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時情亂

第九章

一時情亂

金軒身後的隨從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本想羞辱大楚，卻沒料到反被大楚奚落。

金軒凝視著金蓮之上的怡然，眼神略有些複雜。原來，她並非只是空有容貌。可……一個美麗而又聰明的女人，身負和親之責，若是不能掌控，只怕非我匈奴之福。金軒眼底閃過一抹殺意，轉瞬即逝，快得讓人根本無法捕捉。

在怡然落下之時，傅青麟便一直暗中注意著金軒的反應，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逃過了其他人的眼睛，卻沒有讓他忽略。一個不能被控制在手心中的和親公主，金軒豈容她活在世上？他心中苦笑，怡然，怡然，你既然聰慧過人，焉能不知如此做法實乃把自己送到風尖浪口之上？還是說，你如此做法，是為了逼陛下不得不重新審視十三年前藍貴妃的事情？

只需略加思索，傅青麟便猜測出怡然震驚全場的用意。一個被遺忘了十三年的公主，若要為自己的母妃伸冤，除非是站在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的位置，方才能達到目的。怡然，當年的事情，鐵證如山，讓陛下如何為藍貴妃翻案？傅青麟嘆息，他雖與陛下是好友，可當年事情如何，所知並不多，便是想幫，如今亦是有心無力。

怎會？傅青麟臉色微變，金軒眼底的殺意消失，取而代之的反是毫不掩飾的讚賞與……傾慕？傅青麟握緊了雙拳，緩緩閉上了雙眼，壓下了心頭的躁動。為國為民，他都不能任性妄為。

「好一個未必敢來！」金軒笑道，眾人皆詫異的看著他，沒料到他竟會是這般的反應。「公主殿下當真是讓人驚訝，膽識、勇氣猶勝男兒，讓小王佩服。」

怡然緩緩施禮，「讓王子殿下見笑了，本宮先行告退。」說罷，金蓮被抬起，顯露出金蓮下的一切。原是大內侍衛暗藏其中，施展輕功托起金蓮，才能讓金蓮從天而降，達到震撼的效果。

金軒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怡然，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收回了目光。「方才之事不過是小王的一個玩笑，博眾人一笑而已。失禮之處，還望楚陛下莫要與小王計較才是。」

「哈哈……」楚浩天也是非凡人，知曉金軒藉機下台，便也不再糾纏剛才之事。哈哈大笑了一聲，帶過宴會中的尷尬。「王子殿下說笑了，請。」

「請。」金軒回敬了一杯。

這兩人在言談之中便把緊張氣氛消弭於無形，宴會又熱鬧了起來，不復剛才的劍拔弩張。在看過怡然之舞后，隨後的歌舞卻再也無法吸引在場之人的目光。

傅青麟在太子耳邊告罪了一聲，便借故離開了宴會。

離開喧鬧的御花園，偌大的皇宮其實顯得很空蕩，很寂靜。若非草叢中偶爾傳來的蟋蟀的叫聲，真讓人有種置身在墳墓中的感覺，壓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怡然從金蓮上走下，今夜她的使命已經完成。而她……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眉頭微微蹙起，她也得到了自己預期中想要得到的結果，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竟愉悅不起來，反而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公主……」跟隨在她身後的宮女見狀，上前詢問。

怡然抬手，微微搖晃了下，示意他們莫要打擾自己。「你們先行回去，本宮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皇後娘娘令我們貼身服侍啊……宮女想要說些什麼，可怡然並未給她說話的機會。

