘋子!」
少女玲瓏見狀,橫眉冷豎。
鍾靈則是微微蹙眉,當眼神再度投向手持荷梗的沈鶴鳴的時候,這才發現,後者顯然早已經勘破盧修的那點心思。
沈鶴鳴眉頭舒展,在極為隨意的一劍點趴下盧修之後,輕聲道,「未曾想,你竟在嘗試著破境。」
趴在地上劇烈喘息,口涌鮮血的盧修喪心病狂的笑起來。
「沈鶴鳴,我早就說過,我的境界都是拜你們所賜!」
道家小謫仙那種外人並不甚清楚其中原委,可沈鶴鳴卻是極為清楚,在五城年輕人里,盧修幾乎和所有人都架下樑子。
雖說他敗多勝少,可境界卻穩紮穩打的在進步,心境似乎也沒受多大的影響。
現在看來,盧修的一身境界,是被所有人錘鍊而出的。
「怪不得。」
沈鶴鳴輕聲道。
背後,鍾靈出聲提醒道,「他料到你不敢出手殺他,在以你為破境的砥礪石!」
那點陰謀算盤被點破,盧修渾不在意,血手指了指蒼天。
「有人在盯著這裡,我確實死不了。」
沈鶴鳴哦了一聲,旋即眯起眼,一股凜冽的殺機浮現出來。
他動了殺心!
盧修面色一滯,冷冰冰的盯著沈鶴鳴,挑釁道:「敢動手,儒家的老傢伙也保不下你!」
後者沒有言語,殺機透體而出,手中荷梗顫出輕吟。
一步步走到盧修面前,果斷一劍刺了出去。
輕聲道,「我倒也想試試能不能殺了你。」
這一刻,盧修心境崩碎,面色慘然。
眼見那殺氣湧現的一劍灌入自己的心口,倉促之間舉劍擋下。
這一刻,盧修修了數十年堪稱無瑕的心境,竟悄然浮現出一抹漣漪。
一劍之下,平地起風雷。
盧修面色一變再變,終究綳不住,驚悚駭然交織在一起,擰成一股猙獰恐怖。
那荷梗尖尖角瞬息點在他手中從道家小謫仙那裡搶奪而來的古樸青銅劍上。
整隻劍隨即被壓成了一道下弦月般的驚悚圓弧。
噗!
旋即,盧修發出一聲慘叫。
身形從地面上打的騰飛起來,那柄青銅劍瞬間脫手而出。
他的胸口瞬間凹陷下去,而後炸裂開一個拳頭大的血洞,鮮血如柱。
盧修身形跌落在河畔灘涂上,凄慘無比更為狼狽。
淌出的鮮血順著面前的泥沙匯入那地上河,每一次喘息都讓他的肺腑之間傳出一股劇烈灼燒感,鮮血不住從口鼻之間溢出。
沈鶴鳴撿起插在地面上的那柄青銅劍,端詳了片刻之後,甩手仍在道家小謫仙的面前,輕聲道:「劍,很好,但總得實力配得上用它。」
道家小謫仙沉默不語,面色慘然。
一直到此刻,他才霍然發現,雖說借力於陳游才使得自己最終踢出那臨門一腳,就此入三境,可在先前和盧修交手之後,自己好不容易恢復平穩的心境,卻不再平靜。
收下劍,道家小謫仙暗自苦笑一聲,躬身作揖后,趔趄離去。
盧修宛若死狗一般趴在灘涂上整整一刻鐘,半個身軀都陷入了鬆軟的泥沙中。
沈鶴鳴上前一步,平靜道:「若不想再挨一劍,就速速起來。」
盧修身懷保命的奇珍異寶,多半都是陰陽家老祖賞賜的,還有少數乃是他這些年在五城外的星路之中搜刮而來。
單憑先前那一劍擊殺他,絕不可能。
且沈鶴鳴發現,盧修雖說伸手重傷,可破敗之下,境界卻是在緩步增長,就好比荒野廢墟下的野草一般,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