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浴火鳳凰
第七章
浴火鳳凰
清早,一向冷清,地處大楚皇宮最偏僻角落的宣和殿一反常態,竟是熱鬧非常,來往的宮女太監絡繹不絕。每個人手中都托著不同的綾羅綢緞,珠寶玉石。
不消片刻,原本蕭瑟冷寂的宮殿,便充滿了人氣。而空蕩蕩的大殿,也立時被裝扮的華華麗麗,讓人簡直無法相信,在一炷香的時間之前,這還只是一座破舊、僅能遮風擋雨的屋子。
怡然沒有理會外面的喧鬧,彷彿外面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的關係。她的眼睛里、她的心裡如今只有躺在床上的奶娘——李嬤嬤。
「公主殿下,陛下請您移駕皇後娘娘寢宮……」
怡然嗤笑了一聲,看了下滿室的繁華,耀眼的珠光寶氣,幾乎晃花了人的眼,讓人看不清眼前。她冷笑道:「既已裝飾好了宣和殿,讓旁人再也無法發現任何的異常,去不去朝陽宮,又有何區別呢?」
高福臉上的笑容未變,在皇宮中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人,若是沒有一定的眼力、定力,安能生存?又如何能得皇帝的寵信?「公主殿下,陛下所做,也是為了您著想。皇後娘娘乃是天下女人的典範,有了皇後娘娘的教導,您一定會成為今晚矚目的焦點。」
怡然自嘲的笑了笑,是哦,楚浩天定然不會讓今夜的宴會有任何的紕漏。不論自己願意與否,都只能成為他迷惑匈奴的政治工具。
「公主殿下是聰明人,不用老奴多說,該怎麼做,殿下心中應該清楚……」
「高福,你轉告楚浩天,我會達成他的心愿,至於其他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來多管了!」怡然輕輕地為李嬤嬤蓋好了被褥,站起身來,冷厲的眼神竟讓高福為之心顫,不敢與之對視。這樣的怡然,竟有幾分楚浩天的氣勢,讓高福一時不敢言語。
「皇後娘娘駕到……」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有些刺耳,但卻讓殿內所有人同時都跪了下去。
雖心有不願,可皇后親臨,怡然也不得不起身相迎,恭敬地稱呼她一聲「母后」。
卓婉怡淡笑,臉上帶著和熙的笑容,親自上前把怡然扶起,慈聲說道:「長公主如此大禮,哀家可擔當不起。」
「母後言重了,您是長輩,怡然行禮,本就理所當然。」面對皇后,說不恨,那是假的。畢竟若不是她,自己一個被遺忘了十多年的公主,又怎會被楚浩天想起?可是,如果站在皇后的立場,站在江山社稷之上,皇后所作所為,哪怕是最挑剔的人,也無法挑出半分的錯處來。怡然唯一能做的只有讓自己的神情盡量看起來沒有異常。
「你這孩子,嘴可真甜,讓人忍不住喜歡。」卓婉怡示意寧兒上前,看了一眼寧兒手中托盤上的金色瓷瓶,笑著說道:「這是陛下讓哀家送來的,說是答應你的。」
怡然恭敬地接過,她明白,這是楚浩天在告訴自己,他已經做到答應的事情,那麼,今晚之事,必定要極盡完美。「有勞母后親自送來。」說罷,怡然端起事先倒好的水,就著藥丸,小心翼翼的喂李嬤嬤服下。
「什麼有勞不有勞的,自家人,何必這般客氣?」卓婉怡笑著握住怡然的手,從她的手中接過水杯,遞給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寧兒,和藹地說道。
怡然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一抹冷笑。自家人?皇宮之中,何來自家人?便是親兄弟,也敵不過那至高位置的誘惑。帝王之家無親情!