「在皇宮之中，難不成還會有人傷了本宮不成？」怡然微沉臉色，不悅地說道：「本宮只是有些心情煩躁，想要散散心，難道本宮連想要做什麼都要得到你們的允許嗎？」

「嘭！」宮女驚慌失措的跪下，「公主恕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

「下去！」怡然沉聲道。

「……」宮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起身示意其他人一起離開。

怡然漫無目的地在宮中散步，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忽然停下了腳步，抬眼看著自己面前這座被裝飾的金碧輝煌的宮殿，不禁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容。原來，她不知不覺中，走回了自己居住了十三年的宣和殿。若非自己對宣和殿太過熟悉，怕是怎麼也無法把眼前的殿宇與曾經蕭瑟破舊、僅能遮風擋雨的宣和殿聯繫在一起。

呵呵……怡然自嘲的笑了笑，宮中不是向來如此嗎？從來都是只分有用與無用兩種人。如今，自己身負江山重擔，自然會得到屬於公主該有的尊榮。怡然垂下眼眸，她心中很清楚，若無和親之事，她仍然是被遺忘的公主，不會被任何人響起。而那個……她猛然抬眼，看向皇宮內最明亮的方向，露出冰冷而濃烈的恨意，那個坐在至高無上位置的男人，心中何曾記得他這個女兒？

後宮之中，爾虞我詐，陷害、設計層出不窮，那個男人其實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更加明白。當年之事，若非他的有意縱容，豈會是這般的結局？

怡然盯著宣和殿三個字，眼底的痛楚濃烈的幾乎侵蝕了她的心，讓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怡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打斷了她的沉思。

聽到這個聲音，怡然身子微微一僵，才緩緩轉身，微微福身，「傅大人。」

原來，來人正是傅青麟。

「怡然！」傅青麟聲音一沉，上前握住了怡然冰冷的雙手。似乎可以感覺到怡然顫抖的身體，傅青麟眼底有心疼，也有憐惜。他溫柔的笑了笑，聲音也依然淡雅溫柔。「怎麼？不過才一日，怡然就對我這般生分了？」

感覺到傅青麟的溫柔，怡然顫抖的身體漸漸平復下來，眼眸中的緊張也鬆懈開來。身子微微搖晃，這一夜，這一舞其實早已用去了她所有的心力與精神，若非是她強忍著，怕是早已倒了下去。而眼前的男人，有種莫名的親和力，讓她緊繃的精神完全放鬆，腳下一軟，緩緩倒了下去。

「怡然！」傅青麟緊張的叫道，及時扶住了倒下的她，「我扶你進去休息。」

怡然用力的掙脫開傅青麟的懷抱，凝眸看了一眼宣和殿內，才緩緩搖頭，「不了，我不想打擾奶娘休息。」

「那我扶你到一旁歇息……」

「傅大哥！」怡然拒絕了他的好意，清純的眸光里閃爍著痛苦與矛盾，「為什麼你不問我……」昨日為何不言明自己的身份？你心中不是有很多疑問嗎？

傅青麟臉上依然是溫柔的笑容，他動作輕柔的為怡然整理了下凌亂的髮絲，雙手捧住她的俏臉，讓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我不會問你任何你不想說的事情。」身為公主，卻被遺忘十三年；身為公主，卻飽受欺凌……他相信，這些對怡然而言，是痛苦的記憶，他又怎麼忍心去挑開那些傷口？在傷口上撒鹽？

看著傅青麟眼中自己的倒影，那真摯的眼神，溫和的笑容，讓怡然再也無法堅持自己的堅強，伏在他的懷中，輕輕抽泣著。「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不要……不要對我太好……」我會忍不住貪戀你的溫柔，再也不想放開的。

「對一個人好，需要理由嗎？」傅青麟溫柔的為怡然拭去臉上的淚水，「你這樣美麗善良的女孩，恐怕沒有人會不對你好的！」

怡然緊閉著眼眸，用力的搖頭，眼淚無法控制，不停地從眼角溢出，「傅大哥……」我不值得，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傻丫頭，不要哭了，這會讓我心疼的！」傅青麟笑著說道。

