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一刀
當下這個世道上,越是破落的山鎮上越是藏匿著一批豪紳,余小漁所在的這個鎮子自然也不例外。
一旬之前,便是有氏族拖家帶口前來此地,整整數十輛馬車相隨,帶著數不清也摸不清的金銀家當,鎮子上的宅子價格一高再高,這種盛況在尋常時間可並不多見。
幾日前,鎮子上的一戶祖上是讀書人家的宅子更是賣出了五千兩的高價。
那買家灑下銀子的時候更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可對於生活在封閉村子里的人家來說,五千兩,光是聽聽都能樂呵的一整夜睡不著,頗有崽賣爺田不心疼的味道。
至於老樵夫一家子的宅子,多半是因為又小又破,加之地腳偏僻,被人瞧不上眼,不然也不至於被他們一家子撿到這等太大便宜。
余小漁駐足在那起初是野廟的院子外。
漢子依舊在埋頭薅草,赤著半身,背後有著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傷疤,撅著屁股,一聲不吭,也不聞不問,等把小院子里的雜草清理乾淨后,不聲不響的埋頭編起了修補屋頂的茅草鋪。
破了半邊屋檐的草屋裡,塵埃四起,不時傳出那婦人的咒罵。
反倒是老樵夫砸吧著嘴,在傻孫子面前蹲著,笑眯眯的吹牛。
驢蛋蛋只是那瓜娃的小名,很接地氣,名字也下Jian,放在爹MaDe眼裡,這種名字好養活。
那瓜娃拎著柴刀,那隻手從褲襠里掏出來,悄無聲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而後一臉的嫌棄,也不知是嫌棄自己還是嫌棄老樵夫又在不正經。
「驢蛋蛋,爺爺這一手刀法可是劈了一輩子柴火才悟出來的,你爹腦袋瓜子不靈光,學了四十多年屁都沒學會,但即便如此,也娶了你娘這個整個村子最水靈的娘們兒,你的天賦比你老子要好,好太多了,以後更久比他只上不下,等學成之後,搶個公主也噹噹駙馬。」
瓜娃子一聲不吭,插著腰瞪著前者,對那些話壓根兒沒聽進去。
老樵夫有些難受,可奈何自家的香火實在是不旺,僅此一根獨苗,若不是瓜娃子痴傻和他老子有一拼,老樵夫都懷疑是不是兒媳婦背著自己兒子出去偷人了。
對於孫子的不開竅,他倒也顯得極為有耐心。
嘿嘿笑了起來,「想當年,也不知道多少仙女大晚上想要爬上你爺爺我的熱炕頭……」
話才說完,瓜娃子轉身,扯開嗓子喊道,「娘,我爺爺又在講熱炕頭的事給我聽!」
老樵夫頓時嚇得一個機靈,慌忙捂著孫子的嘴巴,這還得了?
整個家,唯獨孩子他娘是個精明人,老樵夫依稀記得,當年她嫁過來的時候也算是外秀內慧麵皮薄的大小姐,可沒過幾年,就在街坊鄰里的打磨下學了一手罵街好口才,三五年後,整個村子綁起來都罵不過她一人。
生活不易啊……
緊接著,從屋子裡傳出一陣咒罵,「你個挨千刀的老不羞,孩子這才幾歲……」
老樵夫趕緊閉嘴,等那頭罵完解氣了后,這才從腰間拔出那柄生了銹的大柴刀。
凝神,正色道,「大孫子,睜大眼看好了,這一刀,是爺爺的精髓所在,雖只是起手式,但學好一刀,這天底下未必能有幾人能接得住!」
瓜娃子放了個響屁,滿臉嫌棄。
老樵夫並不在意自己對牛彈琴,只在閑暇之餘瞥了一眼半人高院子外的余小漁。
余小漁的神情頗為古怪,那句孫子想必並非說給瓜娃子聽的,而是說給自己聽得。
這老傢伙,很會佔便宜。
不過,余小漁終究還是屏息凝神,盯著前者的一舉一動。
在他面前,有一顆枯死的老刺槐,約莫水桶粗細,烏黑的枝丫蜿蜒宛若虯龍的爪牙,滄桑遒勁。
老樵夫輕描淡寫一刀斬落而下,落刀起初看起來極為緩慢,仿若有氣無力,刀刃徑直朝著那滄遒樹榦斬落而下。
這一刀,輕描淡寫。
可隨著老樵夫手起刀落,余小漁瞬間瞪大雙眼,這一刻,他心中則是充滿了駭然。
這一刀絕非那麼簡單!
下一刻,一聲咔擦應聲響徹。
余小漁眯著眼,盯著那刀落下的地方。
枯樹旋即開始傾斜,先是最外層的老樹皮崩碎,四下飛濺,而後撕扯著整個根部,大樹開始傾倒。
只不過倒下的那一側,恰巧就是院子的方向。
等老樵夫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他慌忙拉著自家的孫子,躲在一旁。
一邊小聲嘀咕道:「看見沒,大孫子,等你以後學會了刀,也能和爺爺一樣神武。」
轟然一聲,枯木不出意外的砸在院子里,上面的枝丫將那撅著腚的漢子直接砸在下面,後者狗吃屎一般的滑稽姿勢。
余小漁對此則是全然沒有在意,他只是在回味之前那一刀。
那一刀,刀刃尚且沒觸及到樹榦的時候,實則其中的氣機則先一步將整株樹都撕扯的七零八落。
老樵夫的劍氣極為凝實,絕非一年兩年所能積攢出如此殷實的劍氣。
即便是魯國劍師曹洪也斷然做不到這一點。
未容余小漁細思,破落的草屋裡便是傳出了婦人的咒罵聲。
「老不死的,又在做什麼妖?!活膩歪了是不是!好死不死差點將房頂都給我掀了,等著以後睡大街吧你!」
老樵夫對此只是嘿嘿傻笑起來,一邊撓頭一邊扯著孫子的手準備溜之大吉,等走到趴在地上漢子的面前時,一腳踹腚上,翻白眼道:「這點份量還砸不壞你,別裝了,趕緊去把這株刺槐都砍下,整整齊齊的垛好,這玩意兒耐燒。」
那漢子撓了撓頭,這才從地上爬起來,順從的抄起柴刀劈砍樹榦。
等老樵夫扯著孫子走出院子,余小漁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後者直接擺手打停,「看熱鬧不嫌事大,誰家還沒點家醜啊?看都看了,看完趕緊滾蛋!」
余小漁只是微微一笑,對那老樵夫抱了抱拳,心中大抵瞭然,先前那一刀,是老樵夫有意給自己看的。
老樵夫隨意瞥了一眼,哼了聲,余小漁這才轉身,朝著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