「娘娘,老奴正說帶公主殿下前去覲見,不想您……」
「哀家身為後宮之主,怡然也算是哀家的孩子。試問,孩子即將遠離嫁人,做母親的如果不親自送行,怎麼放心得下?」卓婉怡嘆息道。她輕攏怡然凌亂的髮絲,眼眸中只有那慈祥的光芒,「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你放心,哀家不會再讓你受半分的委屈。高福!」
「老奴在。」高福躬身上前,說道。
「傳哀家懿旨,若是有人再敢對長公主有絲毫不敬之處,定仗斃庭前,以儆效尤!」卓婉怡沉聲道,淡淡的語氣,卻不怒而威,讓人不敢對她的話有些許的懷疑。她知曉,一個被所有人遺忘了十多年、無權無勢的公主,在宮中的的地位其實尚不如一個奴婢。
「老奴謹遵娘娘懿旨。」高福恭敬地說道。
「母后?」怡然震驚得看著卓婉怡,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卓婉怡似是這才看清怡然的相貌,眼底閃過一抹驚艷,笑道:「果然是個可人兒,連哀家看了都忍不住心動,讓人想不疼都做不到。」
看著卓婉怡眼中的真誠,怡然再也無法控制心中的悲痛,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緩緩的溢出,浸濕了她的衣裙,也浸濕了她的心。
「傻孩子,哭什麼?以後萬事有母後為你做主。」卓婉怡溫柔的抱住怡然,輕輕的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乖孩子,不哭,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嗚嗚……」怡然伏在卓婉怡懷中,放聲痛哭起來。這個懷抱很溫暖,很慈祥,很像她期望已久的母親的懷抱,讓她捨不得放開。
「娘娘起駕!」看到卓婉怡的眼神,寧兒會意,喊道。
「好了,孩子,日後有什麼事情,都有哀家為你做主。」卓婉怡親自扶著怡然,讓她隨同自己一同坐到鳳輦之上。「擺駕朝陽宮。」
——※·※——
一天說長也長,說短其實也很短,轉瞬即逝。很快的,夜幕降臨,漫天星辰閃爍。
一輪圓月懸挂於夜空之中,散發著皎潔的光芒,似乎在昭示著月圓人亦圓。
夜,本該寂靜無聲。可,今夜,註定了不平靜。
御花園,燈火通明,數十顆夜明珠照亮了整個花園,使其亮如白晝。
身為主人的楚浩天高坐主座,身旁陪同的是盛裝著扮的皇后卓婉怡。而他們左下首則是前來求親的匈奴王子——金軒。右下則是文武百官以及地位僅在皇后之下的賢妃、德妃等人。當然,年僅十三歲的太子楚凜也赫然在座,而他的身旁正是有青衣少傅之稱的傅青麟。
只是,不知為何,作為今夜主角的怡然卻仍未出現。
以美麗而聞名天下的卓婉怡一出現,便奪去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只不過,無人敢直視貴為一國之母的她,只敢偷偷仰視,默默愛慕。
「皇後娘娘美麗高貴,不愧為天朝最美的女人。」金軒沒有顧忌,放肆而張狂的目光緊盯著卓婉怡。他高舉酒杯,微微朝卓婉怡一敬,笑道。「見到皇後娘娘,小王方知何謂美人!與皇後娘娘相比,其他女人皆不過是胭脂俗粉,難登大雅之堂。楚陛下坐擁絕色佳人,當真讓小王艷羨不已。」
此言一出,頓時讓在場所有人變了顏色。這句話,雖是稱讚,可對於一國之母而言,卻近似於調戲。賢妃等人臉色鐵青,金軒此言,竟視她們如無物,讓她們焉能不怒?