怡然已及笄，哪個少女不懷春？更何況是面對如此出色的傅青麟？在污濁的皇宮中生存下來的她最是敏感，怎會不懂傅青麟眼中的情意？可……如今的她，又有什麼資格來回應如此的深情？她輕輕地推開傅青麟，離開了這個讓她感覺到溫暖的懷抱。「對不起，傅大哥……」

「怡然！」傅青麟卻不容她拒絕，緊緊地抱住了他，讓人很難想象，他這樣溫柔的男人，也會這般的強勢。「我喜歡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你……」

怡然沒有言語，只是，眼中的淚水啪嗒啪嗒的滴個不停，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在錯誤的時間，遇上錯誤的人，是一生的痛苦與無奈。」

「怡然，怡然……」傅青麟只是緊緊地抱著她，緊緊地，沒有放開。和親公主，其實不過是註定了被犧牲掉的棋子，他怎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而無動於衷？心愛的人？恍然間，傅青麟明白了，他對怡然不僅僅是喜歡，而是比喜歡更深，更濃的情意，那是——愛！「怡然，跟我走，從此，天涯海角，我們相伴相隨……」

怡然偎依在傅青麟的懷中，他身上的溫暖融化了她冰封的心。她真的很想，很想就此與他攜手相伴，忘記國家大義，忘記仇恨，忘記這所有的一切，但是……到了此時，事情的發展已經不是她所能改變的了。她抬首看著傅青麟，眼眸中猶帶著淚珠兒，「傅大哥，若我們能早些相識，或許，這一切都不一樣了。如今，只能嘆命運捉弄，造化弄人。傅大哥，不管我是否願意，我都是公主，是大楚的長公主，我身肩和親的使命，這由不得我說半個『不』字……」

「怡然……」

「公主逃婚，非同小可，事關兩國顏面，試問，本就虎視眈眈、想要找借口挑起戰爭的匈奴，又豈會善罷甘休？」怡然說道，凄然一笑，「只因怡然一人，而致使百姓陷入戰亂之中，怡然於心何忍？難道傅大哥忍心眼看著百姓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而飽受離亂之苦？」

「我……」傅青麟很想說在我心中你最重，哪怕是用整個大楚的百姓性命來交換，我也要讓你快樂。可當他看到怡然眼中的矛盾與掙扎，這樣罔顧黎民百姓性命的話，他卻再無法說出口來。

怡然不再留戀，用力的推開傅青麟。因為她明白，只有這般，才是對他們兩人最好的做法。怡然強忍著心頭的劇痛，銀牙緊咬，才讓自己說出違心的話來。「忘了我吧，傅大哥……」只有忘記，才是療傷的最好聖葯。

「怡然……」傅青麟心中一痛，似乎已經明白怡然的選擇。腦中一片混亂，再無法思考。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留住她，留住她！他抱住怡然，用力的吻了下去。這一吻，帶著決然與心碎，似乎想要把心中所有的感情都釋放出來。怡然，忘記你，太難，太難！

怡然一時愣住，沒料到傅青麟會失控。待她反應過來，便拚命掙扎，才終於掙脫開他的桎梏。「望君珍重！」怡然好容易才平復心頭的悸動與漣漪，咬牙說出這句話，便毅然轉身離開。她怕自己再不走，就真的會走不了。她怕自己，會真的不顧一切與他離開皇宮，離開大楚，再也不管不問其他人的生死。

「怡然……」傅青麟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兒，卻被她躲開，火紅的絲帶從他的手中滑落，宛若殷紅的鮮血，刺目而絕然，留給他的只有一道孤寂而清冷的背影。

怡然逃命一般的跑進房間，關上殿門。全身的力氣似乎被抽離了一般，再也無法站立，只能依靠在冰冷的宮牆上。心仍在砰砰直跳，怎麼也無法停止。她微微抬起右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唇，心中升起絲絲的甜蜜，淡淡的羞紅浮現在她的臉頰。傅青麟……她輕聲低喃，嘴角不自覺的勾起，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情愫。