唯一沒有變色的怕也只有楚浩天與傅青麟兩人了。
「金軒王子說笑了,大楚美女如雲,本宮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個,安敢稱絕色?」卓婉怡雍容一笑,談笑間便化去了眾人的尷尬。
「哦?是嗎?那小王倒是要拭目以待了。」金軒笑著說道。
「金軒王子千里迢迢前來大楚,應不是為了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吧?」傅青麟淡雅笑道,他的語氣平和而清雅,讓人聽不出半分威脅的意圖。
金軒淡淡的掃視了傅青麟一眼,頓時收起了輕視之心。能夠在此時此刻說話之人,必定不是簡單之人。而一句話,便能讓大楚皇帝眼中怒氣盡消,恢復平靜,說明此人乃大楚皇帝極為信任之人,不容小覷。金軒雖狀似漫不經心,可在場所有人的反應都被他盡收於眼底。
「呵呵,」金軒笑道。「小王前來,不過是為了兩件事。第一件事,自然是為了兩國交好,求親而來。但不知,小王能夠求得哪位公主屈身下嫁呢?」
楚浩天眼神一沉,他明白,金軒此言乃是警告。和親之舉,自古皆有,只不過,蠻荒之地,很少有真公主肯去,所去的大多是被冊封為公主的大臣之女。而今,他金軒親來,所求乃真金枝玉葉,而非虛假金枝。他帶著匈奴所有子民的期望前來,若大楚皇帝戲弄於他,讓他如何與臣民交代?說不得,只好兵戎相見了。
兩人對視了片刻,楚浩天露出笑容,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神,他沉聲說道:「金軒王子乃人中龍鳳,能夠與之匹配的,當然也只有我大楚的長公主怡然了。」
長公主怡然?短短的五個字,讓傅青麟幾乎失了態,酒杯中的酒濺灑出來,便是連酒杯也差點掉落。長公主怡然?怡然,她是公主?怎麼可能?傅青麟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他所知道的長公主乃是安平,何來的怡然長公主?若是公主,怡然又怎會居住在如此偏僻之所?若是公主,身邊又怎會無伺候之人?若是公主,怎用去跪求太醫?……太多太多的疑問,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讓他一時亂了分寸。
怡然,是唯一讓他心疼、讓他憐惜的女人,也是二十多年來唯一讓他有心動感覺的女人。傅青麟不願,不願她是長公主,更不願看著她成為國家政治的犧牲品……
「怡然,怡然,只是聽名字,便讓小王有些期待了。」金軒笑著說道。前來大楚之前,他曾收集過大楚皇室資料,眾所周知的長公主乃是安平。不過,他派來的細作,在翻閱大楚皇室族譜時,卻發現,安平之上尚有怡然,真正的長公主乃是怡然,而非安平。
而傅青麟那一瞬間的失常也被他盡收眼中,對於這個被大楚遺忘了的名叫怡然的長公主,他真的有些好奇,看來事情有趣起來了。金軒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這次和親終不至於太過無聊。
此時,伴隨著優美而動聽的曲聲聲響起,空中飄舞起無數的七彩花瓣,,淡淡的清香瀰漫。還未等在場之人有所反應,一朵金色的蓮花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場中央。
那金蓮在夜明珠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每一枚花瓣無不雕刻的栩栩如生。金蓮含苞欲放,微微旋轉,花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展開,就如同鮮花盛開一般。
一條火紅色的絲帶從蓮心飛出,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度。與此同時,悠揚的曲聲陡然改變,激昂而快捷,猶如波濤洶湧,又如萬馬奔騰。
金蓮花瓣終於完全展開,顯露出整個面貌來。花蕊之中,一身穿火紅色衣裙的少女隨風舞動,手腕、腳踝上的鈴鐺隨著她的舞動而發出清脆的聲響,與樂曲相和。妖嬈的舞姿,激昂的樂曲,纏繞在她手臂上的數條火紅絲帶,雖未曾看到她的相貌,卻已經構成了一副絕美的畫卷。
曲聲收攏,漸漸不可聞。而少女環抱蜷卧於蓮心,絲帶也失去了動力,緩緩而落。
眾人本以為舞曲結束,皆收回了目光,繼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靜觀場中風雲。卻不想,曲聲又是大起大落,少女雙臂輕抖,絲帶飛舞,所到之處,帶起了一道道火光。金蓮花瓣如同被火焰點燃,熊熊燃燒,少女在火焰中舞動,宛若浴火的鳳凰。
「啊……」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可卻沒有人責怪他,因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火焰中的少女所吸引,再也無法移開雙眸。哪怕是剛剛被稱讚的卓婉怡,也無法奪去這跳舞少女的半分風華。
卓婉怡端起了酒杯,看著金蓮中跳舞的少女,輕抿了一口,恰好用酒杯掩去了她嘴角那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楚浩天眉宇緊縮,直盯著火焰中的少女,眸色愈發的深沉起來。柔媚的姿體,飛舞的絲帶,卻恰巧遮擋了少女的容顏,讓人看不清她的相貌。她……就是怡然嗎?楚浩天怎麼也無法想象出,當年那個承歡於他膝下的兩歲孩童,竟會有如此大的蛻變?陌生的讓他再也找不到當年一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